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杨玄嚣平复了不少火气,觉得还是应该向轩辕北芝解释一下,这才沉声道:“我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瑕疵必报,但一码子帐一码子算,我既然吃了梁宝剑的黑狗自然是两不相欠,这一次针对的也不是他,而是周云。这笔账陈年旧账早迟我也要算,今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枪口上撞,我自然不会让她再有好下场!”
轩辕北芝微微一怔,本来是自己责怪他行事过激,他反倒火气不小,别过头不想搭话。
杨玄嚣本来也不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沉声道:“当年周云是城北歌坊云香阁的当家花魁,后来勾搭上了丰州城头号大少爷梁宝剑,她害怕过往一些见不得光的风流韵事传扬开。就用尽办法挑唆,最后不知道请了哪一路牛鬼蛇神,污了云香阁一个窝藏皇庭重犯的罪名,上到五十多岁的老板娘,下到不足十六岁的端盘小二全部发配到三千里外的北塞城,去给那里的羌族游骑兵做奴隶!云香阁上下,四十二人绝大多数都是细皮嫩肉的姑娘,三千里发配,最后能不能活下一半都成问题!我今日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梁宝剑的手把那刁妇发配到阎罗殿割个舌头、再下个油锅,还她一个大好的现世报!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大英雄,她周云害别人我不管,甚至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可她毁了云香阁,害了养她教她十八年的刘姨,害了几次送点心给我和大将军解馋的樱花姐,害了带我逛遍丰州府的小二哥陈浩!贼老天瞎了眼不管不顾,本少爷却非要收拾了她不可!”
轩辕北芝书读得不少,可这些人情世故却并没有经历,听得有理,微皱的眉头这才轻轻舒展开来。见杨二少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急忙柔声安抚道:“你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下次先与我讲了因果,我自然不会责怪你。如你说的,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你能做的都做了,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是了,是了!全都是怪我没有说清,害你误会。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面对轩辕北芝杨二少向来没有脾气,她才语气一软,他立马就低头认错,真真是十二分的和谐。
二人相视一笑,杨玄嚣正好瞥见轩辕北芝脸颊上的微微红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她的玉手,而且刚刚说到情绪激动时抓得还很是用力,也不知是不是弄疼了她。正要放手,却发现那五根青葱玉指在自己松开的瞬间,竟自微微一握,力道很轻,动作很小,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不舍!二少爷天生一副玲珑心肝还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胸口一跳立刻乐开了花,将那玉手再次紧紧握住。往日里都是在人群杂乱或者情况紧急的时候才拉她的手,毕竟也怕她觉得自己轻浮,总是不敢有过分的举动,每每牵手也都只是浅尝辄止。这回杨二少收到了明确信号,可谓是免死金牌在握,再想让他松手,恐怕就比登天还难了。他们很是自然地牵手走在街头,不曾见有其他羡煞旁人的亲密举动,但没有人会怀疑,这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无暇璧人。
“总督大人有令,封锁全城搜捕皇庭重犯,闲人速速归家,等待禁令取消才可出户。期间但凡有人胆敢窝藏生人者,同罪论处!”
杨二少远远听见街道尽头的喧嚷,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很快平复下来,柔声道:“北芝,这次的麻烦还没结束,我看今天咱们也不能再去别的地方玩了。”
“恩,我知道了……”轩辕北芝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微嗔薄怨,很是不舍。
杨二少更是十二万分不舍,尽管早就说了不下百遍,还是不厌其烦地再次提醒道:“记得你答应我的,等你姥姥走后再来清凉山找我!”
“我当然会来,你答应过下次要带我去云燕,去炎乾……我很喜欢你带我到处去玩,我很喜欢你给我讲的故事......还有,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这件礼物。”轩辕北芝嫣然一笑,轻轻摊开了手掌,那块杨玄嚣最初随手递过去的白玉佩饰,被她一直握在手心,已然有了暖暖的体温。
“啊……”杨玄嚣闻言,老脸一红,竟然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随手一拿,你不用太当真,要是不喜欢扔了就是,别刻意照顾我的情绪!下次见面我再好好送你一样!”
轩辕北芝闻言急忙握起手掌,往胸前一缩,很是紧张道:“我喜欢的,真的喜欢!我会一直带在身上,到哪儿都带着!”
杨二少又是一愣,心中倍感温暖,咧起嘴笑得格外灿烂。
“我把这个送你!”轩辕北芝抬手抽出头上木钗,递了过去。
见她一头黑瀑倾泻而下的瞬间,杨玄嚣又是不禁失神,接过木钗后紧紧攥在了手中,一时间竟然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他不言语,轩辕北芝微嗔道:“那我这就回去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嗯……”这回换成杨二少愣了神,早不知心猿意马到了几千万里之外。
轩辕北芝见他痴痴傻笑,一抿嘴唇,浅浅勾起嘴角:“我真的要回去了。”
“嗯……啊……”杨二少低头望望手中木钗,又抬头看看眼前佳人,依旧没有回到现实的迹象。
轩辕北芝又等了一阵,脸上红霞越发明艳了几分,怯生生地低语道:“你还不想放开我的手吗?”
杨二少看了看左手木钗,又看了看右手青葱,这才咧嘴一笑,无赖道:“啊……是哦……牵着你,你走不了嘛……再让我牵一会儿……”
轩辕北芝一阵莞尔,许久,才淡淡道:“我真的要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紫色剑芒冲天而去时,早早躲回屋中的寻常百姓只当那是一枚绚烂烟火,看得欣喜。可对于杨二少,那却像是一盆从头浇到了脚跟的凉水,让他心花怒放的情绪很快低落了下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街道两头涌来了数以百计的负甲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将杨玄嚣围在了正当中。
“梁右斋想试我?正好本少爷也想试试身手。体修蓄灵七阶巅峰,还真不知能否比得上那些以一敌百的江湖好汉?”二少爷扫了一眼,见士兵队列中并没有任何将领模样的主事人,心中多少也出了个大概。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脚下蓄力,虎魔一跃三丈,举拳便朝身下甲士砸去。这一下来得突然,而且速度力量皆是超乎常人,陨石坠地一般把十多人砸得人仰马翻,只一下就将包围圈冲开了一道大大的缺口。
这一队甲士平日里显然是训练有素,非但没有乱了阵脚,反而迅速展开应对:“这就是那重犯!刀步营结战阵,前队变后队,护送伤员后撤,后队变前队十人一组,冲阵!”
军令一下,立刻冲出十名士兵朝杨玄嚣举刀砍杀过来。
二少爷虽然冲开了包围圈,可却没有半点逃走的打算。虎魔三式起手,不论力量、速度、还是招式都稳占上风。一记炮拳便可让一人彻底失去战斗力。不过十余回合,这十人已经全都躺在了地上。也亏得杨二少手下留情,否则绝不会只是断几根肋骨,折几条胳膊那么简单。
“刀步营二队,冲阵!大戟营十人,冲阵!”
这一次一口气冲出了二十人,近处是战刀劈砍,稍远有长戟钩刺。这二十人配合极佳,攻势此起彼伏、不留余地,防守互成犄角、漏洞大减。杨二少还是虎魔三式的老路数,这一战就再没有先前那么得心应手了。十多轮攻守下来也之抓住机会放倒下了六名佩刀士兵,身上那一套奢华锦衣不知不觉间也已沾染了许多的灰尘,更有几处被长戟钩破了口子。所幸都只是划破了衣服,暂时还没有能让他挂彩的危险情况出现,战局勉强也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刀步营三队,冲阵!”这时一直没有露面的指挥将领再次发号施令。
又是十名佩刀甲士冲入了战场。这一次杨玄嚣可是真的有些吃力了。这方劈出一刀堪堪躲过,那边就是三刀等他撞来,又得狼狈应付。这边一拳打出,那里就有三根长戟戳出,叫他不得不撤手抵挡。总之是处处被人掣肘,好像有再大的力量也施展不开,很是憋闷。
“大戟营二队,冲阵!”终于那神秘将领再次开口,看样子是想加上那足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战局尘埃落定。
“我靠!梁右斋你是真想要了小爷的性命?”杨玄嚣见又有十人冲来,本就打得憋屈,这下更是冒出一股无名鬼火。像是赌气一般,左手入白刃擒住一柄战刀,反手生生折断,右手逮住一根长戟,一样折下戟头,狠狠往地上一砸。本以为对方见自己生气便会适可而止,下令收兵。可谁料,就在他双手折断刀戟中路空门大开的时候。十余柄战刀长戟居然照准这个时机齐刷刷地劈砍而来。最先一柄战刀毫不留情地砍破了他肩头的皮肉,眼看就要斩下整条右臂。
“梁右斋!你这老狐狸要来真的是吧?可必后悔!”二少爷狠狠啐了一口,当下再不留情面,左手赤蛇狂舞,三千红丝奔涌而出,只一瞬间就缠住了那些手握长刀大戟的手臂,让所有刀戟都无法再寸进分毫。下一瞬,缠在那些手臂上的红丝如跗骨之蛆一般,钻入了那些士兵的皮肉之内。“喀喀喀……”只听得一阵分筋错骨的声音,刀戟顿时掉落一地,眼看就要得手的那十多名士兵立刻痛苦惨嚎着,倒在了原地,更有甚者才一感受到那股匪夷所思的剧痛便立刻昏厥了过去。这情景让原本士气高涨的冲阵士兵,彻底愣住,还没有受伤的剩余十多人都不再敢轻举妄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进退两难。
“羽林营,神臂弩准备!”这时军令再下,四周房屋的至高点上,忽然出现了不下五十名利箭在膛的轻甲弩手。
“梁右斋!你是得了失心疯吗!”杨二少狠狠扫了一遍四周的弩手,三千红丝迅速回撤到身边,前后交缠,结成了一个蚕茧般的红色护壳。
“住手!给本督住手!梁宝剑假传军令,险些害了本督的贵宾!”这时一名头发花白,身子稍稍有发福,乍一看与寻常富家翁无异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身边还跟了一名身穿大启官袍,相貌与那富家翁有七分神似的中年男人。一见来人,所有士兵都齐齐放下手中兵刃,跪地不起。富家翁从结队士兵中一把抓起换了寻常盔甲的梁宝剑,扯到杨玄嚣身前,抬手就要扇他,身着官袍的男人非但不拦,更是厉声呵斥:“你这逆子,还不给二少爷赔礼道歉!”
“梁右斋,梁右禅,你们这两条老狐狸究竟要唱哪一出?竟然动用亲兵禁卫来围杀我!”杨玄嚣瞥了一眼来人,这才收了三千红丝。瞧着那梁宝剑一头雾水的无辜相,二少爷狠狠白了他们几大眼,没好气道:“梁宝剑可绝没这份胆量!少在本少爷面前唱什么苦肉计,丢人现眼!”
被二少爷戏称狐狸,叱咤帝国官场多年,在南部丰、泰、楽三州号称土皇帝的梁氏双杰,竟然都是咧嘴赔笑,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