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在帝都的风月圈子里,享有盛名。
不但是因为她的琵琶技艺惊人,更因为人人都知道,她是顾酒歌庇护的人。
不过近来听闻,顾酒歌已经和她断了联系,她甚至为此自伤一病不起。
今日一见,虽身形瘦弱了些,也没到一病不起的地步。
琵琶声起,哀怨断肠,玉官顿时蹙眉。
玉扶走在前头,转身道:“怎么了?”
“我和邀月姑娘明明说好弹喜相逢的,她怎么弹了首这么哀怨的曲子?”
玉官不懂琵琶曲,只听得出哀怨,不知是何曲目,玉扶却能听出,那是长相思。
她在西湖上弹奏过的,长相思。
三楼的雅间,那道细细的窗缝被推开。
窗子后头露出女子纤纤玉手,殷姬媱微微探出头,看底下弹琵琶的女子。
邀月,这个名字她听过,是顾酒歌的红颜知己。
曾经是。
她怀抱琵琶,坐在正中的台子上,四周高朋满座,沉迷于她的琵琶声。
众星捧月,喝彩连连。
她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瘦弱,忧愁,病容苍白……
殷姬媱看着邀月,就像看到之前的自己,她很明白邀月的心情。
“二公子,她是为你来的。”
殷姬媱没有合上窗子,只是转头看顾酒歌,后者毫无意识地端起酒杯,凑到唇边又放下。
最终端起了茶杯。
“你多心了,想来是玉官知道她和顾侯府有些交集,所以请她来表演。玉膳楼和顾侯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邀月肯给他这个颜面。”
这是玉官和邀月私人的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殷姬媱却指着底下,“你过来看看便知道了。”
底下,玉扶和玉官两人选了前排的位置,随意坐在众人之中。
顾酒歌走过来,顺着殷姬媱手指的方向看下去——
那是邀月吗?
整个人脱了相,皮包骨头,像一具丢了魂的行尸走肉。
她穿着宽大的春裳,涂了大红的口脂,旁人或许看不出她的消瘦,顾酒歌却比谁都看得清楚。
他眉头蹙起,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邀月姑娘对二公子,一片痴心,姬媱佩服。”
她扪心自问,自己没有邀月那么深情,自己身上背负着秘密,连坦诚都做不到……
顾酒歌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痴心要放在对的人身上,才是件好事。我早就和她把话说透了,不知她为何要如此自苦。”
他印象中,邀月不是这样的。
她也曾被人利用,在顾侯府一家子游赏西湖时突兀而出,可事后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一直心性豁达,知道她和自己没有结果,所以只保持着朋友的关系,今朝有酒今朝醉。
殷姬媱苦笑,“长相思,在长安。二公子别相信女人的话,你说透了,她也听透了,那不代表她真的放得下。”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顾酒歌似乎听懂了,“你的意思是,口是心非?”
殷姬媱忽然笑起来,“都说二公子是顾侯府的公子里,最擅长和女子打交道的。没想到……你还是不了解女子。”
顾酒歌把目光投向下方,漫不经心道:“听谁说的?”
殷姬媱脸色一僵,顿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话是殷朔告诉她的,她此刻却不能对顾酒歌说。
该找什么借口来解释,她一个深闺女子,比一般闺秀还少出门见人,却会知道这种话?
她还没想出来,顾酒歌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
“殷小姐这么懂女子的心思,不如教教我,怎么样才能让邀月放弃,不再自苦?”
殷姬媱觉得不对劲。
他太善解人意,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有什么瞒着他似的,所以不愿意逼自己回答。
难道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我们来这里吃饭喝酒的,别弹这哀哀怨怨的曲子了。邀月姑娘,换曲喜庆的吧?”
“是啊,换曲喜庆的吧。外头春光正好,弹一曲春风里也不错啊!”
曲身一滞,邀月淡淡地一抬眸子,重新拨弦。
一瞬间,玉官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这首曲子他熟悉,不就是他常唱的牡丹亭里、杜十娘死时的离魂吗?
这可是大哀之曲,比长相思的缠绵悱恻,更多一份生离死别的哀伤!
底下的宾客顿时闹嚷起来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弹起死人的曲子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红醉和绿袖忙从后院出来,使劲浑身解数,安抚底下喧闹的宾客。
台上,邀月目不斜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手指翻飞,伤神之音潺潺溢出。
铮——
弦断之声凄然,底下的宾客忽然静了下来,朝台上看去。
邀月白皙的指尖,有殷红血珠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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