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抱着卸下假脚的平平,刚要走进卫生间,便听到了开门声,看着大庆两手空空的进了门,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什么都没买?”
大庆不好意思的挠头说:“哎,人家酒店什么服务都有,咱不是没见过世面嘛,差点儿让人家服务员笑话了。我订了几个菜,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刚才电视里说,前几天北京开了全世界最大的麦当劳餐厅,一会儿送的餐要是平平吃不惯,我带他去吃点儿麦当劳去。”王楠说道。
“啥叫麦当劳?”大庆疑惑的问。
“就是外国人的一种快餐,你吃一回就知道了。你待着吧,我先给平平洗澡了。”王楠说道。
大庆看着像王楠一样清秀的儿子,关心的说:“我给他洗吧,他毕竟是男孩子,你也不能帮他洗一辈子啊。”
王楠护着平平,就是不愿交给大庆,执拗的说道:“等他长大了还不会自己洗啊?”
大庆知道王楠可能再也不愿意平平离开她的视线,更不愿意把平平交给自己,当年自己没能照顾好平平,导致了他的残疾,这个阴影可能一辈子都会笼罩着王楠。大庆无言以对的看着王楠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他站在门外嘱咐道:“水龙头刚打开时水有些凉,你多放放水再洗啊。”
大庆用酒店的电话告知了小花,后天自己就带着王楠和平平到家了,让老许开公司的新车来接站。放下电话,他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小,静静的看着画面,耳朵却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卫生间的水声小了。王楠打开门,探出头说道:“你去卧室把平平和我的衣服拿过来,我放床上了。”
大庆赶忙照着吩咐去拿衣服了,刚把衣服递进卫生间,就听服务员敲门说道:“先生,您的晚餐来了。”大庆忙把服务员迎了进来,嘱咐他们把饭菜放好后,将几个服务员送了出去。
王楠抱着平平出了卫生间,用德语说道:“你自己走走,不要单独上厕所,地砖比较滑。”
平平点了点头,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在房间里走着,大庆看到这个场景,激动兴奋的喜极而泣道:“孩子好了,孩子好了,回去我一定要感谢郑院长,感谢他!”
王楠平静的说道:“慢慢走没事儿,就是不能跑,以后就当个安静的孩子吧。都是拜你所赐。”
大庆的喜悦被王楠的话一冲而散,愧疚的说道:“我会努力弥补自己的错,会好好照顾平平的,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王楠看着大庆坚毅的脸庞,说道:“不原谅你?我要是不原谅你的话,我就不回来了。两年前,自从平平的病情开始好转,我就一直在挣扎要不要回国。后来一个叫莱曼的心理学专家告诉我,美满的家庭是孩子的健康成长不能或缺的,单亲家庭不适合健康的性格培养。”
大庆羞愧的低下了头,悔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沉默半饷后,抬起头说道:“我回去就和小花坦白真相,我得光明正大的给平平当爹,我是他亲爹啊……”说着说着,泣不成声了。
平平似乎对这个爱哭的“叔叔”很是好奇,走到大庆身边,用德语说道:“叔叔,你也有病吗?是不是跟我一样,阴天的时候会疼啊?”
大庆听不懂平平的话,但是能感受到孩子想同他亲近。他恳求的看向王楠,在得到沉默的允许后,大庆小心翼翼的抱起平平,努力的笑着说道:“平平,爸爸教你说汉语,以后跟爸爸学啊。”
王楠听了大庆的话,不屑的说道:“不用你教,语言这东西对小孩子来讲,有了环境,自然而然就会了。再说了,你自己的普通话都不标准。”
“那回去以后,我能跟你们一起住吗?”大庆唯唯诺诺的问道。
“纺织厂的人都认为平平是李大奎的儿子,这种流言蜚语让孩子知道了,以后对孩子成长很不利。我也不知道回国到底是对是错,可是除了回国,我也无处可去。德国国籍很难入,我没有办法永远留在那里。你也不用跟小花坦白什么,我不像让你伤害了我之后,再去伤害她。”王楠说道。
“我,我当初也不是故意的,平平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么可能想伤害他?那是过失,也是意外,当然我也有责任。我不想再恳求你什么了,以后我会尽我最大努力,保护好我的儿子,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就直接跟我说。我已经改了,不再为了立功争强好胜了,不会再给你们带来危险了,相信我,好吗?”大庆说道。
“过去的事儿不要再提了,你就接着给平平当干爹吧,如果有机会,帮我办个结婚证,让平平知道他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也有父亲,只是已经过世了。”王楠说道。
大庆不知如何作答,岔开话题道:“先吃饭吧,我要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鲈鱼。以前条件不好,你爱吃鱼却买不到鲈鱼,光听你说了,也没带你吃过,好不容易回来了,好好尝尝家乡味儿吧。”
王楠听大庆这么说,好奇的拿掉了几个银色的罩子,一盘木须肉、一盘清炒竹笋、一盘清蒸鲈鱼、一盘很复杂的豆腐羹,还有一盆白粥、一盆咸粥和一盆米饭。
王楠看着这些刀工精细的菜品,食欲大开,抱起平平,用德语给他介绍着家乡的食物。平平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压根儿就不挑食,他似乎很喜欢家乡的味道,津津有味的吃着。
大庆看到儿子能吃能睡,又放心了不少,虽然还不能像安安那样跟自己说话、交流,但是孩子从小就会一门外语,也是很难得了。
也许是饿久了,吃的太快,王楠和平平不经意间就扫荡完了桌上的菜和半盆米饭,留下了两盆粥,一点儿也吃不动了。大庆怕浪费,就着菜汤把剩下的米饭吃了,打了个饱嗝之后,又要去盛粥。
“行了,别吃了。你啊,一辈子也成不了个绅士。”王楠说道。
大庆不喜欢下馆子,因为菜一点就多,吃不完浪费的话,他心里别扭,努着劲儿吃又怕人笑话。不是熟人,他从来不答应一起去饭店。王楠以前从来不会因为吃饭笑话他,每次都嘱咐他多吃点,这样身体才壮实。
大庆听到王楠的话,停下了筷子,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让他们来收拾餐具。王楠带着平平去卫生间洗手、刷牙,像个洁癖一样要求着平平。大庆感受着四年来王楠的变化,看着这个曾经最亲近的“陌生人”,他不知道以后的关系该如何继续……
等服务员收拾完餐具走后,平平安静的拿出了行李箱里的玩具,自己一个人玩着。王楠坐在沙发上,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大庆不想打扰王楠,但又需要跟她多些沟通,只好硬着头皮问道:“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带走的钱够用么?”
王楠听到大庆的问话,没有扭头看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平平说:“平平看病花了十几万马克,我为了长远考虑,存些以后的花销,就没有动你寄给我的钱。平平住院治疗的时候,有护士照顾,我就去饭馆刷盘子。武厂长的儿子武鹏经常过来帮我,当初我俩一个航班去的德国,又都是纺织厂的。后来我的德语流利了,跟医院的大夫和护士也接触多了,他们帮我在医院找了一个勤杂工的活儿,我们母子就这么生活过来了。”
大庆听王楠说着简单,但他明白,在异国他乡,一个女人带着有病的孩子,吃不好、住不好,怎么可能像她说的这样轻松。于是换了个话题道:“咱们明天中午的车票回阳江,我提前去你说的什么麦当劳给平平买点儿吃的带上。你回去有什么打算么?我是说工作上。”
“当初张宏宇帮着办了停薪留职。听说现在的厂长是许健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他当厂长我还干个什么劲儿?回去我就正式辞职,做点儿买卖好了,趁着德语不错,搞个进出口公司之类的,走一步说一步吧。”王楠说道。
大庆不敢跟王楠提议让她来新天地公司,一是怕和李文慧起冲突,二是怕王楠自己有主意,影响了她的计划。大庆正琢磨着和王楠说点儿什么,就听王楠问道:“你当初寄给我那么大一笔钱,怎么弄来的?你一辈子的工资也没有那么多啊。”
“借的,跟一个有钱的朋友借的。”大庆随口编了个瞎话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有钱的朋友?这样的人在阳江没几个吧?”王楠问道。
“你走的那阵子认识的,那会儿刚发完大水,算是一起受过难吧,过命的交情,人家才借给我的。”大庆继续编道。
“你拿什么还啊?”
“已经还了,还记得我和老张、老许弄的新天地公司么?现在已经是新天地实业了,在阳江,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我把我的一部分股还给了人家。”大庆继续说道。只有大庆自己心里清楚,李文慧不但没有要大庆的股,还自己拿钱入股了,新天地自从有了这个女诸葛,才一步步走上了轨道。
王楠不冷不热的说道:“看来这几年你过的不错。”
“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发大水以后,东湖省给阳江投入了巨资,民营企业也有了发展机会。但是挣钱的事儿就是这样,有跟你公平竞争的,也有背后下黑手、捅刀子的,新天地差一点儿就让人给收了。还记得刘辉吧,他的游戏厅和舞厅差一点让人挤兑没了。总之一言难尽啊,现在我和刘辉、张彤、许建设,还有借给我钱的李文慧和一个叫蔡嘉盛的港商,合伙经营新天地实业呢。”大庆将自己的境况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他并没有回避李文慧的名字,因为等王楠回去了,可能也早晚会和李文慧碰面,该来的躲不掉。
“我倒是挺好奇的,你们这么多人合伙,能心往一块儿想,劲儿往一块儿使么?你也不像个会做买卖的人啊?”王楠说道。
“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但是大家都挺尊重我的想法的,总是他们提意见,让我最后拿主意。蔡嘉盛是个老谋深算的生意人,见识多,人也挺务实的,虽然都是股东,但他给我们帮助很大。有个事儿告诉你恐怕你都不信,这个香港人把马红玉娶了。”大庆娓娓说道。
“马红玉的品行也能有男人接受?”王楠不可思议道。
“蔡嘉盛对于马红玉就是一个新的开始,自从他俩结婚以后,马红玉就再也不回纺织厂家属区了,也不让老蔡去。呵呵,老马懂得自我保护啊。”大庆笑道。
“我听说武志学被罢了官,回纺织厂当了个有名无实的工会主席,他现在还好吧?”王楠问道。
“凑合过吧,武大哥现在想开了,正写书呢。我觉得他挺适合当个学者,没事儿去大学里搞搞演讲什么的才最适合他。”大庆说道。
“小花呢?她接过两次电话,不是问候我,就是说你,说安安,也不知道说说她自己,还是那么贤惠。”王楠小心的问道。
“她现在不在纺织厂干了,张宏宇找关系帮她调到人民医院了。她跟我以前是同行,看库房的,小药瓶儿可比那一匹匹的布轻多了。哎,小花是个好老婆,我对不起她。”大庆说着说着,又自责了起来。
王楠回忆着她和大庆的点点滴滴,看着这个对她和小花都心存愧疚的男人,再也恨不起来了。王楠沉默了一会儿,将回来之前就深思熟虑好的话说了出来:“大庆,咱俩断了吧,再像以前一样下去,我以后就没脸见小花了。”
大庆不敢看王楠的脸,低头轻声说:“嗯。”
王楠没想到大庆就这样答应了,这诀别似的一声“嗯”,让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直到此时,王楠才感受到了大庆在她心里有多重,她猛地扑进了大庆的怀里,哭泣着说:“不……”
大庆呆滞了,王楠的情绪爆发之快让他猝不及防,他轻抚着王楠柔弱的身体,不知如何是好的又说了声:“嗯。”
平平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说哭就哭的大人。两人似乎觉察到了孩子的目光,赶忙坐直了身子,稳了稳情绪,漫无目的的聊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