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连下了几场春雨后,冷意骤然下降,倒春寒开始席卷着这座空旷而又寂寥的城市。
她再次见到安树,是在周四午休时间。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大楼,钟意走在最后面,和他们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她带着口罩,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微低敛着眼帘,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惹得一行人随之停下脚步,热烈的交谈声起伏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着,然后,她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提着保温盒,正朝她走来的安树。
许是阴霾了一周的天气破天荒地出现了太阳,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安树唇角上扬的弧度,温暖而又治愈。
“钟意。”隔着人群,他低沉清冷的嗓音,顺着凉风飘进钟意的耳膜里。
咖啡店。钟意低头喝着保温盒里的排骨汤,浓烈的汤香气味萦绕唇齿间,久久不散。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吃上一顿像样的午餐,尤其是能喝到这么好喝的排骨汤,简直是人生的赢家。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汤?”喝碗汤,钟意放下手中的汤匙,很自然地接过安树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
“嗯。”他将保温盒收起来,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漠的嫌弃:“你是饿了多久?一点女孩子该注意的形象都没有。”
钟意深谙此道,索性大大方方地夸赞他:“汤很好喝,下次可以还给我送吗!”
她着实吃腻了外面毫无新意的外卖,结果还把胃给吃坏了。但杂志社太忙了,她的工作大量大量地增加,根本没有时间给自己做调养胃的便当。
她说这话的时候,湿漉漉明亮的双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笑意直达眼底,让人不忍心拒绝。鬼使神差地,安树点了点头:“好。”
钟意开心极了,一高兴过度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咳出两滴泪花。安树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向靠近查看她怎么了?她捂着嘴,一手制止安树靠近她,等咳嗽停止后,她迅速地戴上口罩,声音透过厚了几层的口罩闷闷地传来:“我感冒了,你别离我太近,会传染给你。”
“他呢?”安树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温度:“你生病了,他作为一个男朋友,竟然不管你。”
钟意知道安树口中的“他”是谁,又该如何跟他解释,他并不知道自己生病了,自己也没有打算告诉他,他已经够忙的了,不想给他添麻烦。
“你不懂。”不知怎么的,钟意突然有些心累,她不想和安树争吵,但也清楚地听出了他语气中极力隐忍着不发的怒气。
“难道他就懂你了。”
“我和他在一起四年了,不是四个星期。”
最后一次的见面,以不愉快而匆匆结束收场。连续一周,钟意再也没有见过安树提着保温盒出现在公司楼下的身影。
她想,他一定是生气了,自己说了那么重的话。换做是她,她也一定会生气不在出现。
因吃外卖吃坏了一次肚子,钟意又十分光荣地连夜进了急诊室,曾诊治过她的医生认真地看了眼她的片子,叹息一声摇摇头:“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你这个胃啊,比同龄人老了二三十岁。稍不注意饮食,就会胃痛,在严重点胃出血,是会出人命的。”
钟意苍白着嘴唇,抿嘴笑了一下,“我还不是好好活着呢,你给我开点药,回去我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不能耽误。”
医生一看她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也急了,“不行!你这个情况太严重了,必须住院输液。谁知道一忙起来忘记吃药,在躺着送进医院来,那不是砸我的口碑吗!”
“那可以只输液不住院吗?我身上带的钱不够交住院费。”
医生无奈地望了她一眼,刷刷几笔写下病单,交给她,让她去住院部二楼缴一下医药费。
此时深夜的医院,走廊静悄悄的。钟意拿着缴费单,辗转跑到住院部二楼缴费窗口,交完费,又拿着单子回到急诊室,让医生签字,最后才有护士领着她到输液室打点滴。
吃了药,钟意胃痛已经明显减轻了不少,此时身体靠在椅背上,一放松,紧绷的神经也全然松懈,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凌晨四点多,钟意裹着大衣走出医院,手里提着一袋子药品,孤零零地站在马路边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偶尔有一辆车从她身旁经过,飞快地消失在街道那头。
她抬起手腕望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医院距离她的公寓挺远,如果她还打不到车回家,就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杂志社。
毕竟她得回家梳洗换身衣服,总不能邋里邋遢的样子去上班。
想到这,钟意迈开脚往前走了几步,看看能不能边往前走打到车也就容易了许多。走了没十几米,放在外侧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发出连续的震动。在医院看病时她将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怕打扰到病人们的休息,影响医生就诊。
钟意掏出手机,来电显示着“辛芮”的名字,她想也没想,滑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刚“喂”了一声,对方立马如大炮似的轰炸她。
“吓死我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躺着送进医院。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许淮生呢,他知不知道你躺着进医院的事?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身为男朋友难道都没有来照顾你吗?”
几个小时前钟意胃病突然犯了,她当时没在意,以为向上次一样,忍一忍就会过去了。但胃越来越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绞着她的胃连带着肠子,疼的她几近晕厥。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林西西去参加联谊会还没有回来,钟意实在是疼的受不了,打电话自己叫来了救护车。
在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她疼到昏迷过去一阵子,辛芮恰巧有事需要钟意帮忙,又知道她也是夜猫子,便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她才知道钟意因连续饮食不当导致胃病犯了。
她连续用了两个“躺着”强调这件事,钟意觉得她太大惊小怪了。凌晨四点的街道冷冷清清的,她犹如置身于冰窖当中,周围的寒意不断地吞噬着,渗入四肢百骸中。
“他不知道,我也没有告诉他。”钟意平静地说,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用一个拙劣的借口掩饰他的罪行。
他们已经冷战好几天了,那是他们交往以来,第一次吵架。可笑的是,吵架的源头却是因为顾唯——他的青梅。钟意从未想过,发生在电视剧里面的狗血桥段,竟然会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她明知许淮生不是那样的人,可当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男朋友和他的青梅依然纠缠不清,还是会生气。高中时劝她远离顾唯,反过来他自己却和顾唯依然保持联系,她觉得讽刺可笑极了,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所以,他们也逃不过情侣之间最普遍的“不信任”,很快,爆发出了一场战争。战争的*,是那个她曾经的情敌,现今他的青梅。
果真,辛芮很机智地察觉到她的异样,转移话题:“你在哪呢?胃疼就好好休息,今天还是不要去上班了。”
“不行。”钟意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我不能请假,今天是M·E发布的日子。”
“钟意!你不要命了!”面对她死性不改的模样,辛芮气急败坏。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到钟意面前,将她摇醒,如果她还死性不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打醒。
“我是病人……你说话应该温柔一点。”
“你都快死了,要我怎么温柔!”
“……”
从医院走到家,钟意竟一点也不觉得疲惫。破晓时分云雾渐渐化开,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紧接着被晨曦取代。
林西西坐在沙发上吃着豆浆和油条,电视机里播放着《都市晨报》,嘈杂声一下子涌进钟意的耳蜗里,令她失神了片刻。
“你去哪了?今天不上班吗?”林西西将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手指沾满了油,慌乱地在茶几上找纸巾擦擦手。
“哦,我刚出去晨跑了。”钟意随意撒了慌,“你昨天几点回来的?怎么不在多睡一会。”
“联谊会太无聊了,两点多就回来了。根本睡不着了。”找不到餐巾纸,林西西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擦了擦手指上的油,侧头看了钟意一眼:“我买了你那份的早餐,不着急上班先吃点。”
折腾了小半夜,她早已饿的不行了。医生也没有特别叮嘱她什么不能吃,反正她饮食向来没有规律过,也不会单单忌这个口。
钟意先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挨着林西西坐下,一手捏着一根油条吃得津津有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电视机内正播放的新闻。
“噢对了,今天五点多,许淮生来找过你。我以为你还在睡觉,就和他说了一声,他说不用叫醒你,让你好好休息。”林西西总算从一堆物品中找到一整包餐巾纸,抽出几张,递给钟意。
钟意淡淡地“哦”了一声,接过纸巾擦了擦指间,动作轻柔地摩挲着,心思全然不在这上边。
接到徐飒的电话,钟意那天刚好休息。徐飒拜托她帮忙送一份文件给她,语气听起来挺着急的,她也没敢怠慢,去某个地方拿到徐飒急要的文件后,立马打车到Z大。
说起来,这还是钟意毕业一年多了,第一次回母校。她根据记忆中的路线图,很快走到了徐飒所在的教室,将文件交给她后,徐飒说了句谢谢,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找谁了。等我下课了,我请你吃饭。”
“你赶紧去忙吧,吃饭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在说。”钟意推了她一下,将她推进教室内,笑着离开。
离开阶梯教室,钟意无所事事在校园内闲逛了起来,看着曾经生活学习了四年的地方,突然开始怀念曾经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