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野宗政原本紧锁的眉头这时终于舒展开来,他原本还在担心着计划能否顺利实施,但是刑场上的乱局却让他突然如释重负。此刻的他正站在刑场外的一个拐角处,此处远离刑场,在东厂的包围之外,刚刚他在旁边一座房子的屋顶上远远地看到了石灰粉扰乱了刑场,看到后天冲入刑场救人的场面,心中还想着原来宗弼居然还会有朋友,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宗政,现在已经乱了,我们是进去救人还是立刻撤退?”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河野宗政的身边响起,已经有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河野宗政身侧,身形无比瘦削,就像是一副骷髅骨架上套了件衣服。
“键次叔叔,您也来了。”河野宗政看着身侧的中年男子,十分恭敬的说道。
那个中年男子面容大概四十多岁,眉眼十分英俊,但双眼始终饱含杀气,双鬓斑白,一脸胡子拉茬,有一种饱经沧桑之感,从左颊至右嘴角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划过,面目更显狰狞。
“我怎么可能不来,我和你父亲一起长大,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当年我年少不懂事,他叛逃家族想来中土,还是我一路护送他而来,但却没能保护好他害得他命丧中途,自从他去世后我川岛键次就立誓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孩子,宗弼这孩子在中土流落太久了,我不想他继续受苦。”川岛键次的话很普通,但却在语气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那您的意思呢?我尊重您的意见。”河野宗政依旧十分恭敬。
“从个人角度我是一定要救他的,但是从家族角度,我们应该保护好更多的族人,我们都知道这是东厂给我们设的局,但我们却别无他法,但此刻既然已经有人搅乱局势,未曾不是一件好事。唐人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就是转机,我们不如撤退以观其变。”川岛键次简单明了的说着自己的想法,虽然他很想冲进去救人,但是从大局考虑,既然局势有了变化,那不如先离开,而且他相信冷天峰的实力能够脱困,所以不如先行离开。
“您说的很有道理,即使他们脱困了,我相信美绪也一定有办法跟着宗弼,我们不如相信美绪,更何况除了天山派的武功她还有您所传授的忍术护身,她一定能保护好自己。”河野宗政快速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对河野美绪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也很相信美绪那孩子,那我们赶快撤退吧。”川岛键次说完便快速离开,河野宗政则紧随其后。
事实上,他们两人的选择撤退是最正确的选择,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东厂的人马已经快速包围周围数个街区,包括了刚刚他们所在的位置。东厂本就是设了个局等着这些倭寇自己钻进去,但是陈公公绝想不到会冒出一个后天坏了他的好事,当他看到有人用石灰粉搅乱刑场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倭寇的人开始动手,不假思索的便下令抓人,可是谁又能想到其实真正开始救人的只是四五十个叫花子和一个后天。
东厂的人迅速调动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将外围团团围住,东厂的高手分作两批,一部分分散于刑场周围屋顶阁楼张弓搭弦,只待命令一下便可射杀刑场内可疑之人,另一部分则与锦衣卫手持兵刃直接冲入人群将人分散开来,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并配合刑台上的守卫捉拿后天。
这可就苦了躲藏在人群中的林梦婷,她本就是想来看看冷天峰将如何被斩首,冷天峰双手也算是沾满了天山派门人的血,他的死确实可以让林梦婷心中怒火平息不少,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却也让她始料未及。
一旁的苏净萱心中除了紧张还更是充满了疑惑,她此刻也认为是河野宗政已经动手,但是她却完全想不到她的堂兄怎么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来救人,但是情势已乱,容不得她有更多时间思考,她必须当机立断赶快配合就出冷天峰。
今日行刑,东厂督主不仅亲自到场,随行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和指挥副使,因此在人员指挥上有着无比娴熟的调度。此刻周围五城兵马司的兵士将刑场团团围住,锦衣卫分作几队将人群分割,分为小范围的包围,东厂的人则分为两队,一队冲到刑台上协助刑台上的士兵捉拿后天并防止冷天峰逃脱,另一队则在锦衣卫将人包围后迅速筛查可疑人。
此时的后天刚刚冲上刑台,四周守卫的士兵纷纷挺举长枪向他刺去,但这些只是寻常士兵,如若是战场之上依托军阵之严谨,那后天早已命丧多时,但此刻士兵尚未来得及结阵便已被搅乱,实则与江湖乱斗无甚区别,若论武功高强,又有谁能是后天手下一合之将。
后天左手持一柄唐式横刀,右手乃一柄汉式环首刀,二者皆是长直刀身,不禁可以劈砍更兼有长剑直刺之凌厉,配合着后天的武功身法当真是浑然天成一般。
后天的武功并无特别之处,只是速度奇快,双刀施展之间亦有不少破绽,但都是一闪即逝,几名士兵手持粗大长枪在这小小地方施展不开,因此便给了后天可趁之机,后天虽非弑杀之人,但他此刻为救冷天峰已是身陷敌营,因此也不得不痛下杀手。
“你这个傻子怎么来了?”冷天峰满脸惊疑的问道,此时后天已经砍伤身侧的几名士兵,有了一些喘息之机。
“来找你打架的。”后天趁此间隙之间,也不犹豫,一边回话一边一刀劈下欲将冷天峰脚上铁链劈断,哪知只听得“叮”的一声,那铁链却丝毫未损。
就在这时从远处射来几支弓箭,冷天峰不及细想,九尺长发甩动,如长鞭一般将弓箭凌空缠绕,接着又一甩,将那几支箭甩向正在赶来几名锦衣卫身上。
“傻子,别白费力气了,这是东厂的囚龙锁,你那两把破刀根本劈不断,赶快先带我离开,然后再想办法。”冷天峰挣扎的从地上站起,他武功虽未被废但那数条缠绕的囚龙锁却限制了他的行动,只有脖子还可以动,这时他只能一边甩动长发当下远处袭来的飞矢,一边提醒着后天先离开再说。
“怎么离开啊!你有没有办法?”后天大叫道,这时已有一名锦衣卫杀到近前,冷天峰长发一卷已将那锦衣卫脖子缠住,用劲一拉那锦衣卫就被拽到身前,
后天见准时机举刀横削,便将那锦衣卫人头砍下。二人虽在慌乱之中,但配合起来却是无比精妙,仿佛早已预演多次。
“你问我干嘛?你来之前就没想过怎么出去吗?”冷天峰大声问道。
“没有啊,我只想到怎么进来救你,还没想到怎么离开,你再坚持一下,我再想想,很快的!”后天挺刀再次冲向的赶来的锦衣卫,口中大呼小叫的十分兴奋,他倒是很喜欢现在这样子,他已经很久没和别人打个痛快了,现在的情况倒是正合他意。
冷天峰听到后天的回答,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不过转念一想,他自己本就是将死之人,已经没什么希望了,这时后天竟能舍身相救,已然是重情重义,自己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也不再多想什么,接着甩动长发以此抵挡箭矢。
不远处茶楼之上,陈公公一边品着茶一边将台上情景看的分明,“那就是鬼炎门的‘鬼索鞭’吗?”陈公公看着冷天峰将九尺长发当做长鞭,顿时饶有兴趣,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鬼索鞭原来竟是这般使法。”
“我也是第一次见,相传鬼炎门祖师湖月公子创派之前双手曾被废,故而无法使用其他武功只能以长发当做长鞭防身,不想竟真的将这方法流传了下来,着实厉害,”一直隐藏陈公公身后角落的那个冰冷地声音再次响起,“鬼炎门的七大绝技,今天又见识到一个,确实是荣幸之至。”
“那就但愿你见不到那一个最恐怖的,”陈公公喝了口茶淡然的说着,“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那个声音说道。
“自那石灰粉搅乱刑场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但救人的只有那一个用双刀的小贼,倭寇却没有出现。”陈公公的语气依旧平淡。
“确实,公公有何想法?”
“如我所料不错,那个用刀的小贼与倭寇并非一路,看那小贼用刀的架势,应该就是‘龙狼刀’后天,我也知道他和冷天峰有那么点交情,看来他是听说了冷天峰今日斩首所以特地来救人的。”陈公公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此时茶盏已空,陈公公将茶盏放置桌上,一旁属下赶忙为陈公公添茶,“那小贼率先动手,让我们错以为是倭寇动手,所以我们的人开始行动,躲在暗处倭寇又看到我们的人所以决定在一旁静观其变。那小贼的莽撞倒是令我们满盘皆输啊,都是天意啊。”
“那公公意下如何?”那个冰冷的声音继续问道。
“既然错了,那就将错就错,让他们传令下去,让属下不要逼的太狠,让冷天峰和后天有点喘息之机。”陈公公说完,从桌上的盘子拈起一枚果脯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是为何?”那个冰冷的声音有些不解。
“如果把他们二人擒住,那我们就可以继续威胁那些倭寇,如果让他们逃了,你就派人到江湖之上随意杀戮武林人士,让冷天峰背着个黑锅,那些倭寇也定会救他,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出手,还能顺便整顿一下武林势力。”陈公公说的异常的平静,好像早就想好了一般。
“您不觉得这样太麻烦了吗?”那冰冷的声音有些不屑的说着,对陈公公的想法嗤之以鼻。
“不麻烦,”陈公公毫不在意,“那些倭寇也知道我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也必会去找寻,我们就给他们添些麻烦就好,悄悄跟着,先削弱他们的实力,等他们找到之时再夺过来就好。”
“借刀杀人吗?”
“不错,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陈公公慢慢的说着,仿佛在讨论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倭寇和冷天峰是敌人,武林势力不一定是朋友,引武林各门派去追杀冷天峰,而我们不用出力,正是借刀杀人。”
“希望如此。”
“夺岳八剑,可遇不可求,我大明已夺得四柄,剩下的不花些心思怎么能到手呢,只要能到手,无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你明白吗?”陈公公若有所思的说着。
就在这时,刑场围观的人群之中又起了一阵骚动,原本人群之已被锦衣卫和东厂分割合围,开始快速排查人群中是否还有其他可疑人士,可是谁又能想到那个曾夜袭东厂的天山派掌门林梦婷却躲在其中。
林梦婷见东厂和锦衣卫将他们百十来人围住,唯恐暴露,心下无比紧张。站在她身侧的苏净萱虽也紧张,但是她明白先下手为强道理,那些锦衣卫早晚会查到他们,此刻率先动手还能抢得先机,而且还可以协助冷天峰逃离此处,一瞬之间她心思百转,她看了一眼一旁还有些犹豫的林梦婷,心中下定决心,对林梦婷说道:“师妹,我们动手吧,局势已乱,我们不如乱上加乱,或能有一线生机。”
林梦婷听到苏净萱的话先是一愣,但转念便已明白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心中大叫晦气,原本想着看冷天峰被斩首,却没想到把自己也搭了进来。她一边瞎想一边暗暗地取下背后的包袱,把里面的兵刃取了出来。
此时苏净萱已从腰间抽出一柄细长软剑,脚下步伐一变,脚踏震位,如有雷霆之威一般身形化作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挺剑直刺,一名东厂侍卫尚未反应便被一剑穿喉而过,登时毙命。
一旁的两名锦衣卫和三名东厂侍卫见状,一起开始围攻苏净萱,苏净萱这时眼中杀意凛然,手中软剑急转使出“云影雾绕”与对手五人缠斗一起。
林梦婷随身携带了两件兵刃,一柄四尺长刀,另一柄是冷天峰留在天山的天魂剑,她虽然不喜欢天魂剑但也知道那是一柄绝世神兵不忍丢弃,但若交给他人却又不放心,故此随身携带,此刻她将天魂剑插在腰间,抽出那柄四尺长刀,与又赶来的三名东厂侍卫缠斗一起。
林梦婷惯用的那柄缅刀在天山之时被冷天峰用天魂剑斩断,而这一柄则是她师父林介之所留遗物“龙阳刀”,刀身刚直,锋锐无比,但却无法配合使出那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的“云影雾绕”,不得以只能使出尚未修习纯属另一套刀法“雷霆九霄”,刀法共有九招,每招又有九个变化,合共八十一式,刀刀如奔雷闪电,雷霆万钧,但她毕竟修习未久,所以在此乱局之下,保命尚可想要退敌却仍是有些吃力。
林梦婷与苏净萱一经动手,顿时使原本混乱的场面变得更加混乱,原本要冲到台上捉拿冷天峰和后天的人又分出一半前来围攻他们二人。那台上毕竟地方有限,原本在上面防守的多为五城兵马司的寻常士兵,武功也不甚高强,后天还可以勉力支撑。而他们二人,可就不一样了,身周敌人皆是锦衣卫与东厂的高手,顿时压力倍增。
苏净萱一看过来围攻的人更多了,额头不禁冷汗直冒,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林梦婷,见她也是被几人围攻,一柄长刀舞的密不透风护住周身要害,显然也是被狠狠压制,不得以她只能大叫道:“梦婷,上处刑台。”
林梦婷也不多想,急使一招“迅雷风烈”,将几名敌人逼退,说时迟那时快,与苏净萱同时使出轻功跃起,踩着人群的头或肩,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处刑台上。
林苏二人此时脸上易容装束仍在,冷天峰无法辨认,只见有人持兵器而来,也不多想,长发一卷化作长鞭向着林梦婷袭去。
这时又有几支弓箭射来,此时东厂与锦衣卫的高手也已经接到了陈公公的命令,也不敢将冷天峰和后天逼得太紧,所以那箭雨也只是稀疏的几支并不密集。林梦婷见状赶忙挥刀将来箭挡开,谁知冷天峰的长发却突然缠住了她的脖颈,用力一拖便将林梦婷拽至身前。林梦婷猝不及防之间脖颈被制,顿时难以呼吸,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一旁的后天只看到冷天峰又把人拽了过来,他想的也只是肯定又有敌人上来了,右手长刀迅疾劈出,锐利刀锋带着破空之声劈向了林梦婷脖颈处。
眼看林梦婷就要身首异处,苏净萱赶忙出手,只听“叮”的一声,苏净萱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后天的刀,冲着冷天峰大叫道:“那是林梦婷!”
冷天峰定睛一看,被长发缠住之人鹅蛋脸庞,虽被涂脏有着胡子,但依旧可依稀看出白皙肤色,仔细一看不是林梦婷又能是何人?冷天峰心下大惊,他心里知道自己与林梦婷的渊源,窘迫之下想说些解释的话,但现在哪有哪个时间,他只好一甩头发忙不迭的松开缠绕的头发,赶忙问道:“你没事吧?”
“冷天峰,老娘劈死你!”林梦婷恼羞成怒,也不管别的,左手抚着咽喉处,二话不说,右手举刀就要劈向冷天峰。
苏净萱见状,一个箭步上前用左手拉住林梦婷,右手继续挥剑挡开射来的箭矢,一边大叫:“师妹,别胡闹,大敌当前,先想办法离开再说。”
茶楼上的陈公公看着刑场上发生的一切,继续喝着茶,但眼神却露出怒意,他伸手一指在处刑台上的林梦婷,声音略微嘶哑的说道:“那人用的是天山派的雷霆九霄吧。”
他身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则回答:“不错。”
陈公公冷哼一声:“杀了他。”
“不过是个天山派小辈,杀他脏手。”
“你可知道,雷霆九霄在天山派只有掌门人可以修习,林介之早就是,现在还能用雷霆九霄的只有林梦婷一个人,”陈公公怒极,转身冲着身后那人吼道,“那个小贱人敢去我东厂捣乱,害的我被人嘲笑,今日必须杀了她。”
“原来如此,”那个冰冷的声音继续道,“可以,不过她不在我们的约定中,要杀她,得加钱。”
“钱会如数给你,赶快动手!”
“那就多谢厂公赏赐。”那个声音依旧冷漠,仿佛对一个人的性命毫不在意,他也只是对着他的身后说了一句,“老三老四,你们去吧。”
处刑台上,此时已经冲上十几名东厂侍卫,分站不同方位将四人围住,远处更有箭矢不断射来,一时间四人已如同瓮中之鳖一般,就等着变成东厂的刀下亡魂。
“哎呦,两位姑娘,你们也来了啊,”后天此时认出了林苏二人正是昨日在面摊谈话之人,顿时兴高采烈的打起招呼,“你们和他也是熟人?”
“我说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冷天峰此刻依旧被囚笼锁捆着,只能吃力地用头发使出鬼锁鞭的功夫与敌周旋,他却没想到后天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人聊天打招呼,要不是还被铁索缠着无法脱身,他真的恨不得现在就真的一脚踢死后天。
“人家姑娘都来了,总要说两句啊,不然显得我太无礼了。”后天一边乒乒乓乓的和人打着,一边和冷天峰胡扯。
“你能不能先想办法把这囚笼锁弄断让我出来?”冷天峰大声道,一边使鬼索鞭拽到一个敌人,林梦婷手起刀落,一刀刺下,那敌人顿时殒命。
“哟,冰冷剑冷公子也有被困的时候啊?”林梦婷面带讥笑,“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厉害能把你困住?”
冷天峰苦笑,却没有说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林梦婷表达,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他们间真正的关系,也可能他当时上天山就是一种错误,此时看到在处刑台上奋力抵挡敌人的林梦婷,他突然意识到原来真正的错误是一种莫名其妙,让你不知不觉中陷落在一种无法抗拒的喜悦,越是让人惊喜,就越是一种沉痛的结局。
冷天峰在心中暗暗叹气,其实他早已看淡生死,如果后天不来,他也许就会放弃了抵抗,东厂的一切让他早就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他也思考过无数次人为什么要活着,但是他不会得到答案,也许也没有答案,不是每一个问题都会有答案,他的人生本就是混乱不堪,早就心丧如死。
谁知道后天的出现却打破了一切,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孤单的活着,却不知道原来还有人将他当做朋友,居然会来刑场冒死相救,后天出现的一瞬间让他原本赴死的念头打消,本能到求生欲望占据了内心,原来他还有朋友,这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仅如此,他更想不到林梦婷也会出现在刑场,他也知道林梦婷绝不是来救他的,但是两人间早有的羁绊却是让他有些情不自禁的感觉,他知道林梦婷仍会将他视作杀戮天山派的凶徒,但他可毫不在乎,他只是希望林梦婷安全,当然,这些内心的想法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冷天峰心下决心暗定,当即甩动长发全力施展“鬼索鞭”的功夫,将身侧的林梦婷护住,口中叫道:“我守你攻,想办法冲出去。”
林梦婷的“雷霆九霄”本就未练至大成,再加上这功法极耗内力,连番消耗之下手上动作也开始慢了下来,冷天峰此刻挺身而出将她护住,也给她带了些喘息之机。
“冷公子,后公子,”一旁的苏净萱已是大汗淋漓,一边用软剑扫开来矢,一边配合着后天,百忙中连忙叫道,“我们四人现在被困台上,东厂已将我们视作瓮中之鳖,若各自突围,定当被逐一所擒。”
“那你的意思呢!”后天大叫道,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越来越多,即使是他也无法乐观起来。原本对这样的混战还满是兴奋,但随着敌人越来越多,重压之下也已是气喘吁吁。其实他不知道,若不是陈公公另有计划放缓了对他们的围攻,只怕几人早已死去多时。
“不如我们四人联手冲出去,”苏净萱知道情况紧急,也不绕弯子,直接表明想要联手的想法,“四人合力当有一线生机。”
“不行,我恨不得立时杀了这姓冷的为同门报仇,我不同意。”苏净萱话音方落,林梦婷立时反对,她的心中可放不下对冷天峰的恨意,毕竟冷天峰还背着天山派的十几条人命。
“不许胡闹,”苏净萱没有多想立刻搬出师姐的架子,强压林梦婷,她现在没有办法对林梦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能大声道,“冲出去才是第一要务,你要想报仇,就等出去再说,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向他讨回公道。”
“既然苏姑娘说了,那就按姑娘意思吧。”冷天峰的回答仍旧冷漠,让人看不穿心思,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欣喜,“你们可有办法斩断我身上铁索?”
“师妹,用那柄剑!”苏净萱赶忙说道,此刻的她听到冷天峰应允她的建议,也总算是有机会能协助冷天峰逃离此处,听冷天峰疑问,也就不再迟疑,赶忙让林梦婷用天魂剑斩断冷天峰周身铁索。
林梦婷柳眉倒竖,但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反手拔出天魂剑,右手龙阳刀护身,左手一剑斩断缚住冷天峰双手的铁索,将剑插在台上,“你的剑还你,剩下的你自己来。”
冷天峰接着苦笑,右手将天魂剑自台上拔出,“唰唰”几剑便将仍缚在身上的几根铁索削断。一得自由,冷天峰天魂剑在手,顿时如有神助,手腕连挽三个剑花,“无往不利”“无所不至”“无坚不摧”三招连使,这“三无三不手”虽是江湖上的寻常招式,但是冷天峰使将出来却是威力大增,连将五人兵器削断,转瞬之间便将敌人压制占据上风。
冷天峰身前几名东厂侍卫建冷天峰神威,顿时大惊,连退数步,唯恐死于天魂剑下。其他三人建冷天峰只用三招便逼退数人,心中一喜,总算是多了能逃出去的可能。
就咱三人眉间喜色稍露只是,只见冷天峰身形一晃,好似脚下不稳,紧接着左手抚胸,右手用剑拄地单膝跪倒,喷出一大口鲜血。
“嘿,你小子怎么了?”后天也是刚露喜色,就突然见到冷天峰跪倒在地,好像希望突然被灭一般,赶忙大声问道。
原来冷天峰并不是被东厂之人直接缉拿,当日他回到东厂复命,还未交代任何事情,哪知陈公公却叫他先行午饭再述职,冷天峰不明其理,但也未拒绝。哪知陈公公竟让人在酒菜中下了毒,那毒虽不致命,但却让冷天峰无力再抵抗。中毒至今虽已有几日,冷天峰在诏狱中也有用内力逼出大部分,但毕竟是尚未痊愈。刚才被囚笼锁束缚,因此运功不便,所以没有体现。此时束缚已脱,内力激荡之下,毒素瞬间发作,所以才会口喷鲜血。
“中了毒,还没好,”冷天峰知道情势紧急,也不多解释,“想办法先冲出去。”当下强运一口气,施展轻功“飞仙”,冲入敌阵之中,他仗着长剑锋利,剑法又凌厉绝伦,东一刺,西一劈,削断了无数兵刃,几合之间便有五人丧生于他剑下。
冷天峰虽杀了数人,但他此刻也已是无力再战,只不过是咬牙死撑。那毒素蔓延之下,他胸口如有千万毒虫在同时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
茶楼上的陈公公此刻双目圆睁,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贪婪之色,喃喃道:“那是什么剑,竟会如此锋利?”
“我也看不出端倪,”那个冰冷的声音也十分疑惑,“我记得冷天峰一向惯用‘斩日’刀,即使是他的江湖绰号乃是‘冰冷剑’,但却从未听说过他会剑法。”
“剑法他是会的,”陈公公冷哼一声,“四年前他从昆仑山学艺归来,那时他已学会鬼炎门的‘凌霄剑法’,是我将‘斩日’给他,告诉他那是他爹的遗物,所以他才弃剑用刀,所以他会使剑。”他停顿了一下,又很疑惑地说道,“但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佩剑,这柄长剑是如何得来,绝不是他私藏。”
“难道是这次他从天山所得?”
“天山派又怎么可能有此宝物,”陈公公嗤之以鼻,天山派有多少斤两他还是知道的,当年招揽天山派门人做密探潜入东察合台汗国之时便已了解清楚天山派所有家底,“再说如果真是天山派重宝,林梦婷怎么会交给冷天峰。”
“总不会也是夺岳八剑之一吧。”那个冰冷地声音语带调笑。
陈公公面若凝霜,沉吟道:“这世上的巧合太多了,就算是也说不定,不管别的,先把剑抢过来再说。”
处刑台上,四人依旧苦苦支撑,林梦婷越来越急躁,张口大声道:“姓冷的,你杀我天山派门人时不是挺厉害吗?怎么现在让这群人拖住了,还是你就是想让我们死在这儿好戴罪立功。”
冷天峰哭笑不得,无奈回答:“你天山派门人虽多,但是更擅长江湖争斗,单打独斗自是可以,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不但武功高强,平日里更是军阵配合,进退有度,配合无间,这时你天山派比不了的,我能伤你门人,但确实冲不出东厂和锦衣卫的包围。”
他说的是实话,江湖之人武功虽高,但实际上却是乱打一气,若是和配合多年的军阵对战,那必是有死无生。
林梦婷气结,正欲反唇相讥,突然间自台下冲上来两个面戴青铜面具,身穿东厂服饰的高手,一人用剑一人用刀,施展出小巧身法绕过冷天峰直直攻向林梦婷。二人刀剑配合有若一种阵法,刀法刚猛,剑法阴柔,取太极两仪之势,阴阳协调,破绽互补,刀剑劲力互为激荡。一时间林梦婷如坠泥潭,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那二人配合之下,招式相协,真气互补,刀剑交织成一座无形牢笼,是林梦婷深陷其中。
冷天峰心中大惊,这二人虽然身穿东厂服饰,但他确信在东厂这么多年绝没有见过这二人,他想要前去相救,但那二人冲上处刑台后满天的箭矢好像得到命令一般,十成中竟有七成的箭矢向他射来,顷刻间,满天箭雨以遮光蔽日之势轰然而下。冷天峰别无他法,只能将剑舞的越来越快,这才能将自己护住,不至受伤。
后天和苏净萱也已看到林梦婷深陷围攻,但此刻的苏净萱内力消耗之下已再无余力相救林梦婷,只能勉强抵挡,全靠一旁的后天才得以支撑,但后天若相救林梦婷那苏净萱必然为东厂所杀,故此亦是分身乏术。
此时此刻,四人实则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若非奇迹出现,四人只能是命丧当场。
林梦婷此时已是面如寒霜,这二人身法诡异,刀剑招奇,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二人配合之下,仿佛有一张无形巨网将她罩在其中,任她如饿狼野兽般疯狂,却也只是困兽犹斗,终究是事与愿违。她一个失神之下,破绽露出,那柄阴柔长剑就如长蛇一般已至此而来,但此刻她招式已老不急变招。林梦婷突然间心灰意懒,闭上了双眼,心中想着:不想竟会如此含恨九泉。
眼看林梦婷就要命丧当场,突然间一声巨响响彻刑场之上是,同时一片白色粉尘笼罩在处刑台之上。围攻林梦婷的二人眼看就要得手,心中正是得意,突然间被一片白色粉末所笼罩,一时间眼中无法视物,不及多想刚忙后退,林梦婷也因此逃得一命。
原来后天猛然想起怀里还藏着两个石灰包未用,他连忙逼退眼前敌人,从怀中掏出抛向林梦婷所在的位置,于危机之中救了林梦婷一命。
此刻刑场人群之中也是一片混乱,就在后天抛出石灰包之时,不知何处射来一箭,上面还绑着支燃着的火药桶,那飞矢射入处刑台前锦衣卫与东厂聚集之处,一时间东厂侍卫锦衣卫众人死伤惨重,残肢断臂漫天落下,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本来被东厂分割包围的百姓见状,顿时被吓得惊慌失措,开始四处逃窜,也顾不得东厂的威胁,唯恐波及到自己。
慌乱之中,又有几只带着火药的箭矢射向了四周东厂布置得弓箭手,火光四起,惨叫声弥漫开来,人群更加慌乱,百姓们更加慌不择路,更有甚者甚至跑到了处刑台上。冷天峰四人,互相看了看,后天大喊道:“西门。”四人不约而同混入人群之中。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又有三四十人同时向空中抛出了上百个石灰包,白色粉末再次如同大雾一般笼罩刑场。东厂各路高手彻底傻眼,人群慌乱,又有石灰遮目,根本无法将人辨认清楚,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百姓开始四处逃窜,而冷天峰四人也借着慌乱的人群,逃得不知所踪。
出了西市一路西行,不远处便是阜成门,也就是后天所说的西门。今日西市行刑,阜成门又近在咫尺,故此阜成门卫也是重兵把守,冷天峰四人在在慌乱的人群中再次聚集,远远看到身披重甲的守卫,冷天峰心一横,大声道:“杀出去,城中到处都是东厂麾下检校,我们根本无从躲藏。”
检校在洪武年间由太祖朱元璋成立,起初在锦衣卫麾下,后永乐年间成祖成立东厂并将检校移交东厂管理。检校不同于东厂和锦衣卫,他们虽为朝廷打探情报,但却是隐没于民间。检校人员多是地痞流氓或闲散之人,受朝廷之命打扮成各色人等在不同的地方潜藏,可能是酒家小二,可能丫鬟下人,可能是乞丐,也可能是商铺老板,也可能仍旧是地痞流氓。但他们却无所不至,在京城各处隐藏。冷天峰若留在城内可能连半天不到就会走漏风声,故此,只能杀出城外。
此时的刑场上变得更加混乱,就在冷天峰混入人群之时,四面八方射来无数的弓箭,每一支都绑着一个燃烧的火药管,把刚要去追冷天峰东厂侍卫与锦衣卫炸的人仰马翻。空中的石灰还未散去,本就无法视物,再加上火药的袭击,这些加在一起导致东厂根本无法追捕冷天峰。
远处的一棵树下,河野宗政正在听一名属下的汇报,当他得知冷天峰已经混入人群离开刑场,又听到他们准备的火药也终于派上用场,不禁哈哈大笑:“健次叔叔,我们总算是成功了一次,他们逃出来了。”
川岛健次那瘦削的身影立于风中,如同鬼魅,远远看去,只觉得无比诡异。他冷冷的说道:“成功就好,宗政,那些石灰也是你的安排吗?”
河野宗政摇摇头,道:“不是,我也很奇怪,还有什么人会来救宗弼?”
“我们在这里是想不出任何结论的,不如早点准备下一步计划。”川岛健次并没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催促河野宗政赶快开始下一步计划。
“那么我们就先去少林寺吧。”河野宗政对川岛键次说道。
“可以。”
阜成门的门卫守将远远看到,一大批人从西市方向冲来,人群无比慌张,有些人甚至满脸带血,他刚刚有听到西市方向传来不少巨像之声,好似火药爆炸,他知道今日西市刑场要行刑,显然,西市刑场已经发生变故。
那守将不及多想,赶忙命令手下之人立刻紧锁城门,城楼上弓箭手张弓搭箭,如若有人胆敢闯城门,格杀勿论。
谁知他命令刚下完,手下之人还未有所动作,突然之间闪出几个黑色人影,还未来的及反应,就已经有十几名守兵身首异处。
那几个刺杀之人身法极是诡异,绝非中土武功,就是一个快字,几瞬之间便已将阜成门守兵残杀殆尽。城楼上的弓箭手刚发现异样,正要射箭,一名黑衣刺客已经掏出一把短弩射了上去,弩箭上也帮着一个和刑场上袭击东厂一样的火药管。顷刻间,几名弓箭手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几名黑衣人互相看了看,一齐动手重新打开城门,然后迅速逃离现场。当冷天峰四人到达城门时,只看到了满地尸首。
冷天峰满脸诧异,向后天问道:“这也是你安排的吗?”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跑,问这些有什么用?”后天一边施展轻功奔向城外,一边高声叫道。
林梦婷也不说话,紧随着后天奔出城外。苏净萱一把拉住冷天峰的衣袖向外狂奔,一边说道;“冷公子,我们先逃得性命再说其他。”
刚出城门,原本冷天峰以为会遇到大批的围捕的官兵,结果只有来往的百姓,不过许多百姓被城楼上那一片火海吸引,纷纷驻足观看。
原来陈公公此次对城内的部署十分满意,虽然也想过放冷天峰一马,好实行另一个计划,但他仍然认为不需要在城外部署,在他看来即使放冷天峰一马他也绝无可能逃脱。陈公公素来刚愎自用,对此部署属下众人虽觉得不妥,但却无一人胆敢顶撞陈公公。谁知今日之事竟能如此巧合,给了冷天峰可趁之机。
城外刚好有一个商队停留,原本他们正要入城,却被城楼上火光吸引,提下驻足观看。后天看到后心中暗叫:“天助我也。”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抢下一匹运货的驽马,他身后三人见此情景,也是不由分说各抢一匹向远处疾驰,只留下那愤怒的商队在身后怒骂。
四人骑马一路向西北而行,京城西北多山,一旦躲入其中,追兵就更难追击。四人一路急行,直至黄昏才停下。
这是一个静谧的山谷,人迹罕至,四人观察一阵确定没有追兵赶来,这才下马歇息。四人自上午激斗又骑马狂奔至黄昏,已有四五个时辰水米未进,四人虽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但仍是浑身筋骨累的如同散架一般。
后天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道:“累死个爹了。”
他们抢来的四匹驽马上有商队的水袋,冷天峰解下几个分别抛给三人,后天和苏净萱都拿过水袋喝了几口,对冷天峰称谢。唯独林梦婷将水袋扔在地上,还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丝毫不领情。
见此情景,冷天峰也无甚表情,只是盘腿坐在一旁,这时后天刚喝完水,他看了看冷天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两个羊肉烧饼,他抓起一个就开始大嚼,把另一个递给了冷天峰。
“哎,还有没有,也给我一个,我也饿了,”林梦婷刚扭回头就看到后天在吃东西,她不争气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便问后天还有没有。
后天双手一摊,含糊不清的道:“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俩也要去刑场,就准备了两个。”
林梦婷顿时气结,大声怒道:“没看我们是姑娘吗?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让给我们?”
后天挠挠头,反问道:“我和你们又不熟,干嘛给你们?”他又咬了一口,“你怎么没提前准备,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自己不准备能赖谁?”
林梦婷眼冒怒火,就要上去抽后天两个耳光,苏净萱赶忙将她拉住,这时冷天峰伸手将他那个羊肉烧饼递向林梦婷,“我不饿,给你吃。”
林梦婷一看是冷天峰递过来的,冷哼一声,又别过头去,看也不看一眼。冷天峰默默地将手缩了回来,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落寞。他略定心神,对一旁的后天道:“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想不到的事情很多吧。”后天笑笑。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