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年初答应过父亲,不会把高考题目泄露给别人。这几个月来,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决定了要帮助童世杰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势必要违背与父亲的约定。这让他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
和童世杰在河边聊过以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李建军还是每天坐着父亲的自行车上下学,路上交流的内容大多也是和学习与高考有关的。
自从一模成绩出来后,李舜承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儿子,就是这次模拟考的准确率有多少,特别是他的物理试卷。不过因为与儿子的约定,他始终没问出口。
今天早上上学路上,李建军在后座拉了拉父亲的衣服,问:“爸爸,你想不想知道,你这次模拟考试卷和真题的相似度?”
这次的模拟试卷是他们这些任课老师命题的。
李舜承下意思地顺口答了一句:“多少?”
李建军没想到父亲没有责备自己,反而有谈下去的意思,赶紧回答:“百分之四十。”
李舜承意识到自己犯戒了,犹豫了几秒钟,说:“爸爸不该问你这个问题,你就当没听见吧。”
李建军耍起了赖来:“我都已经听见了。爸爸,跟你说实话,其他老师的试卷相似度都低于百分之二十。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李舜承自己也有同感。只是他不能让儿子把真题拿出来,也许二模三模会好一点。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儿子说了,李建军只是嗯嗯了几声,没再说什么。
年初刚开学的时候,大家知道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童,曾有过一段时间的骚动。这些成年的社会青年,大多听说过李建军的大名。
现在和这个以前只存在于人们口中的天才一个班学习,好奇心驱使着他们设置了好多前瞻性的难题来验证传说的真实性。
对于这样的试探,李建军一律拒绝配合,都笑嘻嘻地搪塞过去了。慢慢地大家发现他和大多数人也没什么不同,到现在,基本没人再提起他以前的辉煌历史。
一模以后也有同学问起,他能不能预见今年的高考试卷。
其他同学也附和着开起了玩笑,说如果能看见大家就开价卖题去。李建军经过去年杨家三兄弟的事,还有和父亲的约定,对于这种玩笑已经完全免疫了,不大会着了道。
童世杰的出现,让李建军有了改变计划的冲动,但他又怕父亲知道了为自己担心。
早上和父亲试探性的对话,知道他对自己任课的物理高考真题还是有渴望的。可能怕给儿子带来麻烦所以他没有提起过。
李建军想好了,要把自己的想法早一点告诉父亲。至少二模之前要把帮助童世杰的事做起来,也让父亲的物理二模试卷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相似度。二模整套试卷是教育局教研室牵头,组织一批有经验的老师集体命题,父亲也在物理组。
晚自习回来,在路上,李建军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对于帮助童世杰,李舜承不赞成,觉得这个学生有点拎不清,本来就是靠他父亲的关系进来的。
李建军八卦了一句:“他爸是做什么的?”李舜承告诉他,听说是县供销社的主任,权利蛮大的。还不忘嘱咐一句,不要和他来往太密切。
李建军这才知道了童世杰的家境,怪不得人家可以有钱支撑八年高复班的费用。在大部分生活必需品都凭票供应的年代,供销社就是一枝独秀的法外之地,计划分配对他们没什么约束力。
供销社主任品阶没什么特殊,权利却是蛮大的。
李建军在前世不大关注这些事,而且在他成年后贵妃县很快就取消了各种票证,结束了计划分配的历史。对于供销社的概念,他记忆深刻的是改制。
在下个世纪初,这单位被改制了,只剩下一个办公室。其余的人员都下岗了,后来贵妃县各集镇大街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些店铺,据说有好多是供销社的下岗职工开的。
现在听说童世杰父亲的权利很大,他只能脑补了。
李舜承还没有从wg的惊惧中走出来,害怕儿子粘上复杂的社会关系。李建军笑话了父亲一番,说以后这叫人脉,是混社会的最重要的资源。
李舜承严肃地纠正了儿子的歪理,让他以后交朋友要记得交那些家世清白的。李建军嘴上嘻嘻的应答着,心里笑话父亲仍然活在wg中,不知道时代已经在变革。
李建军看时间还早,又提起童世杰的事,还说可以在每星期六学校放学后带他来家里辅导,别人不会知道的。
李舜承开始还没答应,后来经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就同意只对童世杰一个人,不能再有别人。李建军爽快地答应了。
一击成功后,又得意地多说了一句:“其实,按这一模的水平,我看这班一个都上不了线。”
李舜承其实也想这问题。听儿子提起,也顺了一句:“我也担心。”
早上听儿子说了一模的相似度,他就有了这担心。想想二模三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这是wg后他们学校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应对高考,其实也是整个国家的第一次,大家都没有经验。去年只能算是试水。
这一模试卷与高考试卷相去甚远,贵妃县在前世就是被称为全地区教育质量最差的县。当然这只是以高考上线率为标准的。
李建军本来也无意来改变这一事实,但现在父亲是这个特殊班级的物理老师,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父亲。
李舜承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个班的最后结果,但半学期下来,这班学生已成了他最大的责任。每天满负荷地工作,搜集各种复习资料,以自己少得可怜的高考经验猜测着今年的考题类型。
他也想过干脆让儿子把真题给自己,但又怕出事,硬是忍住了没开口。何况自己还和儿子有那个约定。
李建军听父亲说他自己也在担心,就提议干脆把试卷给他。李舜承终于松口说可以拿来看看,他知道儿子已经把真题记下来了。
李建军把父亲拉到自己房间,从衣柜的一个抽屉里拿出几个本子。说都在这里,全套的。
去年青红上小学了,外婆把自己的床搬到了堂屋楼上,让她和自己一起睡。现在,这个屋子只有李建军一张床了,宽敞了好多,写字桌上也少了好多外婆的小物件。
李舜承坐在桌旁就着台灯翻起了这些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