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那背影暗沉的人影苍老地喊道。
“可是你已经五天未出门,且茶饭不思了,身体会垮掉的……”筱小切切地规劝。
人影终于转过了头,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的穆凝霜,“就我现在这幅老态龙钟,苟延残喘的样子,还不够垮,不够该死吗!”
“可是……”
“你真得宁愿死,也不愿顶着这幅相貌?”筱小刚刚开口,就被拄着拐杖,走进闺房的穆老夫人打断了,她同样一身丧服,也很老了,可在暮色满面的穆凝霜面前,她看上去竟还年轻几岁,不过眼里浑浊阴暗的光,却是穆凝霜拍马也不及的,“若果真如此,奶奶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帮你。”
“什么法子?”凝霜瞬间有了精神。
穆老夫人转过头,神情严肃地示意身后跟随的下人和筱小都离开,在闺房房门关上的瞬间,她才复又开了口,“便是饮尽二八少女的血,生食其心脏,你便能重驻青春,寿命延长。”
“这,这怎么能行?”穆凝霜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不行?穆家的下人里多得是年芳二八的少女。”穆老夫人阴森森地笑了,“你是为了穆家千年的荣华,以身作阵,才会失去青春,衰如老妪。她们的家人后代,包括自己都享有这份荣华千年庇佑,只是献出一条命报答你,又为何不可!”
说着,她颤颤巍巍地从梳妆台上取下那面铜镜,放在拼命躲闪的穆凝霜眼前,“看看你自己如今的样子,宁愿死也不愿如此苟延残喘下去,为何不愿放手一搏,踩在她人的尸骨上,成全自己呢?”
穆凝霜看着镜中,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美貌,此时皱纹满脸,如同开了朵朵干瘪的老菊花,枯黄难看,见之生厌,而她颤抖着伸手去抚摸,手上是沟壑一样的皱皮,更加丑陋可怕。
而自己奶奶蛊惑人心的暗哑嗓音也在耳边响起,“生为穆家嫡系子孙,你本该如此残忍,如此过活,就像奶奶一样,才能荣登在祠堂最高的牌位旁,世代受穆家后代的跪拜供奉。”
模糊的铜镜内,那双依旧如少女一样清澈的水眸,渐渐浑浊,却开始坚定。
“本该如此,那便如此。”穆凝霜听到自己阴森森的声音,斩钉截铁地下定了决心。
于是当晚,被吩咐在阁楼清理书生留下痕迹的筱小,被人从脑后一个闷棍,打到昏迷。
等到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辟邪的桃木椅上,挣脱不得。
她惊慌失措地四顾,就见自家的小姐佝偻着背,面目隐在昏暗的烛光里,提着一把雪亮的刀,细细地瞧。
“小,小姐……”莫名地,她怕极了此时的小姐,“你这是干嘛啊,放,放开筱小啊。”
“放开你,可不行,”苍老的小姐,顶着沟壑横生的脸,步履蹒跚地慢慢踱到她身前,那把尖锐的刀,就指着她的胸口,只差一步就刺进心脏,“我就靠你恢复美貌呢。”
“为什么是我?”筱小其实早在闺房外,就偷听到了穆老夫人的言语,可她没想到第一个挨刀就是自己,明明她从小跟着小姐长大,亲如姐妹,没一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哪怕她也喜欢书生,也以小姐的心意为主,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到头来,换来的结果竟是不得好死。
“你还有脸问我,”穆凝霜的眼神越发阴沉,配上那张老脸,简直丑如恶鬼,“当日在书院荷塘内,我明明快要溺死,可你只在岸边叫着无动于衷的人救我,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下来,明明你从小水性就极好。”
“而明知我喜欢书生,你却一副迎风弱柳的模样故意引得他的注意,甚至那柄折扇,你早就知道书生捡起,粘好修好,却故意瞒着我,看我污蔑他,欺辱他,直到将他眼里所有的好感都败光,你便提着一盒精心烹饪的佳肴,去换他的好感。”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看着筱小越发苍白的脸,危险地眯起眼,“从小你就嫉恨我,嫉我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穆家大小姐,恨我真把你当成丫鬟一样使唤。”
“我,我没有……”筱小苍白地解释,可未尽的话被刀尖堵进了心脏,一击即中,穿胸而过。
“无论你有没有,只有我认为你是,你才该死。”
穆凝霜收回染血的刀,侧头略一示意,就有一家仆,面无表情地提着碗和刀,手起刀落地利落剖开筱小的胸膛,挖出滚烫的心脏,并割破血管,放血于玉碗中,一并递给了穆凝霜。
她迟疑着接过,无意间注意到筱小死不瞑目的眼,瞬间一阵作呕,赶忙将玉碗和心脏推回。
正要跑到外面呕吐一番,却被突然在门口的穆老夫人拦住了,她只用那双越发浑浊的眼,紧紧盯着穆凝霜,“人你都捅死了,再矫揉造作地耽搁下去,这番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穆凝霜顿了顿,眼里已经蓄了一层泪,“可是我怕,好恶心。”
“乖,只要熬过第一次,尝到了好处,你就会习惯,并且爱上这种感觉。”
这样说着,穆老夫人主动接过那人递来的盛血玉碗和心脏,哄喂着递到穆凝霜嘴边,“别怕,奶奶陪着你,这孽,奶奶帮你抗。我的小凝霜,要永远漂漂亮亮下去。”
她瞬间感动,并且就着这股感动,张开了嘴,露出一口腐黄的牙。
那血艳红又粘稠,配上精雕细琢的玉碗,剔透如一汤血灵芝,那心脏泛着腥气,还在微微跳动,在暖黄的烛光下,竟有些可口的滋味。
穆老夫人摸着一口脏肉,一口热血,渐渐越吃越起劲的穆凝霜,慈祥地笑了。
眼看着老妪一样的穆凝霜重新变回年轻貌美的模样,她笑眯眯地开了口,“看到你这样,奶奶终于放心了。”
“奶奶会将毕生所学,全都交给你,等奶奶死后,整个偌大的穆家就要靠你支撑着了。”
之后,白芷眼前的情景快速转变,她一心系着锁阴阵内的余念,却只能身不由己地旁观穆家千年间发生的巨变。
???整个禾木镇的镇民都死于一夜之间,本该大力查办,可朝廷下派查案的官员,在穆家一番金银珠宝的攻势下,只当是瘟疫作祟,导致几百口人的死亡,便草草了事。
而穆老夫人死后,穆凝霜继承了穆家家主之位,一并继承的还有穆老夫人一身的邪术和蛊毒,后来和穆家新任的总管缔结婚约,生下的长子,离奇死于早夭,又生了一对儿女双全,可直到她的夫君逝世,她也丝毫未见老,照旧是貌美妖艳的少妇样,但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穆家人,深知要想活命,对此只能作傻子不知。
而穆家上上下下,果真都出不了禾木镇半步,硬闯的,只踏出一步,就当场暴毙,便再也无人敢犯厉煞当年立下的诅咒。
只是千年婚约的咒,经穆凝霜主持,渐渐变了味,由原来的穆家嫡女于冥婚献祭,改为从外界找来自愿轻生的二八少女,献祭于四方高台,可隔天尸体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白芷却亲眼所见,都进了穆凝霜的肚子,才能保她青春永驻,长命无绝衰。
而除了背负这诡异的诅咒之外,穆家仅靠一次子在外谋略,竟真得越发昌盛贵胄起来,盛极时,甚至官至宰相,富可敌国,任凭朝代更替,苍云白狗,穆家就像一根定海神针,总能在历史的长河中,占据一席之地,只是越发低调了。
这千年的荣华一直延续到今天,禾木镇成了一片高级富宅区,仍然延续着千年的传统,穆家上下除了每代的次子家主之外,其他人一次也未踏出过这里,生生世世,生老病死都囿于逼仄一镇,像是井底之蛙,虽受尽荣华富贵,却比人蛙更残忍无知。
因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后山,日日夜夜,年复一日,受尽锁阴阵阴火焚烧的千年厉煞余念的痛苦之上。
最后一刻,她终于站到后山的锁阴阵前,看着一直在阴火里灼烧的血雾身影,不顾那滔天的怨戾,张开手臂,环住了对方,眼底蓄了很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是血色的,滴落在厉煞的肩头,竟有了实体。
厉煞翻腾不息的戾气一时平息,满穹夜色堆积的眸光,星芒一闪,并且伸出血雾凝成的手,接住了这滴血泪,怔住了。
只顾着心疼的白芷却没注意到这一点,她沉浸在终于明白真相的难过里,悲哀地想。
难怪穆子清的牌位比穆家所有的列祖列宗还高,难怪他化身的千年厉煞,含着滔天的怨气戾意,难怪现任穆夫人慕雅雪,会恨穆凝霜勾引了自己的儿子穆博衍,说她是在毁他,难怪……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从墙画中彻底醒来的白芷,红着眼,就要往外冲,去救她这世受尽折磨的余念,也就是至今仍困在后山锁阴阵的千年厉煞穆子清!
“站住!”一直静候在穆家祠堂的慕雅雪挡住了她,“你现在去,什么都帮不了他,只是自寻死路。”
“总好过隔着千山万水,干坐着思考对策要好。想见他,所以义无反顾,我立马就要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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