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八王爷赵禄回到京都城的第三日午后,七王爷赵普也到了。
他先是急匆匆的回到京都城内的启王府,快速的梳洗换了衣衫后。
便马不停蹄的将自己从封地带回的祈福青花瓷三角圆鼎,亲自抱在怀中,踏着厚重的白雪,将其护送入宫。
又在宣德的病榻前,专心致志的为宣德帝诵了两个时辰的平安心经。
七王爷为宣德帝祈平安、诵康健的诚心、孝心,可谓是一日之间,传遍了皇城内外。
就这样,除了太子赵煜之外,其他几位王爷,每日辰时之后,都准时入宫向宣德帝请安,侍奉他喝药。
成年皇子,除了太子之外,无旨意,不可留宿宫中。
宣德帝虽是对他们的孝心,全都照单全收,却并没有留下其中任何一人,留在宫中为他守夜。
倒是他们每日辰时入万福殿请安时,都能见到寝殿中,太子的常服,挂在宣德帝的龙袍边。
可见,太子赵煜应是经常会留宿在万福殿的。
至此,宣德帝这态度算是十分明朗,他心中最佳继位帝王的人选,就是太子,无疑。
无论他们这些人,再如何努力,似乎都无济于事了。
东宫,祁阳殿。
仲英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双足已经浮肿严重,每日清晨起床后,都需要缓上半刻钟,才能够完全正常走路。
为了怕生产时不顺利,她却坚持每日都同莫娉婷,研习剑术,锻炼身体。
赵煜因为这些日子,经常留宿在万福殿,为宣德帝守夜。
每日凌晨他都会先回东宫,为她按摩一下肿胀的小腿和玉足,才会赶去紫宸殿代理朝政。
虽然赵煜从未表现过一丝的疲累,但是仲英心疼他,太过奔波。
这日他如往常一样,为她按摩后,正要转身离开。
他以为熟睡着的仲英,却突然出了声。
“殿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明日起,这些事就让紫钗她们做吧,你要多注意身体。”
赵煜缓坐在她的身旁,先是深情的望了她仲英一眼,而后暖笑着将面颊轻轻贴在她的肚子边,小声说道:
“父王不辛苦,你的母妃才最辛苦……你以后要特别孝顺她,好不好?……”
看着他这举动,仲英唯有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时候啊,他一定在心里想,殿下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和父亲了。
什么苦事,都自己做,却把功劳让给他的母亲来领。”
长指轻抚过她腰间的隆起,赵煜轻问:“他的母妃真的认为,他的父王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丈夫吗?”
仲英似是察觉到了赵煜有些不对劲,却没有刨根问底,只抬起素手,覆上他的墨发,如同抚摸婴儿那般,轻轻的安抚着他。
“当然啊,殿下在臣妾的心里,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丈夫……”
“芙儿……”
若不是有这小家伙在中间隔着,赵煜此刻真想把眼前这个女子,紧紧的拥在怀中。
他起身,在仲英的额间,落下一个满是爱意的吻,若是可以,他希望这一刻,永远不会过去。
赵煜不知道,当她知道,他要做的事,要利用的人时,她是否会同他心生芥蒂。
深潭微顿,赵煜试探的说道:“芙儿,若是有一日,需要我们用身边一人的性命,去护佑一城人的安危,你会如何选?”
仲英不解,抬眸道:“若是以我一人之生死,能够拯救一城人之性命,我当然会义无反顾。
可是,若要牺牲的若是身边的人,也许我会迟疑。
殿下,为何出此一问?”
赵煜淡笑,缓出声:“啊,无事。
本宫就是想知道,芙儿心中的答案会不会和本宫猜测的一样。
芙儿,你放心吧,父皇他病的并不严重。
最多,再有两日,本宫就无需每夜前去万福殿侍疾了。”
“殿下之意是?”
“是,这回父皇病重,不过是父皇想要试探我们的心意,而有人就要安耐不住了。”
仲英黛眉轻蹙,宣德帝对他们仲家心存疑虑,她懂。
可他如今竟然要用病重之事,试探自己儿子们的野心。
她这一刻,终于有些明白,之前她父亲仲世恒对她说过的那句:
“皇家没有真正的父子亲情,有的只是权利与欲望之争。”
仲英从来都支持赵煜去争那个位置,虽然她并不想母仪天下,可她知道,他有一个帝王梦。
可仲英希望的是,赵煜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坐上那个位置。
而不是,明知道自己的父皇设下了一个圈套,就为了让他的兄弟们,自相残杀,他却在一旁静观其变,准备借刀杀人。
“殿下,你既然已经知晓了陛下的心意,为何不试图阻止一下呢?”
赵煜深眸幽暗,语气突冷:“芙儿说的阻止,是希望本王阻止父皇,还是阻止那个将要出手的某位皇兄或者皇弟?”
仲英听了他的问话,看着他眼底的寒意,霎时间明白了,眼前的人,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会冒着生命危险,同他一起跳入深渊的闲散王爷了。
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那些兄弟,可是觊觎他未来帝王之位的人。
争夺储君之路,本就是九死一生,危机重重。
自古夺嫡,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今日这事,竟是她糊涂了。
仲英笑了,却笑得有些牵强。
她笑自己有了身孕后,不但变得脆弱敏感,还特别的悲天悯人了。
哥哥们对她的好,使得她无法体会,要与亲生兄弟,生死相搏的感觉,是什么。
可是她却清楚的明白,战场上,殊死搏斗,你死我活的血腥时刻,若是稍有不慎,便会有身首异处的危险。
赵煜多年来,处在一个看不见的黑色旋涡中,他面对的危险,远比她在战场上直面的厮杀,要残酷的多。
而那些,为他带来伤痛的主使者,就包括他的亲兄弟。
这样的痛,她体会不到,也没有立场,去劝解他放弃对那些伤害他的人,复仇。
仲英的面色变化,赵煜尽收眼底,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唇边扯出一抹淡笑,他轻声安抚她道:“对不起,芙儿,这些日子,事物繁忙,我方才的语气,有些重了。”
仲英笑语:“没有,天大亮了,殿下快去紫宸殿吧,若是误了早朝,陛下会怪罪的。”
赵煜点了点头,抬手将她耳鬓的发丝,以指为梳,轻柔的为她拢在耳后,又为仲英调整了一下靠垫的位置,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