<>做什么主?
出去上个官房而已,怎么回来就告起了状?
钱夫人吓掉眉毛,慌手慌脚扯不动钱太太,只得跟着磕头,“皇上恕罪!娘娘恕罪!臣妇这儿媳是个虎的,一高兴喝多了竟说起疯言疯语来!”
为啥高兴为啥喝多,当然是因为陈太后过寿。
她忙着遮掩,钱太太却不领情,抢地额头很快青肿,迸出血珠骇得钱夫人哑了声,再张口亦是声音嘶哑,“妾身没醉更没疯!外子被个贱人弄得三迷五道,休沐不着家孩子也不多看一眼,再这样下去妾身才要真疯了!”
哪个贱人?
张口就求陈太后和皇上做主,难道和宫女或女官有关?
总不至于是哪位妃嫔。
贵妇们眼神乱碰,强掩兴奋:皇子们封爵赐婚、储君迟迟不定,这些年入宫领宴当真平静得诡异。三年了。没想到今天竟有大热闹瞧!
姜贵妃亦暗暗兴奋,闹陈太后的寿宴,就是打皇上的脸。
不管底下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惹寿星孝子不快,就难逃责罚。
喜庆整寿有了污点。
陈太后爱罚人,那就当场罚个够。
她心里讥笑,面上慈悲,“母后赏罚分明、皇上乃明君,若真有委屈自会替做主。有话好好说,很不必高声喧哗。”
昭德帝神色不动,没有驳姜贵妃的话,陈姑姑瞥一眼姜贵妃,垂下眼解说给陈太后听,“底下这位,瞧着是领御书阁侍卫队长钱侍卫的结发妻子。”
这样的小人物,宫里贵主哪会认得。
姜贵妃一愣,姜姑姑也后知后觉地一愣,钱太太却嗤笑出声,猛然抬起磕青带血的脸,声音不再尖锐,却冷得掷地有声,“贵妃娘娘既然允妾身诉委屈,妾身敢问娘娘,于海棠背地里做尽勾三搭四的龌蹉事体,娘娘可知道!于贱人勾得外子家都不顾了,娘娘可知道!”
钱夫人惊得跌坐在地,嘴皮打颤找不着舌头,贵妇们则惊得不自觉屏住呼吸。
谁都知道,于海棠和姜贵妃沾亲带故,先做伴读后做女史。
椒房殿收留有才有德的孤女,姜贵妃打开贤良淑德的美名,于海棠功不可没。
现在,于海棠却被钱太太一口一个骂贱人。
同为正妻同为主母,没人会嘲笑钱太太,偏偏牵扯上姜贵妃。
贵妇们兴奋变不耻,纷纷低头各自端茶。
交泰殿安静得不像在办寿宴。
姜贵妃兴奋变惊怒,抬袖指向钱太太,扫落的酒盅被姜姑姑稳稳接在手中,未出口的话被姜姑姑厉声截断,“放肆!也说是背地里的勾当,娘娘岂会知道!别说娘娘不知道,只说于女史早就离了椒房殿,做了什么好事用不着椒房殿揽功,真做了恶事也轮不着谁来质问椒房殿!”
“姑姑教训得是。”钱太太竟不反驳,状似疯狂又似冷静,敢瞪姜贵妃,却不敢直视陈太后和圣颜,转向钱夫人神色再变,“娘又知不知道,您的好儿子心里只有于贱人?自家俸禄要上交公中,就威逼利诱哄我的陪房帮着偷嫁妆,就为给于贱人送吃送喝送珍玩古籍?
他倒是捧贱人臭脚捧得欢喜了,动的却是您亲孙子亲孙女将来的嫁资聘礼啊!您的好儿子将我蒙在鼓里三年!整整三年啊!如果不是我的奶娘忠心,如果不是奶娘提醒我,您的好儿子是不是要把这个家搬空,把孩子们的家底都掏空,全给那贱人享用才满意!”
声音不高,却字字泣血,无声滚泪即绝望又决绝。
喊的是娘而不是母亲,婆媳关系是真的亲若母女。
钱夫人先惊后怒,听罢更是羞愧得掌不住,搂住钱太太放声大哭。
这般年纪这般悲恸,有和钱夫人交好的贵妇再看不下去,离座上前低声劝慰。
狎妾养外室或许可以忍,挪用正室嫡出的嫁妆不能忍!
更有那不怕得罪椒房殿的贵妇愤懑抬眼,直直望向姜贵妃:钱太太脸面都不要,能说得出口这些话,可见并非臆测诽谤。于海棠所谓有才有德竟如是,姜贵妃所谓贤良淑德又是如何?
本想看笑话,却成了被看的笑话。
姜贵妃强忍着羞恼,保养得当的长指甲掐进姜姑姑的手臂,姜姑姑强忍着疼痛,立时尖声喝道:“来人!去请于女史和钱侍卫!椒房殿少不得避嫌,在座却有太后娘娘在上!有皇上在上!总会还钱太太一个公道!”
事情至此,既然不能善了,那就当场撕扯清楚!
姜姑姑的呵斥声落下,领命请人的小太监走动声响起。
殿内仍回响着钱太太婆媳压抑而悲怆的哭声。
谁还有心追究什么殿前失不失仪。
念浅安奸笑中透露着复杂,“钱太太这番行事,都是让人提点的?”
“不是。钱太太是真情流露。”七皇女摇头,冷笑中并无复杂,只有加倍冷意,“我只让人提点过钱太太的奶娘,还让人在钱太太上官房的路上议论了几句话。就算姜姑姑不开口,小白花和钱侍卫也会按时到场。”
念浅安复杂褪去神色一沉,眼角瞥见道身影晃过殿门。
七皇女的小绿叶们她认不清,领头的大绿叶却脸熟得很。
闪身而过的大绿叶仿佛是个信号,几乎转眼间,于海棠和钱至章前后脚被请入殿内。
小太监在交泰殿当差,路上多的话半句没有,只陈述方才事实,将人带到后就躬身退到殿外。
于海棠脸色雪白,满脸不可置信地行大礼,规矩一丝不错气度一丝不差,倒是她的大丫鬟又不平又羞恼,磕头后跪地不起,扬声陈情,“禀太后娘娘,禀皇上,钱侍卫确实送过不少吃用玩意,但都被奴婢拦下了,从不曾到过于女史手里。”
于海棠即惊且怔,皱眉问大丫鬟,“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钱侍卫敬重姑娘人品,见姑娘在御书阁当差清苦,每常当值总会给奴婢三两包裹。”大丫鬟懊恼道:“除了吃用,还有些古玩。奴婢瞧着实在贵重,哪敢随便处置?钱侍卫好意看顾,奴婢即感激又担心,怕牵扯上私相授受,就擅作主张没有秉明姑娘,瞒下东西一直偷偷收在奴婢屋里。”
说罢砰砰磕头,“都是奴婢想两头不伤情面,都是奴婢私自做主,都是奴婢的错!”
于海棠先恍然后苦笑,摇着头哀声道:“确实是的错。到头来却害了我,也害了钱侍卫。”
她踉跄几步,复又深深跪倒,“海棠治下不严,请太后娘娘责罚,请皇上明鉴!”
“不关于女史主仆的事儿。都是标下行事不够妥当!”钱至章上前一步,跪在于海棠身边重重顿首,“于女史冰清高洁,标下对于女史从不敢有龌蹉心思。只想力所能及地帮助于女史,好让于女史的日子不至于太过拮据清苦。”
说着目光掠过于海棠,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标下也是刚知道,原来那些东西于女史不曾收过。标下内子实在妇人之见,凭白污蔑于女史,也凭白污了诸位的耳朵,标下在此替内子向各位道声恼。”
他义正言辞,失望的是自己一腔心意付诸东流,根本不曾打动过心中白月光。
钱夫人见状哭声嘎然而止,颤声质问,“拮据?清苦?说于海棠过得拮据清苦?这话将收留于海棠的椒房殿置于何地!这话将总管女官的四司六局又置于何地!”
到底是诰命夫人,开口直击关节。
钱至章却面露不耐,不敢忤逆钱夫人,转头看向钱太太恼怒道:“东西既然都在,讨回来就是了。那些嫁妆本也不值多少,如今换了古玩孤本再倒次手,得的银钱还能多盘两间铺子。于女史君子之腹,自家小人之心有失妇德就罢了,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
钱太太早忘了哭,愣愣看着钱至章,忽然似癫似狂地大笑起来。
钱夫人唬得一手揽住钱太太,一手打向钱至章,“我把个不孝忤逆、为父不慈、枉为人夫的混账东西!叫个贱人迷了心窍,倒有嘴说媳妇!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孽畜!”
她真疼儿媳妇,更疼亲孙子亲孙女。
此时破口大骂出手就打,恨不得当场打死钱至章一了百了。
钱至章不能躲,于海棠被大丫鬟护着退到一边,低垂的眼中满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念浅安的眼中也满是冷漠,却不打算事不关己,“小野猫,钱至章恶不恶心?”
主意是她出的,事情是七皇女办的。
她以为钱至章只是于海棠的脑残粉,没想到钱至章根本就是个恶心透顶的渣男。
钱夫人没养好儿子,却给儿子取了个好名字。
钱至章,钱智障。
人如其名。
“有气出气,机会难得。”念浅安挽起袖子,语气比脸色更阴沉,“想趁乱下黑手揍小白花的话,就跟我一起下场。”
听说,原身和七皇女并称混世小魔星。
听说,她怼得单怀莎离京远嫁后名声依旧不咋地。
那就让名声更坏一点,那就不负魔星威名。
念浅安握起爪子,不等七皇女回应,不给人喝止场中打骂的空档,冲向钱至章,挥起老拳照着面门就砸。
智障渣男!
去死啊!
她气得要死,跳起来就打,没带指套力气太弱不可惜,可喜的是气着的不单她一个,反应过来的七皇女紧随其后,早就看不过眼的贵妇有那本性彪悍的,也跟着明劝暗帮,护着钱夫人拉扯钱至章,倒将于海棠主仆带进挨打范围。
七皇女即兴奋又恶心,下起黑手来毫不手软。
混乱中乍听一声脆响,斜侧方飞出一盏茶杯砸碎地面。
念浅安错眼就见贤妃猛然起身,这一砸没砸中钱至章,气得手都抖了。
这宫里要论谁最疯狂,非贤妃莫属。
而宫外要论谁最敢干,非于老夫人莫属。
于老夫人以和年龄不符的速度冲出坐席,手脚灵活得不像个老人,挤开念浅安挡在前头,老手一扬就是一大耳刮子,“我的宝贝孙女打还敢躲?!我跟拼了!”
出手快狠准,本就被打懵的钱至章脸歪身子歪,带倒于海棠扑做一团。
乱斗暂歇,满殿俱静。
念浅安望着于老夫人突然出现的背影,笑了。
于老夫人略显佝偻的脊背,原来这样高大。
得祖母如此,必须爱了。
她扯扯于老夫人的衣摆,又戳戳七皇女的腰,然后暗搓搓用力,狠狠拧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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