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转过街角,出了公玉飒颜手下那些暗卫的埋伏圈,寒冰向前飞掠的速度便明显地慢了下来。而紧跟其后的陆远风不明就理,也随之放慢了脚步。
突然,寒冰脚下一个踉跄,竟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陆远风顿时大惊,急忙赶上前去扶住他仍有些摇晃的身躯。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寒冰后背的衣服都已被冷汗浸透。
此刻已来不及多问,他连忙将寒冰背起,继续向前飞奔,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几条窄巷,终于到达了陆远风暂时用来栖身的地方——一处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独门小院。
进了屋,陆远风轻轻地将身体犹在不停颤抖的寒冰,放在了屋内仅有的一张硬木床上。
随后,他便伸手入怀,拿出了花湘君交给他保存的那条丝帕。
解开丝帕,从中取出一颗药丸,并将它送到了寒冰的唇边,陆远风轻声言道:“公子,这是天毒异灭的解药,你快服下吧!”
寒冰听了,马上张嘴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并缓缓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目。
为了安全起见,陆远风未敢点燃屋内的烛火,可是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他仍是能够清楚地看到,寒冰唇边的血迹和那依旧异常苍白的面容。
他知道,寒冰所中天毒异灭的毒性要比大族长他们深得多,所以那颗解药的效力,也会相对有限得多。
“公子,我这里还有一颗解药,要不然你也一并服下去吧!”
一边说,他一边又要去取那另一颗药丸,却被寒冰摇头制止了。
“不必了,我自己再运一会儿功,应该就没事了。”
说完,寒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膝闭目,开始运起化蝶功法,一边竭力将体内那股仍在不停肆虐的毒性慢慢地压制下去,同时也让那颗解药的药力行开,将天毒异灭逼回其原来所蛰伏之处。
陆远风见状,便未再多言。他把手中包着那颗解药的丝帕收好之后,也就地盘膝而坐,默默运功,将方才在那番激斗中所消耗的内力补充回来。
直至天色微明,陆远风才率先收了功。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看到床上的寒冰依然闭目盘膝而坐,便没敢出声打扰,自己悄然推门出了屋,去厨下整治了一顿简单的早饭。
待他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清粥和一些馒头小菜走进屋内时,却发现寒冰已经下了床。只见他此刻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张破旧的木桌旁,从桌上那只粗瓷茶壶中,倒出了一碗至少是隔了一夜的凉茶。
陆远风不禁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端着的早饭往桌上一放,便抬手抢过了寒冰正要往嘴边送的茶碗。
“公子,湘君姐姐早就说过,不许喝隔夜的凉茶!”
寒冰愣了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这么听湘君姐姐的话,为何还要去刺杀公玉飒颜?”
陆远风顿时垂下了头去,半晌才呐呐地道:“公子,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寒冰却是哈哈一笑,端起桌上的一碗清粥,喝了一大口,然后便极为惬意地吐出一口长气来,叹息着道:“真是很久都未吃上过一口热食了!”
陆远风见了,不觉憨然一笑,也端起一碗粥,吃了起来。
待这两个饥饿的少年将桌上的早饭风卷残云一般地一扫而光之后,才又相视一笑,各自捧着都有些吃撑了的肚子,舒服地打起了饱嗝。
“小风,除了不许喝隔夜的凉茶,湘君姐姐还交待给你了些什么话?”
寒冰的言语中虽带了些许玩笑之意,但神色间却是极为认真。
陆远风不由也恢复了冷峻的面色,沉声答道:“湘君姐姐还让我告诉公子,千万不要冒险去救她。”
寒冰一时间沉默不语。
陆远风陪着他默坐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怎会这么快就赶来了北戎?听新京站的密谍首领杜启明说,你七月底就离开大裕,赶去了重渊。而我们在八月中离开重渊之前,却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过你要去的消息。”
“大裕那边的事情刚有了一个了结,我便出发去了重渊。因为之前从重渊传回来的消息十分糟糕,在情况不明之下,舅舅和我便决定,先不将我要去重渊的消息传过去,以防被那边暗藏的敌人截获之后,提前采取更严重的破坏行动。”
说到这里,寒冰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星眸中尽是一片黯然之色,“不料我仍是去迟了一步!一月前,当我赶到重渊时,才知道湘君姐姐已被赤阳王劫走,而你和小飞……小飞……”
陆远风的眼中不由泪光一闪,哑声问道:“公子你是如何知道小飞的事情的?”
“得知你们在追赶赤阳王,我便也马上寻着你们所留下的踪迹追了过来,一直追到了那座荒岭之上。在发现了后山上那条被砍断的索道时,我的心中便已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我便下到了崖底——”
陆远风突然“腾”地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急声追问道:“公子你在崖底找到了什么?小飞……小飞他是不是没有……”
可当他看到寒冰脸上那一抹极深的痛色之后,便再也问不下去了。只是将双拳紧紧地攥起,同时猛地别过了头去。
沉默了良久,寒冰方又语声低缓地道:“崖底是一个深有十数丈的寒潭。我在那里面,找到了赤阳王,还有……小飞……
直到最后一刻,小飞的双手仍在紧抱着那个赤阳王的双腿。我将他们一起带到了岸上,然后,就把他们都葬在了那个寒潭边……”
过了许久,陆远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又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用略带沙哑的语声道:“当时我无法确定赤阳王是否死了,便不敢带着湘君姐姐直接回重渊,所以就来了北戎。
原本我是打算先带着湘君姐姐回大裕,然后再和公子你一起去重渊,可湘君姐姐不同意。她让我回大裕去找公子,而她却要独自留在北戎。
后来,在从杜启明那里得知公子已经去了重渊之后,湘君姐姐便改了主意。
她说,公子你一定会赶来北戎,那我们不如都留在这里等你。她还说,公子你离开大裕已久,应是至少有两月未施针了,恐怕天毒异灭的毒性已然开始发作。
所以湘君姐姐叮嘱我,一定要在此安心等候,待一见到公子,便把天毒异灭的解药给你服下。”
寒冰听了,剑眉不由微微一皱,惑然问道:“既然湘君姐姐知道我很快就会赶到,为何她不愿再多等一些时候,非要独自去挑战那个阴太后呢?”
“原来公子你已经知道了湘君姐姐的计划——”
寒冰哼了一声,“我自然是从杜启明那里听到的。若不是他告诉我,我又怎会知道你昨夜那场明摆着就是去送死的刺杀行动?”
陆远风再次垂下头去,半句也不敢替自己辩解。
因为此刻他已经意识到,由于昨夜的鲁莽行动,不仅令自己落入了敌手,还险些让寒冰因此拿不到天毒异灭的解药。而且,更是害得他为救自己而频用内力,再也无暇运功去压制住天毒异灭的毒性,以致几乎当场毒发。
这时,寒冰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杜启明已经全都告诉我了。公玉飒颜抓了我们的人,在对他们用尽酷刑之后,也没能得到他想要的情报。于是他便将他们都杀害了,还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
不知何时,他已起身来到了陆远风的跟前,用手轻拍着他的肩,“我明白,你要除去公玉飒颜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出于激愤,而是不想让他继续作恶,对其他人再造成威胁。
只是此人一向心机狡诈,绝非易与之辈。从昨夜的情形来看,他对你们故意布下的陷阱早有防备,而且还将计就计,设下圈套诱你入伏。
刚一从杜启明那里得知你准备在药堂采取行动的消息,我便赶了过来,结果仍是没有来得及拦住你。
当时你已被那个假扮轿夫的沈云鹏制住穴道,而四周又埋伏着数十名公玉飒颜的手下。我本打算先解决了闯入药堂中的那些人,把他们大部分的力量吸引过来,然后再去设法救你。
谁知我在这边动手,那边公玉飒颜竟是已把那个沈云鹏给打发走了。这倒是帮了我的大忙!说实话,以我当时的情形,怕是根本打不过那个沈云鹏。”
陆远风不禁把头垂得更低了,闷声道:“公子,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沉不住气,不等你来就随意展开行动,辜负了湘君姐姐的嘱托!”
寒冰再次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暗自叹息了一声。
其实,他非常理解陆远风此时的心情——
刚刚失去了最好的兄弟,那种无法宣泄的痛苦,始终折磨着这个少年的心。
然后湘君姐姐又离开了,没有人能够再好好地安慰他,让他慢慢化解心中的悲痛。
所以,当他看到又有隐族的兄弟遇害后,一时之间,满腔的愤怒便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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