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十分明亮,即使是丑时坐在院子里,也能清晰地看见小路、石阶、落叶……
顾枕书就坐在凉亭里,饮茶赏月。
“顾哥哥……”南归揉了揉眼,慵懒地唤了一声顾枕书。
顾枕书见来人是南归,伸出手,示意南归到他身边去,“来。”
南归走到顾枕书身边时,顾枕书如当年一般,一把揽过南归坐到自己的腿上。
两年时间,南归长高了不少,坐在顾枕书怀里抬起头看他,一入目的还是顾枕书那光滑白皙的脖颈,南归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顾枕书低低地笑了笑,并未抓住南归乱摸的手。
“顾哥哥这么晚不睡,坐在这里干嘛呢?”南归好奇地问。
“今夜月色尚好,便来了。”说话间,顾枕书的喉头上下浮动,南归调皮地用指头按住顾枕书的喉头,奸计得逞般大笑了几声。
喉头被按住是很痒的,尤其是感受到南归温热的手指,顾枕书觉得脖子更加痒了。
“顾哥哥赏月得出了什么心得没有?”南归打趣到。
“呵呵……”顾枕书低声笑着,将下巴抵在了南归头顶,“不邀明月,明月自上心头;不引清风,清风缓缓吹过。”
“唔……”南归不太明白其中含义,却装作一副了然的模样。
顾枕书没有念出后面一句,是:不言深情,深情总是默默。
“顾哥哥,你给我唱歌吧。”南归收回手,将手环在了顾枕书的腰间,侧脸靠在他的胸膛,安静地宛如一只慵懒的小猫。
“想听什么?”顾枕书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传到南归的耳中是那样的令人舒适。
“唔……《蒹葭》,”南归偷笑,“顾哥哥会吗?”
“嗯,”顾枕书的手指把玩着南归脑后的青丝,心情很好,“你爱《诗经》,我都会。”
南归的心“咯噔”一跳,那么多首顾哥哥都学会怎么唱了?
“闭上眼吧……”顾枕书低声道,他的声音里好像有魔力,南归果真就闭上了眼,觉得困极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顾枕书越唱,眉眼越是温柔。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南归的气息越来越稳,越来越沉,睡着了吧……
顾枕书此刻只觉得内心无比安静,他在心里道了一句晚安之后,继续轻声唱着《蒹葭》。
静谧的夜空里,飘荡着沉醉迷人的歌声,似清风般爽朗,又似浓酒般香醇……
晚安,我的阿归。
南归睡得很香甜,耳边一阵阵传来《蒹葭》缓缓的音律,梦里好像也来到了水乡。
“小丫头,在干嘛呢?”
“弹琴呀。”
南归眼前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只有一棵大树,名为容儿的女子便倚靠着大树弹古筝,指尖翻飞,传出来断断续续并不连贯的音符。
容儿见来人是司命,不做声,便继续低头弹琴。
“不好听。”司命微微勾起嘴角,一拂袖,坐在了容儿身边。
“我知道啦……”容儿情绪低落地垂下手臂,无奈地看着腿上的古筝,随即转头看向别处。
因为山坡处在高地,能看清下方的丛林、溪水、以及低飞的鸟儿,刚好此时吹起了一阵清风,清风扶起容儿的青丝,更给她增添了妩媚的美感。
这般景象落入司命的眼中,司命眼底的笑意更深,不知不觉中,小丫头长了这么大呢。
“为什么要学古筝呢?”司命伸手将古筝取过,放置在了自己盘着的腿上。
“化景喜欢啦,”说完气鼓鼓地转头看着司命,“你不知道啦,有一次啊,化景他们门派的一个宴饮上,他的小师妹现场演奏了一曲,化景的眼睛都看直了!所以,所以……”
司命抚琴的手一顿,暗自笑自己的不甘,笑自己的愚蠢。
“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愿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司命开口问。
“也不是啦……我也觉得弹琴很棒啊!之前娘亲说要教我……可是娘亲她很早之前……”容儿说到这里,神情十分伤心。
忽然间容儿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直视司命,“你以前告诉我的!娘亲会没有事的!你骗我……”
司命一愣,苦笑,“这……”
“你骗我,你说娘亲不会死的,你自己说的……可是为什么娘亲还是离开了我?为什么啊……”容儿委屈地撇了撇嘴,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
看着容儿的眼泪,司命心里更不舒服了,他宁愿容儿思慕着化景而开心,也不愿她思念着母亲而悲伤……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告诉她。
容儿的表情越发悲恸,山上的风越吹越大,风迷了眼睛,容儿的泪水流淌得更厉害了。
似乎是周围的花朵感受到了容儿的悲伤,不由得弯下了腰,颇有枯萎的趋势。
司命斜斜地睨了眼树根旁的野花,再看了看容儿,她悲伤的神情,也牵动了自己的心。
这个孩子啊,听风就是雨,心情变化得真快。
司命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只好低头抚琴,指尖翻飞,一首清扬舒缓的旋律就飘了出来。
“飞花落叶,虚怀若谷;千般烦忧,才下心头……”
容儿抹泪的动作一顿,惊讶地看着司命,他弹得比小师妹好太多了,如行云流水,却又波澜不惊,他轻缓的声音就像是刺入了心灵,不知为何就平静了下来。
“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一心不赘物,古今自逍遥……”
风儿,也轻;叶子,也柔;花朵,也痴……
“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直至最后音成,连南归都觉得心里平静得不得了,看着眼前的美景,一旁看着的南归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甚至将歌词都谨记在了心里。
容儿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她娴静得好似一位翩翩仙子,凝望司命的瞬间,让司命古井般深沉的内心掀起了波澜。
“谢谢,这是什么歌?”容儿期待地看着司命。
司命含着笑意的眼眸微微一眯,“《清心咒》。”
“我能……学这首歌,唱给化景吗?”容儿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嗯。”司命点点头,慢慢地为容儿讲解起来。
远远望去,山坡上的大树下,一对璧人相携抚琴,微风抚过时,清扬婉兮的音律随着衣摆翻飞,如梦如真。
看到这一幕,南归都忍不住叹口气。
她能看出,司命有多么宠爱容儿,却又能感受到,容儿多么深爱化景。
南归悠悠转醒,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久久不能平复。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南归下意识地念叨着《清心咒》的歌词,奇迹般的,南归的心平静了下来。
原来《清心咒》不一定要唱出来,默念也可以,只是效果没有这么好罢了。
南归很高兴自己又收获了一点东西,带着满足心情地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正处于自己的房间里。
她缩成一团靠在墙边,身上的被子夯实地包裹着自己,周围依旧是空空旷旷,没有什么特别,南归忽然有种错觉,昨晚遇见顾哥哥也是一场梦。
南归起身伸了个懒腰,披上一件藕色斗篷就走出了房间。
花园里,银杏叶落了满地,南清和与顾枕书坐在桃树下一边浅谈一边下棋,桃树上的桃子早已被摘完了,不过也丝毫不影响树下两人决斗,沈青芜则是安静地站在南清和身后,偶尔为两人添上一杯热茶。
“爹,娘,顾哥哥。”南归走近了些,轻声唤到。
“舍得起床了呀,小懒虫!”沈青芜走到南归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桃树下。
“来,与你老爹下棋,让我看看你这出去读书这两年学到了什么。”南清和哈哈大笑,示意顾枕书起身让南归。
顾枕书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直接揽过南归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许是南归习惯了,并未觉得惊讶或是害羞,反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石桌的棋局上。
沈青芜与南清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无奈。
下棋,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智以及品行的,南清和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行事方式变成了什么样子,短暂几天,他也只能通过棋局来探索了。
南归矮矮的,小小的,顾枕书抱起来觉得软乎乎的,由于他们两人的身高落差实在有点大,顾枕书抱着南归的时候,还要微微弯一点脖子才能把下巴抵在南归的头顶,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有爱。
南归两年未曾下棋了,先两手有些失误,随后便找到了感觉,很快就上手了。
她下棋喜欢慢慢包围,一边尝试攻击又一边设下埋伏,这样的路子很容易一眼就看穿,但南归的陷阱没有丝毫漏洞,倒是给了南清和无处可逃的感觉。
这下南清和放心了,不卑不亢,只不过是有点锋芒毕露,看来三儿学习的还多着呢……
顾枕书全程都安静地看着南归下棋,即使步子错误,他也未曾开口,放手让她去做。
下棋也是,做事也是,只要是南归喜欢的,顾枕书都不会阻止,自己在她身后,默默看着,默默收尾就好了。
棋局的最后,南归反而被自家老爹困得死死的。
“顾哥哥……”南归抬头求助似的看着顾枕书。
顾枕书伸手刮了一下南归的鼻子,接着执起黑子利落地放入棋盘,没成想,就是这一子,棋局上的势头一变,看得南清和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南清和苦笑,以前下棋,顾枕书是让了自己多少啊……
“顾哥哥好棒!”南归欢喜地鼓起掌来,这就是自己的顾哥哥嘛,最最最最最最厉害了!
枕上有书尊有酒,身外事,更何求。——元好问
”尊“通“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