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浙城外,欧阳红叶从怀中掏出烟袋,以一个响指点燃后问望月:“你要不要来一口?”
“不了,我还是喝我的酒吧。”望月双手捧着小酒壶,美美地呷着。
欧阳红叶忍不住笑起来:“你又偷老头的酒了吧?”
望月每次都振振有词:“怎么叫偷,这么难听!他那些酒搁在那里也不见他喝,酒是用来喝的,又不是摆在那里欣赏的。”
欧阳红叶摇了摇头,望向站在一边的风火,然后对望月使了个眼色。
“喂,要不要喝一口解解乏。”望月把酒壶举起来对着坐在不远处的风火摇了摇。
风火看了一眼,虽然心痒难耐但还是往肚里吞了吞口水,倔犟地把头别向一边。
“没办法,人家不领情。”望月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说着,继续自顾自的喝起来,“本来这一小壶酒连我自己都不够喝。”
欧阳红叶本想着在进城之前能化解和风火之间的隔阂,虽然在王城他们分属于两个阵营,可既然踏上共同寻找天符拯救妖界的道路就不能总握着那些分歧和偏见。即使并不甘愿,也不能相互抵触对抗,至少做到暂时齐心合力,但现在看来并不容易,他不得不担心起一旦进入南浙城,风火因和大家心怀芥蒂而影响整个计划。刚刚他和望月交谈时,一直用余光注视着风火的神情,隐约感觉在谈到南浙城过往繁华时,风火眼中闪现出什么,这是否能成为切入点呢,他决定尝试一下。
他故意冲着风火问道:“我记得南浙城主也是豹妖一族啊,是不是这样的?”
“他可是我们豹妖一族里地位最显赫的一支。”风火一个不留神脱口而出,随后才自觉后悔。
欧阳红叶不免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同是王侯的你们,交情应该非常不一般吧?南浙城主是怎样的人呢?”
风火本已不想再继续与欧阳红叶交谈,但既然已经说了头一句,忍不住炫耀起来:“嗯,我们都是豹妖一族,而且同属族中最显赫的一支。他比我年长,我称他为兄。南浙城还繁华的时候,他经常邀请我来城中游玩,对城中的地形我应该比你们两个都要了解。”
欧阳红叶见势赶紧附和:“是啊是啊,我来这里的次数不多,入城后,还需你指引啊。”
谁知这一捧,风火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南浙城主是极聪明的,他任城主不久,本来贫瘠之地就繁华起来了,论头脑万人也不及他一个。
望月也插进来:“既然这么聪明,那当年他为何会被青云所骗呢?”
“唉,还不是太过迷恋点石成金之术!数百年来,他一直派人四处寻找实现此术的方法,却从没有成功过。自打青云来到南浙城,当着他和城中许多人的面演示了将所谓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以妖法取其精华而成的粉末溶入水中,顷刻之间水就变成了金子。他告诉南浙城主,无论将这粉末洒向任何液体中,液体都会变成真金。”
“那南浙城主如此精明的人没有怀疑吗?”
“看到一碗水就在自己眼前变成明晃晃的金子,这样的诱惑对于数百年来沉迷于此术的他又怎能抵挡得住?”
“那他后来为何想到将那种粉末洒向南浙城里的河中?”
“他的一个亲信的手下被青云收买,向他献策,只要将这粉末洒向河中,那整条河便能瞬间化为金子,三界间,从此往后,再无一处可与南浙的富饶媲美。听了他的话,南浙城主便下了令,将粉末洒入河中,也就因此给整座城招来了灾祸。”
“这食丧之毒真的无药可解吗?”望月越听越来了兴致。
“此毒潜伏期为数日,刚发毒时症状不明显,等到开始发病以后,城里大部分人都已中毒了。这毒刚入体内未发作之前还有药可解,但一旦发作便没任何办法了,因它到了发作之时早已深入骨髓了。”说到风火了解的事,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声音洪亮,面露骄傲之色。
“被食丧鬼咬到又会怎样?”望月放下酒壶继续问道。
“被咬不会致命,但那些家伙一旦闻到血的味道,力量和嗅觉就会翻倍,而且会招来更多的同伴,变得更难对付。”
“还真是可怕,不知这城里有多少食丧鬼。”望月感叹道。
“那可多了!那里就是炼狱,到处都是饥饿难耐的食丧鬼,还有进入城中被吃掉的死者的骸骨,只剩下一座座空荡的建筑群,犹如鬼宅!这就是我不愿意去那里的原因!”风火不免说了实话。
望月看了看那高耸的城墙,和城上那拨不开的浓雾,感慨万千:“这城十几年来就一直如此封着?”
欧阳红叶应道:“不然又能怎样,大战后的妖界已支离破碎,哪还有余力除去这么多的食丧鬼,这城既然已成废城,虽然不舍,也只得任由它荒废在那里。”
风火长长地叹了口气,大战后的妖界正如欧阳红叶说的,已是支离破碎,不堪回首,这样的妖界哪里还经得住青云的再次来袭,又如何能和青云再来一场殊死的决战呢?连义父狮王诚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王者都早早变得意志消沉,已对妖界的未来几乎不抱希望,就凭他自己一个又能去改变些什么?环顾四周,哪里还能找出一个愿意与他并肩作战、不惧死亡的战友?又会有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会像过去那样心甘情愿地去为妖界抛头颅洒热血?胸臆间压着的这口气,叫他叹得很艰难,那是因为心里有许多吐不尽的纠结:“无论如何我们非要进到城里面去吗?”
欧阳红叶语气坚定地回答:“为了看到城中有关于天符的记载,我们只有深入虎穴,拼死一搏!”
风火仍旧有些抗拒:“那也只是传言,万一没有,我们岂不是将自己陷入极端危险的境地吗?”
“怎么?你又怕了?”望月挑衅道。
“我…怎么会?哼,我就是怕万一那只是个传言,我们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风火不服气地辩解。
一边的欧阳红叶决心已定:“你们等着我!”
说完,他便率先飞身一纵,跃入高高的南浙城墙。没用多大功夫,他手拿着三件破衣烂衫从墙那端又翻了回来。
“你们拿着这个,这是我从城中捡来的,是这城中人所穿过的衣服,它们早已沾染这食丧鬼身体上的味道,穿在身上能够混在空气里不易被发现。还有这棉花,塞住耳朵用来抵挡他们发出的声波。”欧阳红叶将手中的两团破布分别递给望月和风火,接着又从口袋里里拿出几小棉花团也一起交给他们。
其实穿这种衣服最痛苦的是他,他向来洁癖,咬了咬牙才将手中剩下的那件破衣服套在身上,那衣服上的味道让他自己忍不住做出了鄙夷的表情。
望月倒是蛮不在乎的就将那破衣服穿上,他向来是随性的人,这点小事难不倒他,他又用不屑的目光望向风火:“怎么样,风火?要不然你就留在这里看着行李,等着我们归来吧。”
“我身经百战的豹妖一族,怎么会被区区的食丧鬼吓倒,走!”风火一听便再次被激怒了,他愤然的套上欧阳红叶递来的衣服,边说着边向城墙那边走去。
风火翻过墙去,只是飞起这一下已感到吃力了,越往上面越漂浮着剧毒的气体,令人呼吸困难。红叶和望月也紧跟其后。刚刚落向地面,迎面而来几个食丧鬼,他们干瘪的身体被破烂的衣服包裹着,整张脸因萎缩而变形,空洞的瞳孔和突出的牙齿看起来格外瘆人。
欧阳红叶做了个手势提醒大家在原地保持安静,先看看食丧鬼对他们的反应,只见那几个食丧鬼向他们移动过来,在他们身边停留了一会,被他们身上裹着的衣服蒙骗了过去,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他们倚着街道的一侧向前行进,食丧鬼满街游荡,发出凄厉的哀鸣,那是因饥饿而引起的呐喊,他们已再无任何感觉,只剩下永远无法填充的饥饿感。他们尽量避开食丧鬼集中出现的地方,但毕竟城里的食丧鬼数量太多,以至于时不时都会与他们正面接触。他们按照先前的方法避过了几次食丧鬼包围,但要想完全兵不血刃的到达城中心的旧宫殿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
不知食丧鬼是否还有习惯性的记忆存在,离宫殿越近他们的数量也就越多。虽然耳朵被棉花塞住,可食丧鬼不断集中后发出来的声波还是让欧阳红叶他们开始头疼和浮躁,特别是风火这种脾气急躁的人,越来越难以忽略这种声波的侵扰。偏偏,为了不引起食丧鬼大规模的集中攻击,也无法咒骂或呐喊,这种滋味让风火的胸口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揪起来。眼中黑暗的画面充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接近死亡的气息,让他回忆起十六年前的那场大战,整个王城永川的防御被彻底攻陷。他和军中的战士们兵分两路,一路掩护城中的百姓退到城后战场外的战壕里,一路则吸引着敌军的主力且战且退到宸极宫内。
整座永川城黑色的石砌地面被鲜血染红,风火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由痛苦渐渐变成麻木,因为痛苦改变不了什么,他能做的只有像部机器一样砍杀前来侵犯的敌人。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上受了多少伤,肉体的疼痛感和心灵的痛苦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只是一直挥动着手里的刀,不断砍下去!砍下去!砍下去!
“风火!风火!快停下!你把他们都引过来了!”
是谁在呼喊他的名字,将他游离的意识又拉了回来,他发现自己正用手中的大斧砍翻一个食丧鬼。在他面前已经有许多食丧鬼倒下了,而越来越多的食丧鬼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想起他们是靠声波传递信息的,自己刚刚一定是被掩住了心智,现在他的行为已给大家招来不小的麻烦。欧阳红叶站在他前面抵挡住接连袭来的食丧鬼,望月则用双臂锁住他的肩膀拖着他向后退,他不知道自己已被他们两个人像这样子保护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