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询问何事,方婉莺笑道:“我先问你。昨晚,月华告诉我一事,说你出城时,若遇到出言不逊之人,便……便与人家亲热攀谈,那人于是便吓得落荒……落荒而逃,是真的么?”说时几乎忍不住要大笑。
乌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方婉莺登时笑得前仰后合。实则她昨日听到月华讲诉之时已然大笑不止,此时听得乌云亲口确认,仍忍不住大笑,好半天才平复下来,笑道:“昨晚月华说起这事的时候,我爹爹听了也大笑不止呢。你怎么……怎么会想到如此妙计呀?月华说,现在你在奉天城已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啦。现今许多人见到你就躲着走,生怕……生怕被你嘘寒问暖……哈哈哈……”说着又笑了起来。
的确如方婉莺所言,乌云于街上“反讥”之事,在奉天城几乎尽人皆知,且繁衍出诸多说法,几乎含杂所有亲朋寒暄之语,以至于熟人见面不知该如何开口,稍有不慎,便被以为是在取笑对方。
冯家大小姐冯珍便曾因其表妹说了句“表姐一向可好,小妹明日便去看望姑母。”的话而重重打了表妹三记耳光。
乌云心中冷笑:“那些人那里是是怕了我?那不过是深入骨髓的歧视。”
方婉莺笑罢,道:“是爹爹想要见你。爹爹说你智慧不凡,我便和爹爹说,要试试你的天资如何。”说时,或是深知野人武学天资低下,担心乌云也不能例外;或是觉得乌云与众不同,抱有一线希望,不禁患得患失,神色有些凝重。
“好!”乌云大声道。
他虽答应得干脆,可想着方府是武学之家,测试之法自然是久经验证的,一旦测试过后,自己武学前途便可确定,不禁忐忑起来。
“嗯,我去喊爹爹来。”方婉莺说罢离去。
不多时,方剑云与女儿自堂中出来。
乌云上前给方剑云见了礼。
方剑云面色温和,微笑道:“乌云,昨日听了你的事,着实痛快,你这退敌之法当真匪夷所思。莺儿夸你聪慧,说要测试你的天资,我便答应了。”
这时,方婉莺忽然尖叫一声,叫道:“‘恶虫’,快踩死它!”手朝地面一指。
众人望去,但见地上一只黑色的小虫,小指肚大小,满身红毛,让人见了十分厌恶,方婉莺自小便十分惧怕这种虫子。
月华上前刚要踩死那只恶虫,乌云横臂将月华拦住,道:“月华姐,我知道这种虫子,它只是生得难看,又不会伤人,何必杀它。”说时,心中觉得自己与那恶虫同属弱小,命运不由自主。
月华看了看方婉莺,方婉莺摇了摇头,示意月华不要去杀那虫子。
乌云俯身抓起那只恶虫,呆呆看了片刻,随后走到远处,放其逃生。
方剑云微微点头,面上含笑,道:“乌云,没想到你还有佛根。”
乌云仰天一望,道:“老爷过奖了。我不过是一个野人,那会有那样的造化。我只是见那虫子并没作恶,无故被杀,实在不公。”
方剑云父女愈发觉得乌云与众不同,这个“众”已不是单指野人,而是奉天城的众人。
方婉莺微笑着凝望乌云,眉间流露沉思之态,是欣慰,是可惜,还是遗憾,说不清楚。
方剑云让月华去准备测试。
不多时,月华取来数块青砖和一个盒子,盒中放了许多棉球。
一些下人被此趣事吸引,见老爷并不责怪,便仗着胆子驻足观看。
最先测试的是手劈青砖。
一月前,方婉莺传授乌云功法之时曾测试过他,当时乌云能以掌力劈开三块青砖,这次考校多加了一块,四块青砖平放于地。
乌云来到青砖近前,心跳愈发加快,迟疑片刻,灌注内力于手掌,猛然劈将下去。
青砖碎裂的声音响过,检视之下,仍只劈开三块,最后一块青砖却完好无损。
方婉莺满面失望,她平素待人和颜悦色,此时听得有些下人发出笑声,竟然狠狠瞪了那些人一眼。
乌云自从得了方婉莺教授的功法,每日从黄昏一支修炼到深夜,足有三个时辰,从不间断。然而,一月练下来竟无丝毫进展,此时的心情较之被人辱骂要难过千万倍。
方剑云面色如常,只道再测试一番。
方婉莺说要亲自测试乌云,让乌云背对于她,随后从木盒中抓出一把棉球,有六七个,想了想,放了回去,只抓了两只棉球。
她让乌云运行内力,集中精神,去听有几只棉球落地。
乌云一听便没了信心,不用测便知自己定然听不出数目,莫说棉球,便是石球、铁球落地,虽能听到声响,却万万听不出数目。
通常测试之时,要距被测者一丈之遥放落棉球,方婉莺迟疑片刻,却来到距乌云仅三尺远站定,手指一松,两只棉球飘然而落。
有些下人一撇嘴,对乌云流露轻蔑嘲笑之色,皆想:“这般近,便是听到又有什么了不起?”
众人皆在等候乌云报数,不想,乌云见半晌无人说话,道:“大小姐,开始吧。”
众下人登时哄笑,方剑云摇了摇头。
方婉莺不禁替乌云难过,冲那些下人急道:“不要笑啦!”
“是两个棉球。”话音刚落,东厢房门被打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出来。
但见那少女亭亭玉立,一张瓜子脸,微微有些高鼻深目,一双大眼透着聪慧,模样十分俊美。
众人听得那少女报出棉球数目,无不吃惊。
那东厢房距测试之地有近十丈之遥,且当时那少女尚在屋中便先报出棉球数目,此等听力绝非寻常。
有人想着是否那少女事先由门窗看到了方婉莺放下棉球的数目,可忽而转念,那窗格乃是素纱所覆,虽可透光,由里看外却是朦胧一片;非但如此,测试之时,有不少下人挡在方婉莺身侧,从东厢房那里完全看不到她究竟放下几只棉球。
那少女快走两步来到方剑云近前,双膝弯曲,深施一礼,道:“既然方老爷不肯收留,小女这便走了。”说罢,转身要走。
“且慢。”方剑云道。
原来,乌云前日傍晚砍柴回来,刚到方府后门,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趴在门前,见她虚弱无力,满头虚汗,似乎身患重病。
询问之下,那少女只道她叫莫香兰,一路讨饭到了这里,已几天没吃饭,还患了重病。
乌云顾不得许多,想着救人要紧,随即将莫香兰背到院中,正巧碰到月华等人,于是将经过说了一番。
月华随即又去请示方婉莺。
方婉莺心生怜悯,将莫香兰安置在丫鬟所居的东厢房,先让她吃些东西,后来又为她请了大夫医治。
可那大夫并未看出莫香兰有何病症,最后只开了养心安神的方子。
待莫香兰精神好转,气力渐复,便跪求方婉莺将她留在府中为奴为婢。
方婉莺立刻便答应,待告知父亲,方剑云随后召见了莫香兰。
询问之下,莫香兰只道她今年十六岁,家乡在大月国南方边境。
中原与魔族大战,她家被毁,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为避难,一路向北而走,可道路不熟,走了将近一年才误走到了这里。
莫香兰随后又哀求要留在府中,方剑云见她相貌似乎与中原人有异,不明其底细,随即不允,且吩咐月华,待莫香兰康复之后,赠些银两便将她送出府去。
“方老爷还有什么吩咐的?”莫香兰恭然问道。
“你从前学过武功么?”方剑云问道。
“不曾学过。”莫香兰道。
方剑云看了看装棉球的盒子,道:“刚刚见你听觉不凡,天资定然不浅,没学过武功实在可惜。”
“小女出身贫苦,每日忙着填饱肚子还嫌不急,更别说习武了。”莫香兰悲道。
方剑云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再考校考校你的听觉如何?”
“全凭方老爷做主。”莫香兰忙道。
方婉莺本就有意留住莫香兰,知道已有转机,上前拉住莫香兰袖子,微微向前探头,低声笑道:“香兰,你可要认真些,若说得中,爹爹便将你留在府中了。”
“是。”莫香兰说时给方婉莺施了一礼。
待一切就绪,方剑云略一沉思,随手抓了六只棉球,距莫香兰一丈之地放落。
“六个。”所有棉球刚刚全部落地,莫香兰便即答出。
方婉莺一拍双掌,高声喜道:“对了!”
方剑云眼前一亮,心道:“寻常人若没练过武,大多可听到三、四个棉球,能听中六只棉球,天资已是不俗。”
接下来又测,第二次已是十只棉球,莫香兰同样不犹豫地说中。
如此一来,众人吃惊非小,此等天资不说百年难遇,但在奉天城也已是凤毛麟角。
方剑云双目一张,流露惊色。
但凡耳聪目明之人,心思必定清明,智慧定然高超,故而测试武学天资常以听觉或视觉判定。
武族府招收下人,也希望收录一些天资上优者入府,传授其武艺,一来可保家护院,再者可派他们进山采药。
听觉、视觉虽说随着修炼可以增进,但先天根基尤其重要。
方剑云不甘心,继续再测,直至棉球增至十八个,莫香兰仍然报数无误。
方剑云怔在当地,过了半晌,心道:“我练武四十年,如今尚需借助内力才能听到十五个棉球,那莫香兰……她当真不懂武功?”
方婉莺晶莹的秒目大张,已由欢喜变为吃惊。
乌云对莫香兰能听十八个棉球虽也佩服,但并无切身体会,只从众人神情得知,那莫香兰非同小可,心中十分羡慕。
方剑云将莫香兰叫到近前,道:“没想到,你竟有这等天资,我便答应将你留在府中。”
莫香兰大喜,刚要施礼拜谢,忽然肩头重重挨了一拳,身子直飞出去两丈摔落在地,一口血吐出。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方婉莺、乌云,连同在场下人皆是大吃一惊,怔在当地,不敢出声。
方剑云一愣,急忙纵身来到莫香兰近前,探其伤势。
原来,方剑云见莫香兰听觉奇高,已从惊讶转为满腹疑虑,担忧她非奸即盗,故而试探,只是出手留有分寸,不至伤了对方性命。
他见莫香兰果真不懂武功,心中大为愧疚自责,身为男子,不便亲自动手为莫香兰疗伤,急命月华取来医治内伤的丹药为莫香兰服下。
方剑云将心中疑虑全然说与莫香兰听,请其不要怨恨。
莫香兰并无埋怨,只求能留在府中,安身立命。
方剑云此时自然满口答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