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陆俞川又去了附近的一个花店买了束鲜花,两人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钟意轻浅的声音在他耳边持续不断地响着,软糯糯的,像刚吃过的白香清粥,一点也惹不起人烦闷。
她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姥姥这些天的身体状况,说到姥姥在住院几天观察一下,没什么事直接可以出院了,嘴角就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角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弥漫开。
陆俞川偏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突然觉得你挺有当助理或是秘书的潜质。汇报的这么精细,理科生的脑子果然不是只装着公式。”
钟意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不计较陆俞川是夸她还是损她,抬起下巴,斜睨了他一眼说:“那是因为我爱姥姥,所以自然而然地记住了。”
这几天不离不弃地陪伴在姥姥身旁,看着她的病情一天天地好转起来,钟意也就下意识记住了姥姥身体状况的好坏,再有人问起姥姥的情况如何时,她也能条理清晰地回答着,而非搞不清楚状况说的含糊不清。
“张院长。”
钟意微停下脚步,看着迎面走来的张院长,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虽说只是昨天见过一面,没说过一句话,可钟意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记住了这个“张院长”,姥姥的病房又是他安排的,虽然对方是看在陆司令的面上,但作为病人家属,理应主动打个招呼,搞好医患关系。
张院长含笑点了点头,算是有礼貌的回应。镜片下犀利的目光扫了眼钟意身旁的陆俞川,面上仅闪现出一秒钟的诧异,而后掩藏在满脸堆起的笑容里。
“这位是……”张院长抚了抚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不敢贸然猜测陆俞川的身份,语气停顿片刻,笑得像只老谋深算的狡猾狐狸。
而后恍然大悟般:“哦——这位一定就是陆小公子了,真是幸会幸会。哈哈。”说着,朝向陆俞川伸出一只手。
不愧是久战沙场身经百战的老手,一眼就看穿了陆俞川的身份。钟意暗自感叹一声,这张院长岂止是狗鼻子。
陆俞川抿嘴笑了笑,微垂眸看了眼伸向面前的手,腾出一只手来浅浅回握一下,嘴上客气道:“幸会幸会。张院长真是太客气了。叫我俞川就行了。”
“哎呀,哈哈,陆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啊。眉宇间都透着一股子英气,真有陆先生几分风范,哈哈哈。”一连成语夸赞下来,张院长立刻把自己代入了“长辈”这个角色中,嘘寒问暖一番,关心亲切到钟意在一旁看着都目瞪口呆。
陆俞川显然是非常受用张院长对他的称赞,脸上挂着谦虚的笑意,油腔滑调:“哪里哪里,张院长你才是值得我们晚辈效仿学习的对象。”说着,陆俞川头一转,瞥了钟意一眼,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眼神似乎再说:小爷的颜值还用你奉承!
下一秒,又一个眼神飘来:快!把我拉走!这个张院长还真是夸起人来没完没了了。
钟意抽了抽嘴角,额头滑下几条黑线,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打断“相见恨晚”的两人的谈话,清了清嗓子说:“哥,姥姥该等着急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俞川啊,有机会下次在聊,别让老人久等了。”张院长伸手拍了拍陆俞川的肩膀,呵呵笑了两声,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
钟意微侧目看了眼张院长离去的身影,收回视线瞥了眼高兴到要飞起来的陆俞川,忍不住扶额,喟然长叹一声。
“舅舅若是知道了你是这样的一个人,指不定多痛心。”
钟意对张院长一眼认出陆俞川并没有多惊讶,反而增强了免疫力,已然是见怪不怪了。但凡和陆司令有点关系的,医院里那些精明的人哪个不清楚。
譬如她曾在医生办公室里接了杯开水,被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医生给冷斥一声,不久之后院长陪同陆司令探望姥姥,后面跟着的一众医生里,就有那个黑框眼镜医生。认出钟意并知道她是陆司令的侄女后,找了个合适机会当面诚恳给她道歉,就是因为一杯开水的问题。
由此可见,权利之下的利益,多么有诱惑力。
“还算有点眼力见,虽然小爷的颜值一直在线。”张院长走后,陆俞川鼻孔就要朝天上了,嘴角咧开的笑就要扯到了耳朵根后面,一大早就被人一阵猛夸,心情好的不得了。
钟意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之前还在人背后诋毁人家是“狗鼻子”,今天见着人了,随口夸赞了几句就开始得意忘形,陆俞川,你的节操呢?!”
陆俞川抬起下巴,神情孤傲,居高临下地藐视了她一眼,贱兮兮说道:“小爷这么帅的一个人,没节操颜值照样能撑起半边天。再说了,虚荣心泛滥的年代谁不喜欢被夸赞,比如我夸你“长得挺好看的”,你会不会也暗自高兴一会。”
钟意被陆俞川一套歪理论弄得哑口无言,着实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词,不禁有些疑惑他是去了部队还是去了“我是演说家”?油腔滑调,没个正经。
“你这夸的一点深度都没有,文学涵养是最基本的,没有谁会喜欢被你夸。”钟意嘟囔着,说话间,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陆俞川适时地不在“夸赞”这个话题上和她继续争论,单手打开病房门,人还未走进病房内,声音到先响起:“奶奶——你可爱的孙子我来看你啦!”
钟意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上起得一层鸡皮疙瘩,抬眼望了望墙面上挂着的空调,自我催眠:空调开了冷风,陆俞川还没智障!
“俞川回来了,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姥姥慈祥地笑着,伸出两只骨瘦如柴的手,陆俞川见状,忙不迭地递上自己的双手,回握住姥姥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
“怎么瘦了,是不是那里的伙食不好?早就跟你爸说了,别让你去,他非不听,看看把我孙子折磨成什么样了。”姥姥瘪了瘪嘴,一脸心疼地看着陆俞川清瘦的脸颊,嘟囔着:“瘦的多让人心疼,改明奶奶亲手给你做好吃的,补补。”
“哎,都听奶奶的。”陆俞川咧开嘴笑着,低下头,指腹轻轻按摩着姥姥明显有点僵硬的手指,认真地听姥姥絮叨着,时不时抬起头,插上一两句话。
钟意将陆俞川买来的鲜花找了个花瓶插进去,摆弄了一下花枝,放在床头柜上。又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陆俞川对面,轻轻握住姥姥刚打完点滴的另一只手,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话。
病房内很静,陆俞川每次开口说话时,故意压低声线,怕噪音太大影响姥姥休息,因着这是病房,保持点安静也理所应当。钟意却不以为然,心想他这个话唠是怎么沉住气的,没闹腾一会,真有点对不起他自封的封号。
钟意讲了几个从手机上看来的笑话,把姥姥逗得开心极了,笑声不断地在病房内重复响起,映照着窗外大好的天气,心情格外舒畅起来。
讲完笑话,兄妹俩又即兴来了段相声,把姥姥逗得脸上就要笑开花了。虽然姥姥之前被钟意逗得也十分开心,可就没有今天陆俞川在场来的要开心许多。
钟母推开门,望了眼病床上笑得格外开心的姥姥,也跟着弯了唇角,“妈,这下俞川也回来了,以后你跟前可热闹了不少,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热闹热闹,我还巴不得呢。”姥姥心情大好,连带着病态摧毁的面容都泛着满面红光,花白的头发也显了丝生机,整个人比前几天看着更加精神了许多。
…………
一直在医院里待到了天黑,由着钟母开车送他们回去,回到家时时间已经是十点多,钟意简单洗漱过后,和陆俞川说了声“晚安”,推开自己房间门走进去,关上。
她将整张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趴了一会,意外地没有困意袭来。钟意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天边零散地点缀着几颗疏星。无月色。
钟意站了一会,抬手推开一扇窗户,窗外的冷意丝丝地钻进房间内,还好没有风,她身上又是穿着毛绒睡衣,此刻也感觉不到多大的冷意,比起小城的瑟瑟缩缩的冬夜不知好了多少。
吹了会风,钟意更加没有困意,反倒心里徒增起一阵莫名的伤感来,心口有些空落落的,那里似乎遗失了什么重要东西,任她怎么回想,连半点影子都捕捉不到。
钟意突然明白了古人为何深夜站在窗口望着浓重夜色思绪翻涌,有感而作写下一首首伤悲的诗词,流传成千古佳话。
其原因就是太闲,失眠!所以大脑就会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望着月亮,写下“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睹物思人了,便写:“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不得不说,古人的深夜鸡汤可真是够先进的。
欣赏会了没有月亮的夜色,钟意一时竟有些落寞,其原因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如果辛芮在这就好了,一定会一语道破她忧闷的情绪源于何处,并一针见血地给出最佳解决方案。
“安树……”如睡梦呓语般,钟意连忙捂住嘴,着实吓了一跳。她竟然会不受大脑控制地喊出来安树的名字,还是没有任何征兆下!
钟意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神经错乱了,不然这个时候她又怎么不睡,趴在窗口吹风看星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