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小心翼翼道:“有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里没外人,你有话只管说好了。”
“奴婢虽然笨,但也看得出来娘娘无意争宠。奴婢斗胆说一句,娘娘性子纵然倔,也不要和皇上倔到底。在宫里,毕竟是以皇上为尊。”
菖蒲睨了她一眼:“从你跟我到现在几个月里,你成长了很多。”
“奴婢只是说了想说的话,请娘娘你不要见怪。”
菖蒲的双手在袖间暗暗交握,很用力:“本宫只能为自己努力活着,其余的顾不了那么多。”
她想,对于孙闻自己更多的应该是不甘心。
自己曾努力营造的目标,因为他,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儿又说:“在宫里,有了皇上,娘娘不就可以安然活着了?”
“平儿,本宫做了八年的宫女,见惯了那些女人受宠失宠,男人的宠爱不过是过眼云烟,又怎么能借以依赖呢?”
平儿微微一笑:“奴婢自然知道娘娘不会依赖皇上,但是和皇上和平相处总比吵吵闹闹来得好。”
菖蒲陷入沉默。
半晌,她问:“皇上今晚去哪里?”
“本来是来东宫,但是承乾宫传话来说皇上不过来了。”
菖蒲“噢”了一声:“没事了,你下去吧。”
平儿默默退下来。
到了外面,她才深深吁口气。
“平儿!”长廊尽头是福荣宝在朝她招手,“过来。”
平儿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才蹑手蹑脚走过去:“叔叔。”
福荣宝问她:“我让你说的话,都对娘娘说了吗?”
“都说了。”
“她什么反应?”
平儿无奈道:“我说的话娘娘都一一驳回了,差点招架不住。”
“什么?”福荣宝又气又恼,“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平儿挠了挠头:“说完后娘娘就让我出来了。”
“你这丫头,跟在娘娘跟前还这么笨手笨脚的?真是气死我了。”
平儿是福荣宝家里的侄女,由他安排入宫,这一点,没有人知道。
平儿不服气道:“哪里,娘娘刚才还说我成长了很多。”
福荣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反正事已至此,就看她自己意愿了。”
平儿颇为不解:“叔叔,娘娘为什么那么讨厌皇上?”
福荣宝一下子不知如何解释:“呃……因为喜欢所以讨厌?”
“可我实在看不出娘娘喜欢皇上啊?”
福荣宝忍不住敲了她一记栗子:“所以说人家是主子你是丫头啊!喜欢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
平儿无辜道:“噢。”
“你要认真做事,讨得娘娘的喜欢,然后在娘娘面前多夸夸皇上的好。”
平儿无辜道:“叔叔不是说娘娘喜欢皇上吗?那还需要奴婢夸?”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
承乾宫,一片寂静。
孙闻伏案忙碌,听见脚步声便道:“福荣宝,朕渴了。”
不一会茶水奉送上来,他伸手去接,不觉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抬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菖蒲身上的红猩猩毡子还没脱下来,上面沾着未散的雪霰子,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臣妾顺道经过承乾宫,就来看看皇上睡了没。”
“噢?”孙闻看了看外面,“这么晚了还顺道经过?爱妃真是有心了。”
知道他不信,菖蒲也不辩解,呵呵一笑:“听说皇上还没用晚膳,臣妾吩咐御膳房准备点吃的吧?”
她就是这样的人,哪怕两人之间没话好说,也可以没话找话。
“朕不饿,就是累。”孙闻顺手把御笔一扔,捏了捏肩胛,“脖子酸。”
菖蒲走过去,双手捏着他的肩膀:“皇上若是不嫌弃臣妾笨手笨脚,臣妾替您捏一捏。”
孙闻索性眯着眼,享受极了的模样:“这么晚过来,又大献殷勤,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
“无论皇上出于何种目的掩盖那晚的事,臣妾都从心里谢皇上的这份恩情。”末了菖蒲又说一句,“臣妾是真心说这句话的。”
“是替你的小情郎谢的吧?”
菖蒲不响。
孙闻冷笑一声:“怎么?被朕猜到了?”
“皇上可以不相信臣妾,为什么连自己都不相信呢?”
“朕不相信自己可以令你诚服。”
菖蒲的声音低低地从他头上传来:“臣妾不会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孙闻按住她的手:“那晚的事,朕不会去查。”
“为了皇室的颜面,的确不该去查。”
“朕不查,是另有原因。你想知道吗?”
菖蒲摇摇头:“不想知道,臣妾只知道自己没有做有失身份的事。不止臣妾不会,王爷也不是那样的人。”
“低下头来,头发上有雪霰子。”
菖蒲低下头,措手不及被他紧紧拥住一阵深吻。
她没有反抗,而是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回应。
正当浓时,外面兀地传来温婕妤的声音:“臣妾求见皇上。”
孙闻忙不迭经过神来松开菖蒲。
菖蒲亦是一脸的愕然。
孙闻不自然道:“那个……本来是传召温婕妤来的,没想到你来了……”
菖蒲微微红着脸:“原是臣妾冒然前来,没考虑周全。”
“要不朕……”
殿门推开来,温婕妤看到菖蒲在场,也有些尴尬:“原来……内侍女官也在。”
菖蒲忙欠了欠身:“臣妾先告退了。”
她朝温婕妤一笑,急急离开。
温婕妤小心翼翼问孙闻:“皇上?”
孙闻早已瞬间恢复常态,温和露笑:“你来了,朕等你好久了。听说外面落起了雪霰子,冷不冷?”
走到外面的菖蒲听到这句话后,蓦地止住脚步停留在原地。
只听温婕妤说:“挺冷的。没想到皇上今夜会传召臣妾,够意外的。”
孙闻:“几天没见你,朕想你了。”
菖蒲看了看天空不间断飘落的雪霰子,忽然觉得冷。
见菖蒲走了,福荣宝看了看内殿,二丈摸不着头脑:“人倒是来了,怎么偏偏凑巧遇到温婕妤呢?唉……”
从承乾宫出来后,菖蒲一个人提着宫灯走回东宫。
此番前来,的确是意料之外,她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去见孙闻,她仅是想给他一个交代,一份感谢。
夜已深,路又黑,想到那晚的事,她不禁有点心有余悸,因此走得分外小心。
御花园的烟霞湖边点满了灯,看着由远及近的的亮光,菖蒲不禁停下来驻足观望了一会。
风吹乱她的发丝,透着隐隐的寒意,提灯上拉长着一个人影。
还没等菖蒲回过头,身后就传来声音:“你一个人在干什么?”
只听到这声音,她便不再回头,作势要离去。
“菖蒲!”孙启猛地拉住她的手,“如果你不愿见我,那天为什么要替我求情呢?”
菖蒲无声地挣脱他的手掌:“王爷说笑了。本宫那日和皇上闹别扭,是不想看你被无辜冤枉。”
孙启硬生生地扳过她的身体,黑夜里她的明眸像一盏灯:“真的只是这样吗?”
“不然王爷以为是什么?”
“他对你好吗?”
“他是皇上,本宫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后妃,好与不好得他说了算,本宫自己觉得好就行。”
“你撒谎,他对你根本不好。听说他因为处置你而使你不慎小产,前几天又罚你在外面露宿了一整晚……”
没等他说完菖蒲就打断了:“本宫不知道王爷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无稽之谈。皇上对本宫真的很好,绝不像那些谣言说的一样。”
“好与不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孙启望着她,望不到她的心,“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那时你为什么要说薄情寡义的话,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皇上的人,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答案的。”
菖蒲噙动着双唇:“事情已经过去,王爷又何必耿耿于怀?”
“你永远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孙启的话像一把刀,剜着菖蒲的心,“五年了,我认识你整整五年了。我始终不相信那个叫唐菖蒲的女人会绝情地背叛我。”
冷风中,菖蒲轻轻一笑:“王爷太天真了,世间不是人变了事情就是事情变了人,总而言之,所有的一切都会变的,更何况是感情。”
“菖蒲……”
“时候不早了,本宫该回去了。王爷深夜入宫,实在有违宫规,还望好自为之。”说完,菖蒲欠了欠身,便走了。
孙启看着她走,背影愈来愈远,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夜里,他也是送菖蒲回屋,看着她提着灯消失在眼前。那份美好的回忆此时全都倾泻而出。眼看就要菖蒲消失在眼前,他忽然冲上去从身后一把抱住她:“菖蒲,跟我走吧。”
菖蒲手上的提灯跌落在地。
身后的孙启抱着她不肯放手:“你不是说过想要安稳的生活吗?我们去一个没有任何纷争的地方,安稳地度过余生,好不好?”
“王爷,不要这样……”菖蒲用力扳开他的手,却是徒劳无功,她心里的防固也在一点一滴坍塌,“请记住自己的身份。”
“走,现在就走。”孙启执着的声音,“你愿意吗?”
黑夜迷雾了菖蒲的双眼,无语凝噎。
一个女人最大的欣慰,莫过于有一个人愿意舍弃所有与你远走高飞吧?
五年,她等这句话整整等了五年,却在不可能回去的情况下从孙启口中说出来。
她硬生生地将孙启的手拿开:“我不愿意。”
“你在哭?”
我极力掩饰:“没有。”
孙启伸手在她冰凉的脸颊上一?:“这是什么?”
她的语气像是哀求:“王爷,不要逼我。走……我们能够去哪里?天下纵然大,有时候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那你就准备老死在这里?做风口浪尖上的内侍女官?”
菖蒲轻轻摇头,哽咽:“我不知道,你不要问这么多,走!不要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走!”
“菖蒲……”
她认真而坚决地说:“我只希望看着你好好地活着。”
“那你呢?你准备让自己怎么活着?”
菖蒲背过身去,不断用手?泪:“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她只身一人飞快地离去。
她怕再下去,自己真的会失去最后的理智。如果那样,等着自己和孙启的,就是死。
元宵过了,几位王爷都在准备离京回自己的封地。
但是这一次孙闻倒像是很乐于留他们多呆一些时日,隔三差五地请几个兄弟入宫赴宴,再进行赏赐云云。就连准备赏赐给后妃的绸缎和红参都转而赏赐给了几位王妃。
菖蒲觉得惊诧:“上头怎么会拿内侍局的东西送给几位王妃?”
古兰道:“刚过了年,各地进贡的东西都还没呈上来,迫于急用只有从内侍局这边调过去。”
“那为什么要进行大量赏赐?”
古兰摇摇头:“朝廷的事,奴婢实在不知。”
菖蒲生怕其中有蹊跷,道:“既然如此,本宫亲自去一趟内务府。”
她捧着银纹小暖炉去了内务府,却也是未果。
想了想,她硬着头皮去了承乾宫。
福荣宝见到她,赶紧拦住:“娘娘,皇上正在和几位王爷商榷要事,现在不方便见您。”
见殿门禁闭,菖蒲疑问:“近来发生什么事?无缘无故从内侍局调度大量的贡品?皇上是不是故意的?”
“娘娘误会了,皇上的确是有急用才从内侍局调度的。”
“急用?什么急用?”
福荣宝看了看周围,下意识放低声音:“这几日皇上为了朝廷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娘娘就别去打扰他了。”
“福公公,究竟发生什么事?”
“朝廷的事,娘娘和奴才都不该多问。”
菖蒲微微蹙了蹙眉,凝神看了看殿门:“那本宫不问便是。”
大殿内,孙闻和几位兄弟都站着,他耐着性子和颜悦色:“朕昨晚说的事,不知道你们考虑地怎么样了?现在突厥猖獗,急需诸位兄弟调动兵力去攘平。”
孙安,孙徵,孙启几个人相互看了看,谁都没先吭声。
见他们都不说话,孙闻悠悠道:“难道你们还没考虑好吗?”
“臣等无能为力。”
“你们!”
孙徵说:“皇上见谅,臣等刚封王没多久,地位尚且不稳,如果一时间派遣所有的兵力对付突厥,唯恐有乱……”
孙闻扫视了他们所有人一眼:“如果让你们分别调出部分兵力,然后由朝廷任命大将军,前往扫除突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