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任胭睁开眼睛。
这夜的梦光怪陆离,总是会梦见胡同里三个鬼祟的身影,把躺在血泊里的辜廷闻扛在肩头就跑。
她追着追着就醒了,伸手探探辜廷闻的额头,还好不烫。
看时辰要上工了,她悄悄地起身抱了衣裳上灶间穿好,又理了头发,才打水和面下酒曲。
罐子里囤的是麻茸。
前儿她上东市场给自个儿买了个玻璃瓮,还让掌柜的饶了她几两黑芝麻。
昨儿早上才炒熟,用碾子碾碎,添勺糖和花生油拌成茸,本打算晚上回来做麻茸包蓉糖包吃,谁成想会出那档子事。
亏得天凉,馅还是好好的。
醒面的时候,她捞出瓷碗里泡了半夜的白木耳,洗净去了黄根焖进滚水里泡着。等洗漱完,再回来换进煨了一宿的鸡汤里。
面醒的白胖,掐了八个小团包了馅儿,和鸡汤白木耳一块搁俩笼屉里蒸。
等糖包熟的时间,她把鸡芽子砸成泥,用水泡上抓开,下进撇去油沫的鸡汤搅匀。
火劲儿上来,鸡泥裹干净汤里的碎渣,光剩了半盏清汤,再浇进汤盅,泡几朵干茉莉花。
笼屉里的糖包和白木耳都到了时辰,白胖包子躺进碟子;汤盅里的茉莉花挑出来,搁白木耳。
任胭抓了两只包子喝了一碗汤,剩下的饭煨在笼屉里,翻出铁药盒,再留了张纸条给辜廷闻,转身出门。
胡同里上工的,推车的,早就热闹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打招呼,问候两声,探一探昨夜里可发觉有什么异常。
好在大伙儿都睡眼惺忪,只惦记着今天的活和工钱,外头的动静一概不问。
胡同口的老树笔直地站着,任胭路过那儿,绕到背面用鞋底把泛黑的血迹蹭干净,接茬上鸿雉堂。
街上吹短笛揽客的货郎,路过房檐下打竹板讲故事的老头儿,津津有味地听了两耳朵,回头就撞上跟篾匠买竹笸箩的小道士,担子上的风铃砸下来——
叮咣——
惊着路边搀在爹妈手里的小娃娃,嗷一嗓子还没哭出声,就被路过卖小金鱼的引走了;爹妈撂下刚做好的糖画,挤过纱灯挑子去追孩子。
喧嚣市井把平静和惊恐利落地分割开,任胭回过神,人已经到了鸿雉堂。
今儿上工掐着时辰,院里的伙计笑着和她招呼,也没觉得意外,倒是后厨里的吴司海特意多瞧了她两眼。
任胭心里头有事,也没注意。
这天日头转得格外磨蹭,她百爪挠心。
好容易熬到下工,咬牙买了见精致的男人衬衫,扭脸直奔家里去。
胡同口,和迎面过来的吴司海碰个正着。
他寻常都是上杜立仁家伺候师父师娘晚饭,完事了才来寻她不痛快,今儿可真奇了!
任胭原以为又是老生常谈的事,还真没往辜廷闻身上想。
结果,吴司海语出惊人:“你房里藏了男人!”
任胭的心缩一块儿,原想否认,生怕招事端,索性大方笑:“是啊!”
吴司海被噎住:“你真不要脸!”
任胭回:“我这么大个姑娘,又没嫁人,有爷们儿多正常事儿,许你们爷们儿找媳妇,不许我们女人跟男人!”
吴司海上来,要握住她的胳膊肘:“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