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虞子矜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正飘着小雨。天色尚暝暗。窗柩处靠着的一丛虞子子生母在时栽种的湘妃竹茂盛郁翠,剪影落在伏案上,细长的叶子被雨洗过,绿幽幽的喜人,在微风细雨里摇曳。虞子矜有些饿,没半夜折腾人的习惯,便自己抹黑起了身,准备披件外衣出去寻点糕点填填肚子。不妨一时没踩稳踉跄了一下,撞到了床边屏风,发出小小的一声“吱嘎”。下一刻身子立即被扶稳了。从肩膀处覆盖了一片冰凉,紧贴着皮肤,虞子矜一悸:“谁?!”扶着她的少年出声:“是我。”隶三三声音有点沙,像是有点疲惫:“你起来乱走什么,不知道叫人么?”虞子矜缓缓呼出卡在胸口的那口气,才平缓下剧烈的心跳。“我饿了。”她皱眉,出口郑重,“隶三三,以后不要这样突然出现。”人吓人吓死个人了好不!隶三三接话,“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虞子矜这才注意到从房间微微开启的门缝看到的外面的烛火,想扶扶肩膀上的外衣出去看一看,不妨摸到了一片玉骨一样的肌肤。“我站稳了。”意思是不用再扶了。隶三三闻言放开了手。虞子矜向外走去,身上蓦然一阵厚实的暖意,就听见脱了外衫只着了一件薄薄里意的隶三三在她身后一步,小声嘟囔:“太瘦了,小鸡崽似的。”你才鸡崽!你全家都鸡崽!虞子矜翻个大白眼,完全不想和这货说话,不然总有一天要被他气死。未央宫寝殿主侧卧两个房间相连,侧房按规矩本来要留给徐胭这样的贴身女官,方便半夜有事的时候能有人伺候。但因为虞子矜并不习惯有人同屋,尤其是还要一个姑娘顾及着她大半夜了还不能安心睡觉,想想就作孽,便早早就撤了。昨晚上她在做什么来着?……抄书!虞子矜打开完全了房门,就看见了侧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变了样。一床,一木案,一把黑漆漆的长刀木架。没了。虞子矜目瞪口呆,感觉自己怕是还在做梦:“胭……胭脂呢?”少年绕开他坐回到木案前面跪坐下来,执笔埋头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哦,我和她换了个房间。”“胡说八道!胭脂怎么可能同意!”这可是事关她的清誉好不!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清誉不清誉的,不在乎,但徐胭一向最看重这些,基本宁死不从!隶三三瞄她一眼,手上没停,琥珀色的猫瞳像是湮了一坛子清幽幽的泉水,抛之水润的光,嗓音甜丝丝的,带着点小不屑:“我说了,她同不同意干我什么事。”虞子矜有充分理由怀疑他动了粗!正要继续追问赶人,就看见隶三三那双猫瞳疏忽一弯,丢开手中的笔,拿起桌上刚刚比划的纸张吹了吹。开口愉悦又得意:“抄完了。”“抄……完了?”虞子矜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将信将疑,立马走过去绕在了木案后面看。结果一时太过吃惊,直接跪坐下去抢了隶三三手中还只算半干的纸墨。这样还不算完。她接着又马上取下来木案边角处叠放的整整齐齐的一小摞纸张,上面是她昨晚睡着之前抄的一些周易。拿下来一一比对。“竟然……一模一样!”虞子矜这才是真的惊讶了。如果说以前“虞子子”有逼身边人帮忙抄书的话,熟能生巧,能有个七八成相似还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是她的字!她的字带着她在现代生活的痕迹,就一个晚上,隶三三就能模仿到连她这个正主都分不清的程度……“隶三三,”虞子矜放下手中的东西,平视着身旁的少年,青黑精致的眉眼透出十二分认真,“老实说,我说了我不和你合作,你应该知道我没开玩笑。”隶三三低头,知道她没说完,等着下文,平视着人的猫眼半阖着,没太认真。他此刻心思有点飘。纤纤细细的小姑娘就在他一臂之外,哪怕耸得厚,身子看着都圆润了,还是小小的一团,好像可以轻易就窝进他身体里一样。而且,香香软软的,感觉应该会很舒服?虞子矜看隶三三隽美的五官上猫瞳都要阖成线了!她不觉得他是在思考,反倒以为他又要打哈哈敷衍直接黏着不放,伸手重重戳他脸上:“有没有听我说啊啊啊!”隶三三吃痛,一个清醒。仰头避开,连忙出声:“听着,听着呢。不就是因为我没有利用价值么。”虞子矜一怔。隶三三趁她发愣,赶紧了,抡胳膊就上手,把心痒痒的小肉团子镶了镶怀里,又赶紧趁她回神前放开,一本正经谈话:“我觉得你这样太草率了。”“首先,就跟你最初起意时想的一样,我没有后戚支持,是弊,也是利。就如你后戚母族强盛,却总要担心被帝王忌惮。其他皇子登顶,你们都不可能放心的,唯有扶持我这个傀儡,才最安稳,因为——”隶三三摊摊手,猫瞳慵懒,“我一离开你们支持,就什么也不是了。脱离不了掌控不是么。”虞子矜点头,表示认同。她其实真的不擅长帝王权术这一块,她一个红旗下生长的四有青年本来也不需要太懂。隶三三说的有道理,但她还是要补充:“可我还是嫌弃你。”由她出面的话,隶三三的确是家族扶持的好选择,因为失败了也可以推给她的任性不是?但那是她以为自己还能蹦几年的情况。对她如今短命鬼的身体,扶持这样一个隶三三,真的太费力了。还不如选个羽毛已成的,危险没关系,趁还有机会,多加几层桎梏就好了。她还魂一场,总要帮原身做点什么。隶三三一梗。他知道现在这个“虞子子”虽然不精明,但也不是个脑热愚笨的。想到虞子矜所剩不多的命……隶三三原本觉得自己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若像她这般心善良软,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但是,这一刻心里却突然生出点懊恼来。他想,他当时也不是非要吃那唯一的一颗秘药,也不是非要通过喂毒来给自己的安危多加一层保障……打住。隶三三垂眼。突然他笑了,推开虞子矜,隶三三安静地站起来,走出几步,背对着她,嗓音沙哑苍凉,像是自嘲:“说这么多,你不还是想要丢弃我么。也好啊。我死我活本就干你何事。”声音渐渐湮灭在外面的瓢泼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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