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传来的时候安子正在后院陪着两个孩子玩儿。哥哥比较闹腾,半夏就叫他闹闹,妹妹相当安静安子一直叫她娇娇。两个孩子现在都会爬动,但是相比哥哥会到处爬动,妹妹倒是极为不爱动弹,除非安子逗她,她才会表现出极为敷衍的爬动,而且像是从小有强迫症爬动的路线一点儿不带歪的。
半夏看着她总觉得自己闺女不太正常,偏偏府里边儿两名男士一点儿都不觉得,反而劝她,女孩子就是文文静静的,男孩才是折腾呢。半夏勉强接受这个言论,又暗地观察娇娇好久,发现她不爱动就是懒的,自身完全没毛病。这才放下心来。
家中有连中三元的状元父亲,自己家两个孩子的名字一点儿也没定下来。甘遂和安子快把文辞书都给翻出毛边了,愣是没找出好的名字,总觉得这个不够能体现孩子的俊俏,那个不能体现孩子的聪慧,要是两者都能体现了,又感觉给了孩子巨大的压力,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两人常常就讨论着讨论着一天就过去了。
半夏真是愁的不得了,这样下去怎么行,孩子第一印象最深刻了,现在还小能叫闹闹和娇娇大了呢,要是真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名字了那也不太好。
安子拿着拨浪鼓在娇娇眼前晃,拨浪鼓叮咚叮咚响,闹闹迅速就跑过来,一手抓住。安子将拨浪鼓递给他,然后准备那另外的东西给娇娇玩儿,闹闹居然将拨浪鼓递给妹妹,还带着傻乎乎的笑,一边儿笑,一边儿流口水,他最近长牙口水泛滥得厉害。
娇娇接过哥哥手中的拨浪鼓,冲哥哥文静的一笑,然后将拨浪鼓递给了安子。
“娇娇喜欢舅舅呢。”就好像是雏鸟睁眼第一眼的会最为依恋,娇娇第一眼看到了安子,所以对安子格外格外的粘缠。半夏都一些担心,毕竟安子好像就要走了。
对于安子要走这件事半夏是在半个月前才知道的。安子一直喜欢给孩子买东西,但是最近越发的猖狂,尤其是娇娇的东西,带的首饰,从头到脚好多套,要知道娇娇能带首饰也得在十年后。
半夏就开始教育他有钱也不能是这样的花法,这纯粹是瞎买,谁知道这些首饰十年后能不戴出去,再说了凉州这地界,本来就不太能买到好东西。
“可是姐姐,我就要走了。”安子很平静的告诉她,就是在说今天太阳好大一样。半夏却半点都平静不下来。自从知道安子的身份,她就知道他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但是又总会自己欺骗自己安子还小呢,肯定不会那么快,没想到这一天那么快就到了。
半夏的脸色一下子灰白下来,问安子“什么时候走?”
“大概就半个月之后吧。”
“那么快吗,可是你还那么小……”
“姐姐不要担心我,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姐姐,林游哥哥死了,我不想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好人因为世事污浊,而丢掉性命。我,林家,甚至是你们都在这样的世上活着,说不准在哪一天,一个没注意,我们就会被乱世吞没,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成为别人手中只能随意丢掉的棋子,我想要作为执棋者,操纵这一切。但是姐姐你知道的,现在的我,能力和阅历都是不够的,我必须快些回去,去学习我该会的东西。”
“可是皇宫里边更是步步凶险……”
“后宅手段,若我连这些都不能应付,如何能掌天下。”
“你是已经决定了吗?”
“是。”
“不后悔。”
“求仁得仁,绝不后悔。”
“好。当初我和你姐夫就说过,无论今后你的选择是怎么样,我和他都一定会支持你。现在你选择了你的路,我们能做的就是一心帮你,成为你的后盾。”
“姐姐……”
“安子你要记住,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勿忘本心之善念,也别忘记我们永远是你的亲人,无论做什么,我们一定会支持你。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安子走出门,下台阶的时候听到里边克制的抽泣声,他抬眼看向天空,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感觉都要流泪了。
晚上甘遂回来的时候看见半夏眼圈红红肿肿的,猜到她已经知道安子要走的消息。
安子要走,半夏正在给他准备些东西,什么衣物鞋袜之类的,甘遂拦住她“别准备了,这些东西安子都是不能带进宫的。”
半夏想着又要流泪“都要走了,给留些念想都不行吗?”
“不行的,半夏你要知道那是皇宫,每一样东西都要按照规矩来,这些东西带进去便是坏了规矩,对安子本身也会不利。”
“想想他要去那种吃人的地方,我就心里不踏实。你看那些宫斗剧,随随便便就能下毒,推下水……”
“半夏,半夏……并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陛下既然能让安子回去,就必然是下了功夫的,甘遂身边跟的人绝对都是他的人。”
“万一呢,哪一个奸细混了进去,又或者哪一个倒了边,坏人脸上不会刻着字,人心隔着肚皮,谁能保证随就是绝对忠心的。”
“半夏,你不懂失而复得的感觉,那种感觉是会让你动用所有的心力,去确定那个东西绝对不会再次失去,应为你很明白那种痛楚,你不会愿意再体验第二次。陛下是安子的身生父亲,他们之间有斩不断的血脉亲情,也有偿还不尽的亏欠,所以你放心,陛下对安子的疼惜之心绝对不会比我们少。半夏,你要明白,孩子大了,终归会有自己的归属,安子已经开始在长大了,我们不能用感情去束缚他,让他觉得离开是一种伤害,这样他才更难过。”
半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做着心理建设,以至于在接到圣旨的这一刻竟然感觉无比的平静,尘埃落定,终归是分离。
安子并没有在当天离开,因为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一纸调令,是让甘遂调往江南的。其实甘遂的任期还没有到,只是圣上提到甘遂守城,上报军需之案当属有功,破格提升扬州知府。安子要和他们一起结伴上路。来传旨的都是漆南星的心腹,自然不敢有半句话说,择了驿站休息,只等上路。
当初来凉州的时候半夏是不太喜欢这里的天气的,夏秋干燥,风沙大,冬天冷更干,但是住这一年多倒是感觉有些舍不得。甘遂给她搭的种菜小暖棚,去年雪太大,也没能中出什么东西,半夏还想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院子里边移栽的丹桂,还在飘香,这里的好些东西都是半夏来才置办的,一点一滴都有她的心血,现在带不走了,真是心疼,不过也是没有办法。
到扬州的那天天上飘着细雨,这中原的天气和外边完全不一样,连风都是润的,耳边都是吴侬软语,半夏觉得人都是酥软的。甘遂和半夏到了府衙,办了交接,住进了这个院子。院子极具江南特色,廊桥流水,一步一景,半夏却半点开心不起来,因为安子明日就要走了,这一走,未来能见面的日子就会极少极少,甚至可能再见面大家都已经不再是现在的模样。
安子是第二日一早就走,半夏和甘遂带着孩子一起送他们出城。其余的东西都不能拿,半夏亲手给安子做了锦囊,囊中是一枚平安符,那时半夏前几天在路上一个据说很灵的寺庙中求的。那个庙在山巅,有九十九个阶梯,就说一步一跪,最为诚心,能心想事成。
半夏瞒着甘遂和安子偷偷来到山脚真的是一步一跪到了山顶,求的这枚平安符,感觉双腿都要废了,甘遂找到她的时候,她在最上面的石阶上发呆,甘遂背着她一路走下来。
“甘遂,这个庙听说很灵?”
“是。”
“那我现在都求道平安符了,安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吧。”
“会的,一定会的。”
半夏趴在他的背上,没有再说话。
安子珍而重之的将锦囊放在胸口“姐姐,我要走了!”
“好。”半夏手中抱着娇娇,娇娇还在睡梦中,像是不知道离别。安子身后站着林天宇,他进京听封,顺带一路护送安子回京。这一路上还算安慰,但是这种平静总觉得不太真实。
安子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娇娇的小脸“别让孩子忘了有我这个舅舅。”
“好。”
“姐姐,我真的走了。”安子像是知道自己不舍,直接翻身上马。
娇娇却像是若有所觉,一下惊醒,瞬间哭起来,安子回头一看,她正看着他。但是不能再回去了,他只能往前走。安子别开眼,直接一边抽在马臀上,马儿长嘶一声开始向前奔。
娇娇哭的更厉害,撕心裂肺一般,半夏本就难过,两母子竟然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甘遂一直没有回头,脸上的泪水止都止不住。
离别伴随着伤痛,伤痛之后再成长。天下从来都没有不散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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