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
9月6日黄昏,日军的飞机终于出现在了头顶上,盘旋呼啸的熟悉声音,响彻在每一个国军将士的耳畔,不仅如此,在不远处的地方,一阵阵猛烈的炮火攻击让本就残破不堪的罗店,再次黑烟滚滚,近乎被炮火所抹平。
等到日军强大的火力攻势减缓之后,一个个满是灰尘的脑袋从废墟中抬起了头来。
石头皱着眉头看了看已经远去的敌机,又担心的看了看四周,让他心中稍安的是,那一个个被泥尘覆盖的身躯还能动弹着,然后石头又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远处的山头,那个曾经战斗过五六天的阵地,此刻已经彻底沦为日军的前沿哨所,一想到无数并肩作战的袍泽弟兄永远的躺在了那里,石头的心里不由一阵阵心痛。
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些弟兄的尸骨与鬼子的分开,然后迁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埋葬?石头无奈的想着,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吧,兵战凶危,一个多星期的仗打下来,他已经无数次的与死神擦肩而过,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天空?
从一断断垣后面回过头来的刘文锋看到了眼带茫然的石头,这一次,他的眼神里面没有了任何的轻视,反倒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一颤,是想到先前撤退时的情形,这个自认为单兵作战能力已经很强蝗年轻士兵,头上顿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先前的一幕幕也不断的在脑海之中浮现。
下午的时候,日军发动的攻击显然没有前几天的那么的猛烈,然而即便是这样,实力大损的他们,也被打的狼狈不堪,在长长的防线上,人员稀少的302团,根本没法阻挡敌人前进的脚步,只是甫一接战,好几处防线便被敌人打开了缺口。而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团部尽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后果自然可想而知,本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士兵们,听到撤退的命令之后,哪还有战斗下去的勇气,处于后面防线的班排自然可以轻易的脱离自场,但在第一线与日军接触的人便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想要转身撤退的人,被紧跟而来的日军士兵射杀,想要坚守的人因为同伴的离开而变得势单力薄,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顿时崩溃,只是发动试探性攻击以牵制住他们的日军,在这种情况下尽然毫不费力的杀进了阵地之中,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一班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无疑成了另类,也不知道他们的白痴班长是真的脑子坏了,还是有着其他人所难以理解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他似乎根本没有撤退的打算,只顾指挥着其他六个人猛烈的攻击,将想要杀向他们这片阵地的日军压在山坡下面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随即,两个新来的战士便被他们班长的枪法所震惊了,他们看到了就像先前小石头练习射击时那样的动作,只不过这一次在石头的手下,他手里的那把日军所用的步枪,就像是具有自主的灵性一般,不断的在石头的手里翻飞着,直到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了老孟先前所说,那不下于机枪的威力。只见,50米范围之内,任何一个被石头枪口所指的日军士兵,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这里枪声一响,那边的敌人已经倒了下去,而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拉枪栓子弹上膛的动作已经完成,又是一声枪响,又是一名日军倒下……
扑向他们这片阵地的日军似乎是被这一连串的打击所惊吓到了,再加外柱子和陈大斧的机枪片刻也不停歇的封锁着下面大片的区域,在他们一班的阵地前面,尽然奇迹般的没有敌人敢冲上来,而在他们以为这个脑子坏掉了的班长,准备带他们在这里与日军血战到底之时,石头却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一场血腥的厮杀出现在阵地上,两名机枪手用持续的火力扫射着他们的身后,而小山东与老孟却是默契十足的不断朝四周扑来的日军开着枪,整支队伍的箭头便是他们的班长石头了,只见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扔掉了手里的步枪,双手挥舞着一把长长的军刀,军刀带着弧度,刀身狭窄,明显是日本军官所用的指挥刀。先前他们看到石头将这把刀插在腰间的时候,只以为是这个班长用来炫耀战利品的,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误的离谱。
只见石头一马当先,军刀在四周划拉过一道道闪耀的寒芒,四周扑过来的日军龇牙咧嘴凶悍的刺杀,却是丝毫沾不到他的衣角,而随着一刀刀的落下,一个个日军便惨叫着倒下,刺刀与军刀相碰的火闪耀间,大片大片的血水四散喷涌。
当他们发现远处的日军胆怯的不敢上来,准备抬枪射杀这个凶悍的敌人时,李文光和他终于醒悟了过来,明白了他们该做的事情,两人一左一右将石头护卫在中间,同时手里的步枪,不断射杀着四周的敌人。
能在这么惨烈的战斗中活到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身手显然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再加上在这种残酷环境下的锻炼,关键时候到是没有丝毫的胆怯和手软,那精准的枪法,让他们堪堪完成了护卫的职责,而在石头的指挥下,一班这支小队伍,就像是一支锋利的箭矢一般撕开了混乱的战场,杀开了一条血路。
石头抓起一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水囊,狠狠的朝嘴里灌着清水,清水四散,有的冲进了他的嘴里,有的冲开了他脸上的血污,露出一片黝黑的皮肤,展露着令人羡慕的年轻脸庞。但在刘文锋的眼睛里,已经不敢有丝毫的小觑,军队之中强者为尊,年龄和资历,若是在平常时期,倒也能算得上一些资本,但在现在这个时候,那就是狗屁,谁有本事活着走出战场,谁才有话语权,石头这个矛盾的存在,恰恰是后者,这让他们第一次觉得跟在这个年轻人后面,或许是一种福份,看了看四周经历过先前一仗,人员再度大减的各班排,心中的这种想法,无疑更加的确定了。
“石头,这地方的湿气太重,挖不了壕沟。”陈大斧抱怨的将手里的铁锹扔到了柱子怀里,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柱子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皱着眉头看了看陈大斧刚刚挖过的地方。
石头将还剩一点清水的水囊小心的挂到了腰上,然后伸头朝陈大斧深挖的地方看去,只见挖下去的坑有大该二尺左右,但只是片刻的时间,便已经渗出水来,这种情况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不由挠了挠头,向一旁的老孟求助到,“老伯,这是怎么回事?”
“南方水多,湿气重,河流也发达,泥巴里面水份足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这个地方地势低洼,碰到这种情况是再正常不过了。”老孟平淡的说着,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柱子却是皱着眉头道:“这样一来我们这挺机枪可就难弄了!”
石头看了看四周,然后无奈的说道:“何止是难弄,就算是阵地搭起来了,我们也守不住啊。”
众人的目光随着石头的声音而放到了四周,随即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此刻,他们的防区处于罗店镇的最右翼,依托着几幢早已倒塌的房屋,以阻击日军可能到来的进攻。实际上,他们此刻离镇中的那条河流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相对于驻防在第一线的人,他们如今的这种情况,应该是这段时间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一点权利,不用直面日军的攻击,无疑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只不过谁都知道,日军在攻占了山坡以及加入了坦克之后,前面的防线仅靠一条不算宽阔的小河,可实在是不容乐观,要说小鬼子下一刻便杀到他们面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石头想了想,然后说道:“算了,把防线缩进镇子里面,鬼子真要从我们这边走,那就缩进去跟他们打巷战。”
小山东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二班以及更远一点正在忙碌的二排道:“石头哥,他们可都在修筑阵地啊。”
“随他们去吧,这又不是山上,凭着这几条壕沟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前面的枪炮声这么激烈,小鬼子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河来,要是鬼子横心从镇子里面攻击,我们这挖的再多也派不上用场。”石头看了看其他忙碌的身影,无奈的说着,然后干脆缩到一处断墙下面,伸直了腿休息了起来,仰头看着天,似乎就是在盼望着天黑了。
“要我说,这仗这么个打下去,我们早晚等完蛋。”陈大斧一闲下来,顿时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嚷嚷起来。
“陈大斧,你要是不想要脑袋了,自己抹脖子,可别害我们。”老孟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骂道。
“孟老头,我这可不是乱说,你说这天天顶着小鬼子的飞机大炮打仗,这运气再好,那炮弹也总有一天落到咋们这头上,到时候你还能跑的掉?”陈大斧认真的说道。
几个人顿时不吭声了,陈大斧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铁打的事实,他们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而就在这时,掌声从不远处响起,其中一个吵哑的声音说道:“说的好,有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