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春节刚过,大街上净是小青年们“我的中国心”的歌声时,阳江市国有企业承包制改革如火如荼的进行了起来。王坤作为个体工商户和赫赫有名的国营大厂签订了包销合同,一个有些小背景的民营企业家就在同武志学的交往中成长了起来!
命运就是如此的捉弄人。树正面模范,抓反面典型。强子被精心设计成了正面模范,还提前转了正,吃上了商品粮。大庆却因为库房事发被牵连成了反面典型。
王楠第一次去库房的时候就可以肯定:库房有人监守自盗。后来得知大庆的临时工身份时,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陈大庆如果不是偷窃,怎么可能去惠风楼吃饭?她厌恶周主任那种色眯眯的老男人,更痛恨给国家带来损失的窃贼。这些情况她不敢写出来,她怕万一被库房的人知道了她的书面举报,她会遭到打击报复,毕竟自己现在还人生地不熟。她想趁人事改革抓反面典型的机会,把这件事私下告诉武厂长。
“进来。”武厂长听到有人敲门说道。
“是小王啊,找我有事?”武厂长看到走进来的是王楠,开心的问。美女总是受异性欢迎的,即使武厂长早过了可以大胆最求的年龄,这也不影响他对异性的审美,更何况王楠还是大学生,这种秀外慧中的美更另知识分子倾倒。
“有关人事的事,有点情况我必须跟您口头汇报。”王楠面色认真的说。
“你说,我听着呢。”武志学直了直身子说。
“我觉得消极怠工这种事现在很普遍,就算找几个反面典型也最多是扣扣奖金,解决不了减员的问题。”王楠陈述的她的想法。
“你说的对,这也是人事问题难办的地方啊。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武厂长平静又有些期待的说。
“我去年在库房发现一个问题。每卷当天走货的成品布,在装车前都会被人裁下去一些。我问过销售科的人,客户有什么问题反映,我们好从技术上改进。销售科的回复有不少,但唯独没有布长不够的问题。我判断偷布的人裁掉的应该很少,但也必须能够做衣服的幅度,半米左右最有可能。按照我的计算,每卷布半米,一年下来也是个大数目,这已经是很严重的犯罪了。如果通知公安局,肯定够上判刑了。我认为这些人才是我们减员的主要对象,才是该抓的反面典型。”王楠言之凿凿的说着。
“你说的没错,但这个事绝对不能通知公安局,我们厂还要脸呢!我会派保卫科和人事科的人去查的。你先回去,不要和任何人说这件事,这事很重要,做好了非常有利于这次改革的进行。”武厂长斩钉截铁的说。
一场针对库房的抓捕在一个下午的精心策划下布置好了。第二天上午9点多的时候,库房里几个小伙子分别去到库房的几个门口抽烟放风了,马大姐用她娴熟的裁剪技巧迅速的从一卷卷布上裁着,当还有几卷就裁完时,远处的一垛布突然倒了,从里面冲出几个保卫科的干事,不容分说就将她捆上带走了。当几个人押着马大姐出门时,守在门口的小子慌了,吓的站在那里不敢说话。等保卫科的人一走,他迅速的跑去报告周主任了。
“马红玉!说!你总共偷了厂里多少布?都有谁是同谋?”一个保卫科干事指着马大姐裁下来的布说。
“我真是第一次。厂里都知道我是个寡妇,家里实在是困难,你们就放了我吧!我赔行么?我写检讨!要不你们批斗我也行,就原谅我这一次啊……”马大姐用她丰富的斗争经验表演着,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马红玉!我们没时间跟你啰嗦!不说是吧?我现在就通知公安局,你就等着去劳改吧,我看到时候你那俩孩子谁管!”保卫科长姜海明铿锵有力的吼道。
听到这些,马大姐心中一阵刺痛,她怕,她后悔,可是她不甘心啊。她心想:老周那个色鬼躲哪里去了,还有那帮坏小子。不能好处大家拿,黑锅我一人背。于是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思说:“库房的人都参与了,你们看着办吧!”
马大姐的话听起来没错,错就错在有一个叫陈大庆的临时工还真的没参与,不但没参与,他连举报都没敢干。大庆就这样没得好处还背了黑锅。
库房事件爆发后,厂里人怎么想的都有。有人认为最后也就扣工资了事;还有人认为厂里这回要有大动作,搞不好真要变天了。
“强子,你脑子活,你快给大庆想想办法啊!他真的冤枉啊!大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就算说不上嫉恶如仇,起码也对得起正直这俩字吧?他怎么可能偷布呢?咱要找领导反应啊。”小花着急的跟强子说。
“我想想办法吧,对了,小百合,你不是说有个保卫科干事还追过你么,找他说说情行么?”强子不知如何是好的问向小百合。
“你傻啊?你是他情敌!还指望人家帮你说话?”小百合没好气的说。“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咱们认识还能说上话的人,也就是王楠了。听说领导们都挺喜欢她,也器重她。她不就住小花隔壁么,小花你去求求她试试。”小百合又道。
“对对,谢谢你啊白丽萍。还是你的主意好。”小花感激的说着,转身就往宿舍跑去。她一下子觉得自己以前对小百合的偏见都是不对的,自己应该自我检讨。
“这姑娘是不是急傻了?大白天的,人家都去上班了,她跑宿舍能找到人?”小百合觉得小花不光土,她还憨。
“行了,少说两句吧。大庆的事搞得我也挺烦。我早就说过他,人家给你分钱你就拿着,就算保密也还有封口费不是?这倒好,好处没沾着,还捅这么大篓子。这事还不能跟家里说,让家里知道了,他爹非打死他不可。你可不知道,他爹打过仗,见过血,杀过人,眼睛一瞪可吓人了。”强子似有埋怨的说。
小花回到宿舍,敲了敲王楠的门,发现没人,这才想起来人家上着班呢。小花是跟王楠有过接触的,王楠刚来时,洗完衣服才发现自己没有衣架,正好小花也在水房里洗衣服,小花见状主动借给王楠几个。就这样,俩人偶尔见了面都打个招呼寒暄一下。小花本来上中班,跑去车间请了假就回来坐到王楠门口等她。一直等到深夜也没见王楠回来,不光如此,快晚上十点的时候,有人跑来告诉她,大庆又出事了,现在在医院呢。
大庆白天被扣在保卫科写检查,他和保卫科的人辩解也没人理他。坐了一天,检查还是没写一个字。保卫科的人也没在意,一个临时工而已,过几天处理决定下来,怎么都是个开除,于是就让他回去,明天接着来就是了。
大庆不想回宿舍,不想见任何人,他很烦。他自己来到生活区的一个小吃店,要了瓶白酒就喝了起来。大庆觉得老天爷对他不公平,自己哪里做错了么?是不是自己主动去举报就对了?可他们偷布很多人都知道,就连强子他们车间的人都知道,也没人管啊?我要是被开除了,回家当农民也没啥,可我爹的脸往哪里放?有财叔的脸往哪里放?我和小花的婚事怎么办?我们共同谋划的未来怎么办?强子转正了,我却落魄成这样,大庆一边想一边用头撞着桌子。店老板看他如此,怕影响生意,就把他赶了出去。大庆一边走一边喝,感觉有些醉了,就坐到小路上的一个电线杆下接着喝。就这么呆傻的坐着。
冬天天黑的早,路上很快就没有什么行人了。大庆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突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前擦过时,他才回过神来。他目送着自行车骑过一个丁字口时,丁字口另一侧冲出一个人,拿着一柄大锤向骑车人的后背砸去,骑车人一下子就从自行车上被砸飞了出去,电光火石间,那人追过去就准备再补上一锤。
“住手!”大庆回过神来喊道。他想起身制止,却发现自己腿麻了,脑袋昏昏沉沉的,站起身也走不太稳。
“小子,别多管闲事,小心老子弄死你!”歹徒向他恐吓着。
大庆想跑,但他腿被冻僵了,想跑也跑不了。心想索性就做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吧,总比被开除了回家丢人强。大庆没说话,只是缓慢的走近歹徒。
歹徒放下手中的大锤,从怀里掏出一柄砍刀,向着大庆砍去。大庆适时的后退了两步躲了过去。歹徒往前进的时候,大庆发现这人是个跛子,于是心中大定,但也不敢靠的太近。歹徒知道大庆欺负他腿不好,一怒之下将砍刀甩了出去,大庆一侧身砍刀砍在了左胳膊上,疼的他“啊”的一声惨叫。歹徒可能怕着喊声引出人来,扭身搬起自行车骑上跑了。
大庆忍着疼走到倒地的人旁边,探了探鼻息,知道还活着,应该只是晕了。这时一个老大爷推了一个三轮车从旁边的平房出来,对大庆说:“小伙子,你没事吧,快把他抬上来咱们去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大庆得知,老大爷在他喊住手的时候就从家里出来了,但是怕岁数大了帮不上忙,听到大庆的惨叫声时,老大爷实在忍不住了,刚冲出门,就看到歹徒跑了……老大爷一边骑三轮一边夸大庆“好样的”。
到了医院,大庆这才看清他救的人的样子:一个四肢粗壮的老人,脸上的擦伤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矍铄的眼神仍透露着一股坚毅。
医生给他俩做了紧急的救治,安排他俩住了院,等明天上班后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安排完便离去了。
“小伙子,谢谢你,你是好样的!”老人得知是大庆救的他以后,心怀感激的说。
“没事,正好赶上了,哎!”联系到自己的境况,大庆并没有多少当英雄的感觉。
“小伙子,快让医院通知驻厂派出所,告诉他们我是新华公安分局的局长陈有德。”老人对大庆焦急的说。
不一会,驻厂派出所的一个值班警察来了,一看到老人,震惊道:“老所长,您这是怎么了?”
“你先给这个小伙子和这位老哥哥做个笔录,一会再说吧。”老人平静的说道。
“姓名?”警察对大庆问。
“陈大庆。”大庆经过一白天保卫科对他的审问,对这样的问话很不习惯,也很反感,但还是干脆的回答着……。当大庆说到歹徒的体貌特征时,老人插了句:“我知道是谁想杀我了。”
“嗯,应该就是胡永刚。现在严打势头正猛,这小子还敢出来害您!您放心吧,老所长,我们会马上抓捕嫌疑人的。我一会儿把您的情况通知分局。您休息吧,我先走了,不能让胡永刚跑了。”警察说完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病房里有两张床,陈大庆和陈有德各占了一张。疼痛使得两人都没什么困意。送他们来的老大爷已经走了。没一会儿小花赶了过来,问过事情经过,看有外人在也就没说什么。拿起病房的暖壶打开水去了。
“小伙子,你叫陈大庆是吧?我也姓陈,我叫陈有德,说起来咱俩八百年前还是一家呢。这也是缘分啊!”老人笑呵呵的说。
“您就叫我大庆吧。听刚才的公安说,您是公安局长,怎么还有人敢害您?”大庆不解的问。
“说来话长了。我怀疑的这个胡永刚恨我呗。那时候他跟人打架,打急眼了动起了刀。我赶去制止的时候,胡永刚不听警告还要拿刀捅人,我就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这时跟他干仗的那个青年趁机一刀砍在了他腿上。他就是这么跛的。”老人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顿了顿就接着说:“文革结束后,这个胡永刚一直没有工作,他纠结了一伙人设局骗人、敲诈勒索。这伙人都是派出所的常客,因为没有造成什么人身伤害,又考虑到他是残疾人,每次都是赔了钱,拘留几天就放了。过年的时候接到群众举报,分局刑警队抓获了一个赌博团伙,跑了几个腿儿快的,他腿脚不好没跑了。他们这个赌局赌资总额接近五万元,我听后十分震惊。我去了解情况时他看到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我呢。应该就是那一面,我估计他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我的账上。我也算是他半个仇人了,要不是我他也跛不了,不跛估计过年的时候他也就跑了。他有心计啊,他就是想趁严打“灯下黑”的时候一个人对我下手,干成了谁也不知道是他干的,可惜他没想到半路出了你这个“程咬金”。”老人说到这里不住的咳嗽着。
大庆忙帮老人捶了捶背,关心的说:“您这个伤不轻,刚才大夫说幸好您身体底子好,但是还要静养很久可能才会痊愈,后遗症肯定还会有。您需要好好休息啊。”
“说说你吧,大庆。我儿子要是还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哎……”老人的话语又停顿了。
“陈局长,我爹叫陈有富,您叫陈有德,猛一听还真像本家大伯。”大庆想缓解一下老人的情绪,笑呵呵的说。
“我爹还叫陈有财呢!”小花进门接话道。
“你们这小两口还真会逗我乐,咳……咳……”老人笑着笑着忍不住咳嗽起来。。
“没逗您,这是真事儿,我俩是连城县陈家沟的,我们那里九成以上都姓陈。”大庆说道。
“陈家沟我知道,就在红桥区边儿上,估计咱阳江再发展几年,你们那里就不是农村了。不过也不好说,再往西都是山了。阳江发展的方向还是江东、江北那边。”老人高谈阔论着。
“这个我们就不懂了,您说的事离我们太遥远了。”大庆道。
“刚才做笔录的时候,你说你是纺织厂的,其实我也算是半个纺织厂的。我刚从部队转业的时候,分到驻厂派出所当所长,你们那里很多老干部老职工我都熟,文革一结束我就到分局了。由于这边老朋友多,我又无儿无女单身一人,分局给我分配住房我也没要,现在还在咱们厂家属区的平房住。”老人换了个话题继续聊着。
听到这里小花心思活络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姑娘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么?”老人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
小花犹豫了一会,把大庆的遭遇跟老人讲述了一下,老人听完沉思着。
“您是局长,您肯定有办法的,您能帮帮大庆哥吗?我求您了。”小花边说边要给老人跪下。
“快起来,快起来!”老人行动不便,急忙用言语制止着小花。
“大伯,您别为难。我大不了就是回家务农而已。”大庆坚强的说。
“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恩人,你能见义勇为的救我,我就不能知恩图报一下啦?放心吧,你的事交给我。姑娘你也放心,时间也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这里有医生和护士呢。”老人安慰他们道。
“算了,花儿,你到我这好的胳膊边上挤挤,今天出了这个事,我总觉得走夜路太不安全。你就跟我凑合一宿吧。”大庆担心的说。
“哎,让自己辖区的老百姓担心到不敢走夜路,这也是我的过失和责任啊!”老人合着眼睛自责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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