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连长盯着王向远看了十几秒钟,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点头同意。
人总是喜欢以貌取人的,长相痞帅的王向远看上去不像一些班排长又黑又凶,也不像他们长得那么壮硕,虽然他帅气里有着英武,白皙的笑脸里贮满阳光,和蓬勃的朝气——但总不如一些人的五大三粗壮如公牛让人信赖,也更有无声的说服力。
王向远看出了古连长的心理活动,便说道:“我曾经在警卫连当过兵实弹射击实弹投掷经见得多了,请相信我,我能完成任务的。”他语气平静地说道,说出的并不像是豪言壮语,听上去却很有底气。
散会后,古连长将王向远留下来,问他是否真的想清楚了,还问他是否是一时冲动。
王向远摇了摇头,说:“不是。”
古连长问:“那,你有什么想说的?”
王向远笑了,说:“连长,听上去你好像是在向我要遗言似的?我真的没事儿的。再说了,你知道的,我家里没有亲人,哪怕真的遇到危险,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光荣了呗,对我也并没什么影响的。可是别人就不一样了,有的班排长有对象了,还有的结婚了,他们的女朋友或者是妻子还不得哭个半死?再说,他们的爸爸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得痛死?还是我去面对这个危险最合适。”
从王向远听上去轻松的话里,古连长听出了感动,他也看到了一颗金子般的心灵;作为长官,他竟主动地抬起右手,向王向远敬了一个军礼。
与古连长道别后,王向远朝他所在的新兵二班走去,半道上却遇上程咬金冯志平。冯志平悄声问他:“你真打算去当安全员啊?我跟你说啊,根据概率,几乎每年在实弹投掷时总会出现或大或小的岔子。上面有排长,你在班长里边也不过是个新兵蛋子,你跳出来干什么?你要是出了危险,我怎么办?”
王向远“噗哧”一声笑了,道:“你怎么办?关你屁事啊?我又不是你老婆。说得好像我真要去牺牲似的。你少废话吧,别乌鸦嘴真给我说出事儿来。”
冯志平纠正道:“你不是我老婆,但你是我兄弟呀。”
王向远拍了拍冯志平的肩膀,正色道:“谢了,大哥。”说完,抱了抱拳,转身离去,“大哥”一叫出声,他的眼前却浮现出了雷雨、周宇翔和马跃三个人的样貌,他们三人现在如何呢?
王向远回到二班的大寝室里,却还是从床头柜里拿出稿纸,写了他人生的第一封遗书:“如果我真的牺牲了,请把我的骨灰埋入小王庄的王家祖坟之地,更请把我的爸爸妈妈的坟茔迁入祖坟之地中,让我们一家三口团圆,在另一个世界里过上最美好幸福的生活,我要与他们待在一起,尽我没能尽到的孝心……”
——多年以后,王超从一只大木箱里发现了爸爸的这封遗书,一颗心怦怦而动,他觉得生活一直以来烦躁得让他冲动和逆反,烦躁得令他与爸爸背道而驰,却从来没想到爸爸曾经历过生死存亡的危险时刻。他将这封遗书小心地保存了起来,他知道,这将成为他创作的重要素材,也是写出爸爸心路历程的重要细节。
……实弹考核开始了,新兵四连奉命到了野外一处山谷之中,那里也是这支部队常用于实弹考核之地,掩体和堑壕等设施一应俱全。
指挥员和安全员就位。指挥员在后,安全员在前。
“二班长,没事儿吧?”古连长问。
“放心吧。”王向远对着古连长,不觉间右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嘴角歪了歪,划出一道浅笑。
古连长忽然觉得这个兵与他的样貌有些不符,痞帅的样子容易让人把他当成小坏种,但却有一颗纯真而透明的心。
除了古连长和王向远外的所有官兵们都坐在一个山包上,远远地看向投掷点。不一会儿,新兵营营长也来到了山包上,坐在官兵们中间,亲自督阵。
王向远想,实弹比模似弹要轻得多,那个潘江元,若是投偏了方向,会不会把真正的手榴弹投入人群之中呢?他心中忽生出一种荒诞的不祥预感。
新兵们依值班排长的命令,一个一个地依次来到王向远的面前,王向远再度提醒他们如何拉拉环,然后在指挥员的口令下将手榴弹投掷出去。
一切基本顺利,虽然偶有个别新兵有些发慌,投掷的距离反是远远不及平时用模拟弹训练,但是不出事儿就好。
按照命令,潘江元跑过来了,来到了王向远的面前。
“准备实弹——”指挥员发出口令。
王向远将一枚手榴弹交到了潘江元的手上,并且再三对他讲解如何拧开弹盖,戳破防潮纸,如何把拉火环取出并套在小指上,而后果断投出。王向远又跟他说投掷时一定要注意投掷的方向,朝前投,万不要投偏。
“开始——”指挥员叫道。
虽然指挥员发出口令,但其实真正小声再度发出口令和提醒具体操作的是安全员王向远。王向远对潘江元说:“记着,你把拉火环套到小指上后,马上投出去就行了。你不要想到会把手榴弹投多远,实弹考核不会给你测量距离的。”他反复让潘江元看实弹,为了缓解潘江元的心理压力,王向远亲自投了一枚实弹对潘江元作了一次示范。
潘江元的手微微颤抖,这让王向远愈加地提高了警惕。潘江元总算取出了手榴弹拉火环,套到了小手指上。可这时候潘江元却忽地慌了神儿,便慌慌地朝外投去,却没想到,他失手了,手榴弹掉落到了距他和王向远两米远处,偏他还傻呆呆地立在那儿不动。
手榴弹在“嗤嗤嗤”地冒烟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向远迅速伸出右腿,将手榴弹一脚踢飞,然后速速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个漂亮的擒拿格斗的动作飞身扑向身高马大的潘江元,将潘江元打倒在地,他则死死地扑压着潘江元。
手榴弹在王向远的身后“轰”的一声爆炸了,无数土块石块飞溅到空中,然后哗哗落下,落到了王向远的身上。
大约一分钟过后,卧倒在地的古连长起了身,见王向远仍趴压在潘江元的身上一动不动。古连长伏下身子,欲将王向远拉起来。王向远的身上满是泥土和石块儿。古连长掀动王向远,并把王向远抱在怀里,却发现王向远脸上鲜血淋漓。古连长定睛看了看王向远的头脸,发现王向远的后脑勺部位仍在往外流血不止。
古连长把王向远仰躺在他的怀中,大声叫道:“王向远,王向远——”
一会儿过后,王向远微微睁开了眼睛,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躺在古连长的怀抱里,他想了一下,才恍悟过来,对古连长笑了一下,却像是已经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说道:“连长,没事儿的,是小石块砸中的。”
古连长猛地一下将王向远更紧地抱在怀里,说:“王向远,我们很快会把你送到卫生队去的,你放心啊。”
安然无恙的潘江元站起身来,竟然流出泪来,对王向远说道:“班长,我对不起你啊,总是给你捅篓子;班长,你没事儿吧?”
新兵营营长、值班排长和一班长冯志平以及卫生员急匆匆跑了过来。
冯志平大声问:“王向远,你怎么样?”
王向远仰躺在古连长的怀里,轻声说道:“没事儿,就是擦破点儿皮。刚才用力太猛了,现在身上没什么劲儿。”
卫生员对王向远的伤口作了紧急处理。
新兵营营长果断地说道:“马上把王向远抬到吉普车上,送卫生队进行紧急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