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名哨骑闻得命令,立刻重新跨马而上,掉头远驰而去,消失在了茫茫旷野之中。
在哨骑们全部离去后,段时棨才轻叹一声,对副镇长刘文秀说道:“文秀,依你来看,这东土默特部为何全部消失不见,却是何故?”
刘文秀皱了皱眉,仔细地思索了一下,便沉声道:“段镇长,以在下看来,定是东土默特部见我军势大,畏怯不已,才率部提前遁走,我军当可径自前行便是。不过,我军也不可太过自恃,还需稳当行军方可。”
段时棨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可刘文秀的说法,他随即下令道:“全军听令,全军保持目前的行军速度,一路搜索前行,若未发现敌军,全军直往奈曼部边界。”
“得令!”
段时棨与刘文秀二人,统率大军一路前行,行了两个多时辰后,全军离开了满桃,正一路前往奈曼部边境,忽然,又见得数名哨骑疾驰而来。
“报!段镇长,在东土默特与奈曼部的交界处,正在发生一场战斗,双方作战的人数,各有数千人之多。“哨骑说到这里,忽地迟疑了一下,复道:”段镇长,看上去双方交战的部队,倒象是清虏与蒙古鞑子互相狗咬狗的一场内战。“
”哦?还有这等事?“段时棨脸色大疑,一时间感觉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时,一旁的刘文秀也插话过来:”段镇长,依在下看来,那清军之所以与蒙古部落发生争执,必定事出有因,说不定,是因为清廷内乱,决意从清境叛逃的军伍也有可能。“
段时棨点了点头,他冷笑一声道:“刘将军说的是,应该是清军与蒙古诸部内讧了。哼,他们为何狗咬狗,本镇没兴趣,但本镇知道,这可是上天赐给我等的难得良机。我军正好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到这里,段时棨眼中便闪过一丝狠色,然后立刻下令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刘将军请听我号令。“
刘文秀拱手抱拳:”部下听令!“
”本镇着你迅速带领全部骑兵,紧急赶往交战之处,务必要一举击垮蒙古部落之兵,把这支反水逃跑的清军救出来。“段时棨说到这里,脸上涌起冷笑:”刘将军,你要知道,这支清军,来得可正是时候,他们正好给咱们当向导呢。“
刘文秀闻言愈发振奋,他大声禀道:”段镇长,你放心吧,在下知道要怎么做!“
言毕,刘文秀便带着多达三千人的轻重骑兵部队,脱阵疾驰而去,而主将段时棨,则自率步兵殿后而行。
段时棨刘文秀等人,当然不知道,现在东土默特与奈曼部的交境处,正在奋力搏杀交战的两支部队,却是东土默特部与奈曼部的蒙古联军,与那支从清廷叛逃出来的祖大寿与洪承畴部清军。
原来,祖大寿与洪承畴,以及祖大寿的一众子侄,在率部离开盛京西郊后,一路西行,全军顺利地穿过辽河河套地区,然后又穿过喀喇沁部,再进入奈曼部,全军一路畅行无阻,未见得有蒙古军兵前来阻拦,就在祖大寿与洪承畴皆以为自已会一切顺利地来到明朝地界时,让他们皆未想到的是,最终会在这奈曼部与东土默特部交境处,遇上了奈曼部与东土默特的蒙古联军。
原来,祖大寿与洪承畴这支三千人的军伍,其实一入奈曼地界,就被当地的蒙古哨骑给发现了,随及,这些哨骑迅速地将他们到来的情况报告给了统领奈曼部的部主巴布尔。
这时的巴布尔,原是奈曼部的大诺颜,刚刚继位奈曼部的部主,还未得到清庭的正式加封,却忽然听闻清廷内乱,说了皇太极已死,肃亲王豪格与睿亲王多尔衮二人为了争夺皇位,巴布尔的内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知道,现在清廷之中,两位最具实力的王爷争权夺利,乃至将要大打出手,那在这样的状况下,无论是豪格还是多尔衮,肯定都没有任何心思来考虑加封自已这样一个蒙古小部落的部主了。
巴布尔甚至悲哀地想到,也许,只有等多尔衮与豪格决出了胜负之后,自已才能最终得到清廷的正式任命了。
故而,这段时间以来,巴布尔都是处于一种松懈无为的状态,每天都是在自已的大帐中大口大口饮酒吃肉,以解心中闷气。
当正在饮酒吃肉的巴布尔,听到哨骑传来的这个消息,当下吃惊不已。
他首先想到的是,清廷是不是对他成为部主不满,从而派兵来讨伐,想到这里,巴布尔不觉打了个寒噤。
要知道,现在奈曼的常备兵力,不过三千余人,前段时间,还被多尔衮下令抽调了一千精锐去与豪格对战,现在只有二千余兵力可用,这点兵力,对于巴布尔来说,实是杯水车薪。
要是清军真兴师前来,自已莫非只能束手就擒了么?
巴布尔咬了咬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踉跄地从软垫上站起,粗声问道:“你等可看清楚了?真的是清军来了么?”
“小的不敢欺瞒,来的确是打着清军旗号,只不过,他们都是步兵,各人身上装备也简陋,人数大概有三千人,却不知道来我奈曼部作甚?”
巴布尔听到这里,顿是更加皱紧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清军若真是远道前来,打算把自已给灭掉的话,仅派三千步兵未免人数太少,更何况他们还装备简陋,又未派任何骑兵助阵,光凭这点兵力,想来打自已的主意,未免太不可能?
难道说,清军并不是来打自已的,而是要取道奈曼部,去攻打其他地方不成?但光凭这装备简陋的三千步兵,又能做成甚事?更何况,清军若真要过境,也会提前和自已打好招呼的呀,怎么会这样一声不吭地就派兵过来呢?
巴布尔苦思不得其解,闷闷地举起酒杯,又狠狠地灌了一口,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
“汗王,以在下看来,会不会是,这股清军,并不是多尔衮或豪格派来对付咱们的,而仅仅是清廷的一股逃兵?”旁边一名巴布尔的心腹台吉,小心翼翼地向他问道。
这名部下这句声音低弱的话语,却有如闪电一般,瞬间照亮了巴布尔迷糊的大脑。
对呀,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为什么自已就这么一厢情愿地认为,一定是多尔衮或豪格派来征伐自已的部队呢?要知道,现在多尔衮与豪格两人,马上就要彻底撕破脸面大打出手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自已,这样一个小小的奈曼部部主,这岂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么。
想到这里,巴布尔心情大为放松,他略一思怔,那张油腻的大饼脸上,顿时浮起怪异的笑容。
“你说得有理,哼,本汗就在想么,现在多尔衮与豪格两人,正是斗得狗咬狗之际,怎么还会有心思来图本汗,那才真是怪了。况且多尔衮这厮前段时间才从我奈曼抽调了一千精锐,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与本汗翻脸吧。这股清军,定是溃逃军伍无疑!”巴布尔作了最终的判断。
“那汗王的意思是?”
“哼,这股清军溃兵,既然来到了咱们的地盘,那咱们可就不能白白地放过他们,要知道,在草原上,最缺的,可就是干活的奴隶了。如果能把这帮家伙给俘虏了,正好给咱们部落增加不少的两脚牲口!”巴布尔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沉声道:“他们全是步兵,又装备差劲,本来就不是我军的对手。现在又远道而来,全军已然疲惫不堪,我军正好将其一举击破,俘其部众!”
巴布尔一脸豪气地表态完,旁边的那名部众却是一脸忧色,他呐呐地说道:“汗王,话虽如此,但敌军毕竟有三千之众,而我奈曼部可用之兵,不过二千余名,一时间打将起来,纵然能胜,亦会多有伤亡,我部战士太少,若伤亡太多,却也不划算呢。”
这名部下的这番话语,听得巴布尔直点头:“有道理,你说的也是实情。若为了抓俘这股溃兵,给我部众造成了太大伤亡的话,却也是不划算,这个问题,确是好好盘算下。总之,不能白白地放走这部逃兵才好。”
巴布尔捋着胡须,低头沉思了一阵,忽然眼中一亮,抬起头来大声道:“咦?本汗兵马不足,为何不能纠集其他蒙古部落一同来进攻这部清军溃兵呢?况且如能两部蒙古兵马一同夹击他们,这股清军定当一触即溃,我军的胜利当是囊中之物!”
巴布尔才说完,方下那名台吉也顿时来了精神,他眨着眼睛说道:“汗王,依在下来看,这股清军溃兵,是从喀喇沁部过来的,其意图应当是再穿过我奈曼部,然后便是东土默特部,最终来到明境之中,去投靠明朝。若是这般,我部与东土默特部联合,给这股溃兵来个前后夹击,却是最好不过了。”
“嗯,不错,你的说法,本汗亦是赞同。”巴布尔走过去,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几下,便大声道:“你听好了,本汗命你,速去联络东土默特的两位大济农,温布楚虎尔与善巴,把本汗的计划告诉他们,让他们速来我奈曼部商议,两部合力,将这股溃兵吃掉,到时的俘虏与财货,两部落平分。“
巴布尔顿了下,便冷笑道:“温布楚虎尔与善巴这两个背主自立的家伙,皆是贪婪之辈,见到有这样的好处,肯定会象狗吃屎一样飞扑而来。故这项合击作战计划,必定能顺利达成。“
“是,请汗王放心,在下保证顺利完成任务。“这台吉大声应道,随即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不出巴布尔所料,那温布楚虎尔与善巴二人,听到这项合击清军溃兵的计划后,果然大喜过望,立刻表示赞同,随即两人纵马飞驰,来到了奈曼部面见了巴布尔,共同制定作战计划。
最终,这项合击计划,制定成了以下方式。
整个作战计划,可以简述为,奈曼部集结兵力,转移部众,尽量不与这股清军逃兵发出冲击,而是等他们穿过奈曼部地界,到达东土默特与奈曼部交界处,再与东土默特部一起,突然发兵,两军联合绞杀击溃这股清军逃兵,然后再一起平分胜利果实。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免得节外生枝,巴布尔让温布楚虎尔与善巴二人,也与奈曼部一样,提前将部众转移出核心地带,暂时安置在东土默特部北部,与蒙古翁牛特部交界之处。通过这种方式,以免泄露军事机密,也为了以防万一,让自已的部众毫无必要地徒受损失。
所以,正因为温布楚虎尔与善巴二人这般处置,唐军自入奈曼部地界,一直到满桃地区,皆未发现其部众,正是因为这般缘故。
就这样,祖大寿与洪承畴合率统领这股清军,在近乎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悄悄地来了到奈曼部与东土默特部合作布下的巨大陷阱中。全军三千余人,有如一只不辨道路的小兽,一步步地向着死亡行去。
在全军来到奈曼部与东土默特部交境处时,祖大寿与洪承畴都是长长地吁了口气,两人那被凛冽寒风吹得满是细小豁口的脸上,却皆满是喜悦之色。
“亨九,我们马上到东土默特地界了,只要再穿过东土默特,就可以到宣府北路地界了。”祖大寿捋着满是脏垢的胡须,一脸欢愉之色地对一旁的洪承畴说道。
洪承畴亦是一脸欣喜的神情,他举目眺望了一下前面仿佛无有尽的苍凉旷茫,便感慨地说道:“复宇,只要过了东土默特地界,来到宣府北路,我们便立刻派出使者进入明境,直去那唐军驻守的金汤城中,去与当地的唐军守将联系,让李大人正式接纳咱们。那咱们这一路上所受的辛苦,也就都是值了。”
洪承畴刚说完,跟在他旁边的祖大寿四子祖泽清亦欣喜道:“洪学士,若到了明境,就派在下作为使者前去吧。自从锦州投降清廷以来,我实在在这鞑虏之境呆腻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满人的闲气,也他娘的受够了,这投献阙下的首功,就让泽清我来立吧。”
洪承畴一脸微笑,还未说话,众人忽然听得前后左右,皆有喊杀之声隐隐传来,与此同进,绵密的马蹄声,仿佛亦正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