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哥哥!”
黎明急得不得了,黎兔只顾着哭,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他心中暗暗纳罕,难道真被顾寒陌说准了,陛下不喜欢黎兔?
便是不想要她做顾家的媳妇,以陛下的心性也断然不会欺负一个无害的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兔兔,你先冷静一点,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黎兔抽抽搭搭道:“我,我不想说。哥哥,我好伤心……我就伤心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
她知道这里是皇宫,她不能肆无忌惮地哭下去,所以靠着黎明的肩膀,抽泣声越来越细。
黎明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她自小有什么事都会告诉自己的,怎么这次非要瞒着自己呢?
她不想说,他也不好勉强,只能站在原地安慰她。
顾寒陌在宫门附近等着,左等右等没等到黎兔出来,只蹙着眉头朝内宫方向看。
跟在他身后的士兵掩口偷笑,见他转过头忙端正表情站好。
“你笑什么?”
顾寒陌还是发现了,那士兵遮掩不过,便道:“将军,宫门外的岗哨刚刚换过,一切正常。将军还是去内宫看看吧,陛下的安危才是将军的第一要紧事。”
玉扶的安危自有内宫御林军守卫,一旦发现异常必定示警,顾寒陌身为御林军统领也没有时时跟在玉扶身边的道理。
他不过思忖片刻,一下子听懂了士兵的意思。
这个猴头,贼得很!
他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又担心黎兔那么久了还没出来,便借坡下驴,“那本将军就去看看,你们好好值守。”
看着顾寒陌大步离开的背影,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一路穿过御书房外的长廊,至靠近内宫的花园,只见廊下站着两个人,黎兔正靠在黎明的肩膀上哭。
他心中顿时有种揪紧的感觉,立刻上前。
“怎么回事?”
黎兔听见他的声音,忙抬起头来看着顾寒陌,睫毛湿漉漉地沾着泪花。
黎明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她从御花园出来就一直哭,问她发生什么事她也不肯说。她一向听你的话,你问问她吧!”
顾寒陌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哭泣的姑娘说话。
黎兔却汪着眼泪看他,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期待,就好像只要他问上一句,她便会把一切都说出来那样。
好一会儿,顾寒陌才道:“有人冒犯你吗?如果有就说出来,我……你哥哥是御林军副统领,还怕惩治不了冒犯你的人吗?”
黎兔使劲摇头,眼底仍是泪花。
顾寒陌抿了抿唇,“那是陛下给你委屈受了吗?”
黎兔顿了顿,仍旧摇头。
顾寒陌也知道不可能,玉扶说起黎兔的时候,分明是一副要撮合他们的口气,又怎么会给黎兔委屈受?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他彻底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性了。
他索性板正了脸,“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自己哭一会儿吧,哭完了许就高兴了。我还有事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一转头,黎兔果然在身后揪住了他的衣角,死活不让他离开。
黎明识趣地离开,临走还给顾寒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定要照顾好黎兔。
顾寒陌无奈地转过头,黎兔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和陛下……是不是感情很要好?你们从小就在一起生活,陛下待你是极好的,你也时常提起陛下。哥哥也说你和陛下关系匪浅……”
顾寒陌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说这个用意何在。
黎兔抬起头看他一眼,“怪不得你不想娶我,哥哥怎么求你你也不肯娶我。陛下那么美,那么有才华有气质,你想娶的人一定是陛下吧?”
顾寒陌:“……”
他明白了,原来是误会一场。
这傻丫头进宫见了玉扶一面,大约惊为天人,所以脑子更加糊涂了,竟把他和玉扶凑在了一处。
黎明对她说玉扶和自己关系匪浅,是想告诉她讨好玉扶,她却只记了个半吊子误会了自己和玉扶的关系。
顾寒陌失声发笑,黎兔一愣,两行眼泪顿时如瀑而下。
“你还笑,原来是真的,你真的想娶陛下……”
“嘘。”
他轻轻掩住黎兔的嘴,“这话在宫里也能乱说?叫人听见误会了就不好了。你细想想,陛下正当妙龄又生得那么美,想娶她的男子从北璃排到东灵也不夸张。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从来没听人为陛下议亲过?”
黎兔其实不知道这些事,她的脑子装不下太多东西,平日所有心思都放在顾寒陌和黎明身上了。
但是顾寒陌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她傻傻道:“为什么啊?”
顾寒陌笑得无奈,“因为陛下早就定过亲事了,那个人就是我大哥。陛下既是我的妹妹也是我未来的大嫂,你懂了吗?”
妹妹,大嫂?
黎兔越发糊涂了,他们怎么能既是兄妹又是叔嫂呢?
不过这些好像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那,那你不喜欢陛下?”
“我自然喜欢她,她是我的妹妹。就像你哥哥喜欢你一样,你懂了吗?”
他耐心地解释着,从前觉得这种举动很没有男儿气,所以从未安抚过情绪失控的女子,今日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对黎兔温柔了起来。
或许是怕她真的误会了自己,又或许是……舍不得看她一直掉眼泪。
明明就是一些水,从黎兔那双天真的圆圆眼睛里流出来,却让他心里有种酸楚的感觉。
这是不是就叫做心疼?
“对了,我想起来了!哥哥是这样说的,哥哥说陛下是你的妹妹,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黎兔气呼呼地锤了一把自己的头,顾寒陌忙把她的手拿下来,下意识牵在手里。
长廊拐角,黎明站在那里偷看他二人,终于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
一个月后,北璃的第一场雪到来。
与此同时到来的,还有东灵战场传来的好消息,顾述白已率军收复了北面大片被起义军攻占的城池。
按照东灵和北璃签订的条约,以镇江等十座重镇为据点,周边被北璃军队收复回来的城池都属于北璃。有北璃大军压境震慑,帝都临安的危机总算缓解了。
“陛下,收复的城池越来越多,需要增派更多兵力镇守。不如派我去吧,我对东灵的风土人情和地形地貌都十分了解,我一定可以的!”
昆羽扬再度提出领兵赶赴东灵之事,这些日子她一直在京中的军营历练,对于她的才能军中有目共睹。
玉扶推脱不了,只劝道:“你可想好了,再过一个月就到年下,你不想陪着孩子们过这个年吗?”
昆羽扬笑了笑,事实上这些日子她沉浸在军营之中,很少和两个孩子接触,好像故意躲着他们似的。
她道:“孩子们父亲的大仇还未得报,和这个相比,过年又有什么要紧的?我只求陛下一件事,从前夫君说等孩子们百日时再取名,能报孩子们平平安安。眼看孩子们百日要到了,可他却已经不在了。但求陛下为孩子们赐名,万一我有什么不测,才能保他们安好无虞!”
玉扶慎重点头,“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放心,不管你在不在我都会照顾好他们。即日我便收他们为义子,为他们赐名,但求你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想想你的孩子,能够没有后顾之忧。”
昆羽扬领兵出征之日,大雪尚未停歇。
玉扶命奶娘抱着孩子送她出宫,她却以雪大天寒拒绝了,看都没有看孩子一眼。
玉扶明白,她若多看孩子一眼,或许就舍不得离开了。
枣红战马身披护甲,雄姿英发,昆羽扬披甲持剑,戴着银白头盔,和娇美的面庞融为一体。
她本是女娇娥,如今却做比男儿郎更了不起的事情。
玉扶站在宫城城楼上,目送她拍马离宫,只觉风雪冻得人心中发凉。
她打了个激灵,一袭温暖的狐皮披风便落在肩上。
她笑了笑,“出门的时候穿着水貂皮披风,如今再披上一件,岂不是像熊一样笨重?”
笨重也罢了,暖和要紧。
她紧了紧披风,没听见瑶蓝的回应,不禁回头看去。
原来是天云破站在她身后,目光悠远地望着昆羽扬离开的方向,那这披风……
天云破朝她笑笑,“北璃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女将出征了,臣从前只觉得陛下再好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如今不得不信有些事是天命注定。陛下是天选之人,所以身边总能吸引这些堪为朝廷社稷所用的人才。”
顾家兄弟如是,仙人谷之人如是,一个落魄来投的昆羽扬亦如是。
想想当初她刚进宫站在御书房,那副风尘仆仆落难民妇的样子,谁能想到她今日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玉扶想了想,不禁道:“是朕运气好罢了。其实羽扬一直是这样的性子,若不是当初昆帝硬要送她到东灵和亲,只怕她早就成为西昆女将了,如何轮得到为朕效力?她的背影总让我想起当年,她一个人从围场策马向西来寻我们,告诉我们老宁帝被杀害的消息。你知道她多胆大心细吗?她看到季老大人派来送信的使者都担心是殷朔的奸计,非躲在树林里半夜才肯来见我们。”
天云破能想象到她说的那个画面,便道:“那么宁夫人运气也很好,九州大陆除了北璃之外,没有哪个地方能让她尽情展才了。”
西昆虽也有女将,不过是昆帝用来扩张领地的工具,本质上并不受尊重。
玉扶苦笑,“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如果宁轩没有死,她大概还是更愿意守在宁轩身旁相夫教子吧?如今她上战场也不是为了自己少年时的梦想,只是为宁轩报仇罢了。情之一字,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有时候大过一切。”
天云破没有开口,玉扶忽然意识到什么,朝他歉意一笑,“朕忘了,太师是最不喜欢朕感情用事的。朕还在这里说什么情字大过一切,太师一定很不乐意听吧?”
天云破不禁低头沉默。
他的确有些不乐意听,不过不是玉扶想的那样。
玉扶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又继续道:“对了,羽扬的两个孩子朕已收为义子,如此以后教养在宫中。说起来他们的身世也够坎坷的,既是昆帝的外孙,也是东灵皇室血脉,如今又成了朕的义子。仿佛贵重无比,却连父母在旁的普通亲情都享受不到。”
“听说陛下给他们取了名字,叫什么?”
“宁安,宁平。”
天云破思忖片刻,“这名字听起来普普通通,寓意却很祥和。对于曾经离散的宁夫人来说,没什么比孩子平安更要紧的了。”
玉扶道:“不单单是平安之意。亦是求战乱能平,九州安稳。”
……
“二嫂,雪地难行,你忙一些。”
一乘富丽马车停在宫门外,顾寒陌站在马车旁,搀扶殷姬媱下车。
殷姬媱笑得眼角眉梢都是喜气,不自觉打量了顾寒陌两眼,微微赞叹。
顾寒陌被她打量得不自在,“二嫂,怎么了?”
殷姬媱道:“是我失礼了。我只是觉得你和兔兔在一处这些日子,越发会照顾人了。从前我同你进宫来见陛下,你可从未搀扶过我。”
顾寒陌一愣,想想却有其事,脸有些热,“是,是吗?从前因守着东灵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不敢搀扶。如今见北璃是另一般规矩,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殷姬媱一点儿也没被他蒙混过去,只打趣道:“是了,不仅越发会照顾人,还越发会说话了。”
说罢悄悄一笑,目光不经意转到城楼上。
只见玉扶身着墨色狐皮披风站在那里,身旁站着另一个高大颀长的男子,二人正在说话。
殷姬媱眸子微眯,问顾寒陌,“那是不是天太师?”
顾寒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色立刻肃然起来,“除了他,朝中谁如此放肆还敢和玉扶并肩而立?”
殷姬媱眉尖微蹙,总觉得有些古怪,便从衣襟上摘下帕子朝城楼上招了招。
她的帕子是樱桃红色的,在雪地里格外显眼,玉扶和天云破几乎同时看到了。
“是二嫂来了。”
玉扶笑道:“朕先回寝宫了,太师也回去吧。”
说罢朝城楼下走去,顾寒陌和殷姬媱正站在那里等她,看到玉扶穿了两件披风不由讶异。
“陛下身子不适吗?”
天云破慢慢跟在后头下来,玉扶将外面那件墨色披风解了递给他,“多谢太师,雪天怪冷的,你虽练过武还是穿着好,别冻着了。”
说罢朝殷姬媱笑道:“到寝宫说话罢,来人,给夫人抬一乘撵轿来。”
明黄的御撵和朱红撵轿一前一后而去,天云破和顾寒陌站在原地目送,待人走远了才动起来。
顾寒陌盯着天云破,天云破笑道:“还未恭喜大统领和黎小姐的好事,在此恭喜了。”
说罢便朝宫外走去。
这话不知是嘲讽还是真心祝贺,天云破说话一向阴阳怪气的,好在顾寒陌并不在意。
他拦在天云破身前,“太师,借一步说话。”
天云破注视着他的眼睛,有些来者不善的味道。
他淡淡一笑,将玉扶递交给他的披风重新穿在身上,看向顾寒陌,“那就找个地方坐着说话吧,本官方才陪陛下站了太久,腿有些酸。”
说罢径自朝前走去,那里有一个御林军将士轮岗的亭子,里头有石桌石椅。玉扶上个月刚让人以棉毡围起,里头十分温暖。
顾寒陌眸光一沉,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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