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年年底,市长国文济对当年的规划和建设做出了一番总结:“今年阳江市新增国有企业12家,大大满足了未来城市发展需求,一方面解决了长久以来城市适龄青年就业问题,另一方面给未来阳江市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平台……”
阳江市民对国市长好评如潮,每当地方新闻上有国市长的画面出现,总会引来电视机前的阵阵掌声。刘辉家却是个例外,刘建民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精神上好了许多。小春红生产时的一声婴儿啼哭,彻底治愈了这个神经麻痹的病人。刘建民只知道为了自己孙子着想,管你谁是市长市高官,他都不在乎了,他神经质的对着电视说:“秋后的蚂蚱,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爸,你可别瞎说啊,别给咱家招灾。”小春红每当听到刘建民的嘟囔就警告着说。
“我不迷糊了,你别担心,咱家好着呢,我就是看不惯当官的吹牛逼,我可能也吹过,所以我懂什么是实话什么是瞎话。”
“你赶紧给爸找点儿事儿干吧,爸现在这样整天闷在家里不好。”小春红对刘辉说。
“我带他去游戏厅得了,那地方全是孩子,我估计他喜欢干这个。”刘辉琢磨了琢磨说道。
“你让我这个当老子的给儿子打工?我现在就得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搞搞清楚。”刘建民气氛的说。
“行了,老婆,我爸病好了,你看这状态,知道拿捏人了。”刘辉跟小春红说完,转而对他爸说:“走吧,爸,你就跟我去吧,有点事儿干你心情就越来越好了,家里有我妈呢,过两天我再去请个阿姨帮忙看孩子。我那里确实一个人忙不过来,有你在,我还放心些。”
“也许你是对的,我是该出去转转了,但是先声明,我要是干着不高兴我还回家看孙子,你少跟我拿老板的架子。”刘建民认真的说。
武志学为了避嫌,很少去鸿雁酒家吃饭了,一是怕在公共场合接触苏长青多了,让别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二是怕苏长青误会他和刘辉的关系。王坤了解武志学的为人,平时朋友聚会也就改到红星饭店了。
年底,强子的女儿也出生了,他约了朋友们给孩子过满月,众人落座后,大庆调侃强子道:“你跟我一样,都是闺女命,现在是城里人了,傻了吧?计划生育管的严啊,你就能要一个孩子,广志叔是不是也郁闷呢?”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想生孩子还不简单。”强子无所谓的说。
“我给你开个证明,就说你闺女先天不足,拿这这个证明去计生委要指标就行。”郑丽丽开口道。
“计生委的人看不看这个证明都没关系,你私下找他们领导,送点礼,他们自己就能想办法给你弄个指标。”王坤插话道。
“不求人也能生,让我媳妇儿跟我离婚,我去山里找个老光棍,然后让我媳妇儿跟这个老光棍儿办个结婚证,等我和我媳妇儿要上了孩子,再让老光棍儿跟我媳妇儿办个离婚证。这不就成了么!”强子乐呵呵的说。
“就你能,说话大喘气,猛一听你的话,我还以为你要和你老婆离婚,然后找别的女人生呢。”张宏宇笑着说。
“你这个办法真好啊,你一次不行就两次,什么时候生了儿子,什么时候就不折腾你老婆离婚、结婚了。”武志学开玩笑说。
“你们这些男人,就不把我们女人的脸面当回事儿,你这么折腾你媳妇儿,消息要是传出去了,还让她怎么做人啊。”郝爱霞不满的说。
“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嘛,嫂子别当真啊,这不是开玩笑逗闷子嘛。”强子笑着说完,冲大庆道:“怎么你又不带花儿来啊?”
“她在家奶孩子呢,我姐的身体不好,俩孩子都是小花儿喂奶,都快给她累坏了。”大庆无奈道。
“还是丽丽嫂子看得开,早早就让阿姨带孩子喂奶粉了,城里人观念就是不一样,我估计你就是给小花找个保姆,她也舍不得让孩子整天吃奶粉。”强子感叹的说。
“你家孩子和小辉家孩子没差几天,都是12月的生日,估计以后大了上学还是同学呢。”郝爱霞说。
“刘辉这么快就结婚生孩子了?”王坤诧异道。
“你不在纺织厂上班,肯定没听说。当初他去厂里开介绍信的时候,谁都没猜到会是和肖春红结婚,谁也没听说过他俩搞对象。人们都说这俩人都是人来疯儿,就冲刘辉那个没正形儿的样儿,估计早晚得离,可是人家俩人不光结婚了,还恩爱的很呢,据说刘辉每天都是回家陪老婆吃了晚饭再回文化宫忙活。”郝爱霞感叹着说。
“一物降一物。有意思。”张宏宇插言道。
“小辉现在的生意可是做大了,他承包了文化宫一栋楼,我见过,6000多平米呢,搞游戏厅……”武志学说着说着停住了,他怕说还有舞厅,这个词儿在郝爱霞心里太敏感。
“真没想到啊,他爸倒下了,他站起来了……”王坤略有嫉妒的说。
“他有底子,我跟着他搞过一年采购,我是清楚的,咱们谁也没他趁钱。”强子自嘲的说。
“纺织厂最初的销售承包合同是我起草的,我知道销售做好了有多大的收获,但是采购我真的不清楚里面的门道。”王坤插口道。
“坤哥,你就装吧,你做这么些年生意了,这点门道都不知道?我才不信呢,你就是不愿意当着两位领导的面点破这个事。”强子说。
“行了,瞧把你能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是怎么回事,武大哥肯定也知道。你不就是想说回扣的事儿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让采购科对外承包了么?你知道为什么武大哥当厂长的时候也没有把采购科承包出去么?因为一旦承包出去,就把非法所得变成合法收入了,这就让既得利益者肆无忌惮了!”张宏宇强调着说。
“回扣已经成了这个社会的一种约定俗成了,你只要代表公家买东西,卖方不管是个人还是集体,都会把好处给负责采购的人让出来一部分,不管你把价格压得多低,回扣都会给,知道怎么才能让回扣消失么?”武志学吊着众人的胃口说。
“武局长,您说,我真挺好奇的。”强子专心的听着。
“我知道。”大庆和王坤异口同声的说。
“呵呵,你两位先说,我也想听听,我觉得我的办法也不一定完美,就让我先跟你们学习一下吧。”武志学平静的说。
“陈副所,你先说。”王坤道。
“别,别,我还年轻,也是一时的灵感,还是坤哥你先说吧,你别让我献丑了。”大庆不好意思的说。
“行,我说就我说。我个人认为,所有的商品都是有成本的,也是必须存在合理利润的,没有利润企业无法存活。回扣无非就是把合理利润之外获取的收益分一些给采购人而已。如果做好调查,把采购价格限定的科学一点,让卖方除了合理利润之外没有别的赚头,他还怎么给你回扣呢?”王坤详细的分析说。
武志学和张宏宇听后不禁鼓起了掌,武志学补充说:“难点就在于如何调查卖方的成本。”
“大庆,还是你说吧,我挺好奇你的主意的,我觉得我们想的可能都有点书生气了。”张宏宇期待的咨询大庆道。
“你们说的都太复杂,我听着迷糊,我就觉得,采购同样的东西,你让几个采购员分别去采购,谁能买的最便宜,就用谁不就完了,如果这个采购员常年用最便宜的价格采购东西,那就让他当采购科科长!什么合理利润不合理的,不好操作。”大庆大大咧咧的说。
“也许你才是对的。”张宏宇冷静的思考道。
“大庆说的没错,现在工业产品供应不那么紧张了,就说纺织厂吧,人家南方的民营企业规模小,技术也不差,人家不用养活学校、医院、退休工人之类的,成本比咱们纺织厂低的多。我干销售那会儿,同样的价格,我给人家百分之五的回扣不少了吧?同样的采购价,南方的小厂子敢给人家百分之二十,我降价人家也降价,我降到没利润了人家还能降,不光能降,人家还给回扣,买家的采购员凭什么买我的布呢?”
“你们说半天我就听懂大庆说的了,这都什么啊,你们都是想问题太复杂了。”郑丽丽插口道。
“不说这个了,咱们为强子喜得千金干杯,为了他以后想法儿再造一个儿子干杯!”张宏宇提议道。
几人干完一杯酒,武志学同张宏宇说:“前阵子你岳父来了,我实在忙的脱不开身,没能陪老人家去县里考察,等过年时你见到老人家了可一定帮我致歉啊。”
“用不着,我爸准备回阳江住了。他学的是中医,西医虽然也懂点,但是确实不精。他想提前退休,把职务让给年轻人。其实他就是不服气,看不惯什么病都用西医诊治,想趁政策好,自己开个中医门诊。”郑丽丽说。
“老爷子真厉害,省人民医院的院长,说不干就不干了,真有魄力。”郝爱霞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我爸这个人轴的很,我妈为这个事都跟他急了,可是没办法,最后还是妥协了。”郑丽丽说。
“阳江制药厂好像聘请了郑老当顾问吧?”武志学问。
“嗯,他为了能研究中医中药,已经跑回阳江了,昨天我妈打电话给我,让我照顾好他,我电话里哼哈了半天,其实我都不知道我爸人在哪。快急死我了,我也不敢和我妈说。”郑丽丽无奈的说。
“我知道老爷子去哪儿了。”王坤说。
“啊?你怎么知道?”张宏宇和郑丽丽同时问。
“他来过我们店里,苏厂长带他去连城县了,我也是当时听到苏厂长喊老人家郑院长,才知道他是谁的。”王坤解释说。
“明天我给你派个车,你去县里看看咱爸去吧,省的咱妈再打电话你一问三不知。”张宏宇说。
“我陪嫂子去吧,我路熟。坤哥,你今天要是见到苏厂长了,一定问问他老爷子具体在哪里。”强子关心的说。
“哎,我们都是一心想进城,老爷子却是一心往乡下跑,让人敬佩啊。”大庆感叹着说。
“想进城就对了,我在连城县工作了一年半,刚去那会我也惦记着早点回城里,县政府的招待所连浴室都是公共的,而且还不是天天有热水,没有领导住的时候根本就不烧锅炉。后来虽然习惯了,但是认识了丽丽之后还是想回市里来。”张宏宇回忆着说。
“你适应的可好了,结婚之后每次回来都一身鸡粪味儿。”郑丽丽想起那个时候,仍旧是一脸嫌弃的说。
“宇哥,你没去过连城最北边的松会乡吧?”大庆说。
“知道这个乡,但还真没去过。”张宏宇说。
“那里人只有每年夏天去河里洗澡,天冷了之后就多半年不洗澡了,虽然学大寨的时候修了梯田,可是人均耕地还是少的可怜,要吃没吃要穿没穿的地方,我们农村人都受不了那里的环境。咱们市里来揽工的,大部分都是那个乡的。最近家属区不是修管道么,我听干活儿的说话就知道都是松会的,哎那种苦一般人想象不到。”大庆说。
“我那个大伯以前动员松会的乡亲们养羊养牛,结果三年下来,牛羊把山啃的什么都没了,今年下了一场暴雨,山体滑坡冲怀了好多梯田,下半年的玉米颗粒无收啊!有一个村的羊圈整个给埋了,好多羊都是信用社贷款买的,老百姓惨的就差卖儿卖女了。”强子详细的说道。
“还好,梁县长做主免了受损失的养殖户一些钱,要不然当地农民们真就活不下去了。都说靠山吃山,可是那里的山荒的连狼都得饿死,年轻人穷的娶不上媳妇儿,基本都出来揽工了,地就是老人们在种。”一直扭过身喂奶的齐玉梅说。
“慢慢会好的,国市长计划在连城县搞旅游,无烟工业啊!也是让当地老百姓脱贫致富的长久之计。现在城市里的人们手上有了余钱了,去登山涉水是一种高层次的娱乐,如果搞好了,会让连城县富裕起来的。”武志学说。
“您说的计划搞旅游的地方在连城县西南,柏会乡,那里有大跃进时期修的新柏水库,还有一大片国有林场,农民们虽然也穷,但好歹还有些山货可以卖,农闲时上山采药、掀蝎子都能卖钱,条件比松会乡好很多的。一到秋天,县武装部的人就去林场里打野猪,美其名曰给乡亲们除害,其实就是请上级领导打猎去了。”强子说。
“野猪很多么?当地农民和林场的人怎么不打?”张宏宇好奇的问。
“宇哥,这你就不懂了,那里农民祖辈大多是猎户,家里有猎枪,林场里也有猎枪,但猎枪打个野鸡、野兔、傻狍子什么的可以,野猪他们不敢打的,野猪喜欢在松树上蹭痒痒,时间长了猪鬃和猪毛裹了很厚一层松香、泥土、砂砾之类的混合物,猎枪一般都打不透它,除非是特别优秀的好猎手,一枪给它打眼睛上。上山里人讲:一猪二熊三老虎,熊和老虎见了野猪都躲,可想而知这玩意儿有多凶了。”大庆解释着说。
“强子,你总跟我说去山里路太远,不通汽车,可你也不跟我说能打猎,还有水库能游泳,害我在连城县的时候那么无聊。”张宏宇埋怨道。
“你都是我们一厂之长了,就少惦记些玩儿的事吧,有那工夫就多回家陪陪老婆孩子,不是当嫂子的说你,你可别跟武志学看齐,他就整天不着家,我估计也不全是忙着工作吧?”郝爱霞似有深意的白了武志学一眼说。
“宏宇是讲究劳逸结合,什么叫光顾着玩儿啊,你还大学生呢,注意用词,注意用词。”武志学面红耳赤的解释着。
“等过了年,天暖和了,我得去山里转转,那里的穿云山上有座穿云寺,里面的求子观音很灵验的,我该去好好拜拜。哎,要是不和大家聊这个,我都忘了这档子事儿了,整天光顾着挣钱了,观音菩萨,你原谅我吧……”强子故意岔开话题,逗趣的说。
“重男轻女!你看人家大庆,人家也是闺女,人家现在还是国家干部,人家对老婆一点怨言都没有。吃个饭你就总拿我做乐是么?”齐玉梅自从生了闺女,强子一家人总拿她取乐,她实在憋不住火儿了,大声嚷道。
“哎,你这个婆娘,你还有理了··”强子看这么多人在场,忍住没有发作。
郑丽丽赶紧解围道:“行了,强子,你就少说两句吧,这生男生女主要在男的……”
“你都说了,你有的是办法生二胎、三胎,急什么啊你。”大庆也劝慰着说。
“大庆,你要二胎么?我管咱厂计划生育的,我有办法。”郝爱霞偷偷轻声跟大庆说。
“嫂子,我想是想,可是不敢啊,我闺女健康的很,不好作假的,生了老二之后要是有人去局里告我,我的前途就完了……·”大庆叹息着说。
“行了,别嘀嘀咕咕了,我都听到了,大庆,你是对的。别听你嫂子瞎劝,眼光一定要放长远些。”武志学说。
大庆心想:我都二女双全了,我才不要孩子了呢。但嘴上又不得不故作认同的说:“武大哥说的对,说的对。”
王坤半天没有吭声,实在听不下去了说,故作委屈的说:“求你们了,换个话题吧,我也是有闺女的人,可是我没老婆啊,你们叽叽喳喳的,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理感受?”
“王大哥,我总去你那里买衣服,有几次我见你们店里的小宋好像对你有意思啊,那姑娘人又漂亮又能干,你也主动点呗。”郑丽丽说。
“你们不知道,我以前和饭店里的一个姑娘好了几年,武大哥见过的,王艳卿。她是在我最落破的时候到我店里找活儿干的,那时候她才17,我有时候周转不开,经常拖欠艳卿的工钱,她从来没抱怨过,还帮我把饭店打理的井井有条。她19那年,饭馆生意好了,我也挣钱了,我鼓起勇气和艳卿告白了,当时的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艳卿今年结婚了,听说嫁给了一个酒厂的工人,我不怨她,我一个离过婚还没房子的个体户,人家家里不愿意姑娘嫁给我我也理解,我祝福她,她是我这辈子除了我妈之外我最感激的女人。小宋的心意我懂,可是我不能耽误了人家啊,我都快四十了,人家才二十出头,我……”王坤说着说着眼中泪水滑落,哽咽无语了。
“兄弟,也许你是对的,咱不说这个了,来,喝酒!”武志学宽慰着王坤说。
87年,阳江市可谓硕果累累,大庆和强子等年轻人也有了孩子,为人父母的他们真正的成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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