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苏颜要倒吸一口凉气，就是韦望见了也觉得不舒服。
小灵双脚的脚心里扎着三根筷子粗的钢钉，伤口里翻着白肉，显然血已经流干了。
韦望拽住钢钉头使劲往外拔，只听到筋骨一阵响动，竟然没能拔出来，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好歹毒的玩意儿，那头有个倒钩，钉死了骨头。我若是硬拔，只怕把整条腿都给拽下来也拔不出来。”
苏颜心里憋得疼，声音微微发颤：“这东西有什么说道？”
“这个……小人倒像是听说过。”小仵作怯怯的开了口，“它叫咬魂钉，钉子上有一根倒钩数十倒刺，进了脚心就像是咬紧了人的魂魄。只要不起来行走，坐卧行动都没有妨害，但若是起来行动，沾一下地气就是锥心碎骨的疼。这是个刑罚，多半是对付那些想要逃跑的女奴用的，教她们只能乖乖呆在奴主帐里劳作，永远不能走出帐外。”
苏颜攥紧了拳头，生怕一松劲，眼泪就会蒙住她的双眼。
就因为小灵拼命想要给她通风报信，太子才使出这么恶毒的刑罚来对付小灵。
小仵作停了停：“可是这咬魂钉虽然歹毒，却从来也不致命的。”
苏颜跟着微微一怔：“那就是说……小灵的死因另有隐情？”
“怎么这么复杂？可是除了这里便再也没有其他伤处了……”韦望皱着眉头，端着小灵的脚底仔细端详，“不对！这是什么？”
苏颜自问眼神不错，然而隔着那么一点距离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得追问：“你看到什么了？”
韦望也不答话，把脚心朝她一偏：“你看，伤口旁边是不是有条小虫子？”
“虫子？没嘴又没内腑，这到底是个什么虫子？”苏颜定睛去看，果然发现有一段半透明的白色物正在徐徐蠕动，质地像是白发又像是蚕丝线头，一时间实在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
“光看又有什么用，抓出来看看啊！”韦望的动作永远比说话快，捻着那虫子的身子就是一扯。
小灵的身子猛的一抽，登时坐了起来，瞪着眼睛像是要朝人扑过来。
“娘啊！诈尸了！”小仵作一声怪叫夺门而出，反应竟然是三人当中最快的。
苏颜下意识的也要躲开，韦望却拽住了她：“没事，那不是诈尸。”
“不是诈尸……是什么？”苏颜眼见着韦望松了手，小灵立刻直挺挺的躺了下去，韦望再拽，小灵又坐了起来。
韦望答道：“刚刚咱们看到的不是线头，而是偶丝。”
“小灵的死是乾达婆所为？”苏颜恍然大悟，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即使现在小灵已经成了顾勋的养女，太子良媛，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值得乾达婆亲自来对付她吧？”
“谁说是对付她了？”韦望说道，“你忘了吴焕章是怎么死的了？”
“乾达婆是想利用小灵来刺杀某个人？”苏颜立刻明白过来，“可她到底想杀谁？”
韦望又翻了一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两人都不说话了，一齐望着坐在床上的小灵，心思百转千回绕成了一团乱麻。
“无论她想杀的是谁，都是她先杀了小灵。”过了好一阵苏颜才开了口，“只此一件，我就绝不会放过她。”
雪绢雅居在暮云阁中，原本就刻意与故人楼划清了界限。阁中水榭琅嬛尽赏春花秋月，着实和天龙殿满手血腥的营生沾不上边。
苏颜满不客气的在雪绢对面坐下，雪绢也不理会她，照样把一曲天青蓝弹了个潇洒淋漓，唯独是曲子里少了以往小桥流水碧树桃花的陈唐，多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関阙。
雪绢已经不想藏了。
没有了曲意逢迎的矫揉，她反倒多了一分凌厉和率真。
苏颜耐着性子听她弹完，由衷的赞叹造物主的偏心，原来恶魔并不都披着邪恶的外表，有些恶魔原本就为蛊惑人心而生。
“你怎么来了……”雪绢话还没说完，苏颜的匕首已经递到了颈边，不由得好笑，“你要是为找麻烦而来，为何不一开始就发难？莫非是怕我有了准备你打不过我？”
“你没准备我也不是你的对手。”苏颜答道，“我不过是强迫症罢了，听曲子听一半总觉得难受。与其等会儿翻脸了之后要别扭一辈子，还不如先让你弹完。”
“你真是个怪人。”雪绢叹了口气，“我时常觉得看不明白你。”
“看不看得懂并不重要。”苏颜把匕首撤回来，反手狠狠的扎上了桌面，“咱们先聊聊，你为什么要杀小灵？”
“我为什么要杀小灵？”雪绢直接照着她的句式来了个反问句。
苏颜耐着性子质问：“别抵赖，小灵的尸身里有你的偶丝。”
“既然有偶丝，那就更不可能是我的手笔。”雪绢答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偶丝只在死人身上才能起作用，活人有神智能操控自己的身体，又怎么会被一根细细的偶丝所左右。”
苏颜先觉得有道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小灵的尸身里确实有偶丝，你又不承认那是你做的，那么天龙殿内除了你，是否还有别人会操纵偶丝？”
苏颜满觉得自己是找到了突破口，然而雪绢却完全不搭她这茬：“我没必要回答你。”
“这么说就是有了？”苏颜不死心的试探着。
雪绢笑道：“就算是有，你找到之后打算怎么办？”
苏颜立刻回应：“自然是替小灵报仇。”
“是吗？”雪绢笑得格外嘲讽，“天龙殿枝繁叶茂无所不包，背后又有无数人护着靠着依仗着。我倒要看你如何验证，又要如何报仇。”
苏颜叹了口气：“你这样说咱们可就聊不下去了。”
“你是个聪明人，说到这份儿上为何还不明白？”雪绢说道，“偶丝不能直接杀人，只不过是操纵着尸身行动而已。或许是有人借了小灵的尸身行事，但在偶丝入体之前，她早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苏颜猛然蹙紧了眉头，“小灵身上只有两样物件，一个是咬魂钉，一个是偶丝，全是你関阙的手法。”
“即使是出自関阙也未必就是出自天龙殿啊。”雪绢淡然道，“她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天龙殿借她尸身还能说得过去，若是杀她可真是笑话……你且想想，杀了她对天龙殿有什么好处？”
“可杀了她对旁人又有什么好处？”
苏颜明明白白是咬死了天龙殿非要搅出个结果，雪绢也被她说烦了，随口就是一句：“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有搞权谋的头脑，兴许也就是你想多了，谁看她不顺眼了，一时恼怒就杀了呢？”
雪绢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激醒了苏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