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歌芸依旧对孤儿院的情况忧心忡忡,在面对韩靳宇时,似乎多了份拘束,与其说是拘束,不如说是疲惫。尽管二人平常见面的时间并不多,绝大部分都是在任意一个晚上,他发短信问她睡了没,她回答没有,他紧接着便会问“出去走走”。
至始至终,林歌芸对孤儿院一事只字不提。
“你似乎有心事?”韩靳宇愁眉,“还是因为上次和夏黛传流言这事吗?”
“没有,没什么,你想多啦。”林歌芸对韩靳宇露出大大的微笑。
“那就好,”他说道,“元旦回去过还是留在学校?”
“回去。”
“我想陪你一起过去。”
他的话一出,林歌芸反而更舒服了一点,至少,可以在孤儿院把一切都告诉他都问清楚,顺便带他看看她所生活过的地方,直到他真的不介意她平酸的生活情况。
“好,到那天我联系你。”
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处,林歌芸并没有等到韩靳宇,已经走了两班通往江夏区的公交,韩靳宇迟迟没有来,她拨打着他的电话,也只是暂时无人接通,林歌芸心急如焚。
本来是早上的8点准备坐公交的,这样可以赶回去帮老师做午饭。但她坚信韩靳宇会来的,她在这里等了他4个小时,拨打了不下100次的电话,她告诉自己,等到12点,他再不来,她就走了。
在12点班次的公交上,林歌芸怎么也想不明白韩靳宇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漫长的公交路线,林歌芸一路思考了很久,也许他们至始至终不合适。有些感情就是这样,再互相深爱也没用,要是不合适,彼此都活得累。
韩靳宇和她相处时小心翼翼,他一直以为她脆弱。
而她面对韩靳宇何尝不小心翼翼?她一直替他设身处地地着想着,觉得他忙,就不去打扰他,但她在很多个需要他的时候,真的很想对他说一声: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回到孤儿院的时候,院长和小朋友们已经等了她很久,看到林歌芸红肿的眼睛,院长似乎一下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人呢?”院长问。
“他没来,”林歌芸疲惫。
“好了好了,看你的脸都哭花了,去吃饭吧,刚刚陈阿姨才替你把饭菜热了一下。”他拍拍林歌芸的肩膀。
林歌芸哇地一声大哭出来,“院长……”
林歌芸无心吃饭,一个人在孤儿院的小房间里睡到晚上,这次的元旦,似乎过得很糟心。
直到晚上,韩靳宇也没有回复一个字,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林歌芸近乎绝望。
院长敲门,在门外说:“歌芸,起来吃晚饭了。”
她知道这才是家,在友情和爱情都靠不住的时候,她需要的是这样一个家,只是造化弄人,在绝境中一步步被逼剑走偏锋,在岁月里一步步活成了一个人的姿态,身后空无一人,倒下就是死亡。
和孤儿院里的其他人一起度过了元旦节的晚上,小孩子们似乎知道她心情不好,特地唱歌跳舞来哄林歌芸开心,林歌芸的心情这才好了很多,温馨的孤儿院,让她能够做一只可以受伤的小鸟。
晚饭后,林歌芸打算帮助陈阿姨洗碗,却被院长叫了出去。
在院长的小办公室里,林歌芸以为院长是来劝慰她的,可谁知道院长似乎更加愁闷。
“歌芸,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你。”院长说罢拿出来一份老旧的报纸,“但我觉得,你成年了,是时候知道了,而且,这件事恐怕也涉及到你的感情问题。”
林歌芸屏住呼吸,心中忐忑无比,她接过报纸。
这是十二年前的报纸,泛黄的纸张泛着一股浓重的霉味,纸上的字迹和图片却依旧清晰可见。
“我上次去了趟刘院长家里,院长遗孀大致和我说了十二年前的事。”顾院长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对林歌芸说下去。
林歌芸坐下来,感觉心里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而疼痛,她一字一字地读着十二年前的报纸的头条,那张照片上,一辆豪华的卡宴撞上一辆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电瓶车,现场一片狼藉,电瓶车被压地不像样子,而卡宴的车头也冒起了烟。
她难以想象如此触目惊心地一面报纸会如何去描绘出来,不带着一点儿的情绪和悲痛。
“你也知道吧?”院长又继续说,“你父亲当年是车祸现场死亡,这场车祸事件,说来也奇怪,两边一直说法不同,也没有查出个究竟来,你母亲甚至还去打官司要告这个车主,但是最后失败,神经崩溃了就从跳楼了。”
林歌芸的记忆仿佛又被拉回六岁那年,她最不愿想起的一年。
那年父亲车祸,死状非常惨,在她母亲发疯后,她母亲一直不停地按住她的肩膀说,你爸爸的脸都被压变形了,全身全是血和口子还有骨头,幼小的林歌芸吓得大哭,而据后来,卡宴车主那家曾上林歌芸家里闹过事,在那家派来的人和母亲外婆的争吵中,林歌芸也多少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位卡宴车主在车祸中得以生存,却截掉了两条腿,从此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因为那次的监控探头莫名坏了,也因为事发突然没有目击者,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错在哪一边。
而两家都觉得是对方的错,还未等林歌芸的母亲从悲伤中缓和出来,卡宴车主一家就蛮横地上门来声讨林歌芸母亲,也许是发泄也许是报复,她记得当时整个家似乎被折磨地很惨,而林歌芸母亲更是要强,也开始打起官司。
谁知道最为可怕的是,卡宴车主一家背后拥有强大的企业,在海城呼风唤雨,哪里是林歌芸母亲可以抵抗的呢,还未开庭,便已然败下阵来,甚至也失去了自己的工作,一贫如洗。
最后她的母亲精神崩溃,疯疯癫癫,整日说着关于她父亲死亡的胡话,幼小的林歌芸害怕极了,当时不论是父亲那是母亲那边,都没有人来慰问她们,林歌芸就这样和自己疯癫的母亲在房子里过了三天,直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时,一个比她大一点的男孩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饭给她吃,他问她喜不喜欢吃糖,她点点头,男孩伸出手,有四种味道的糖果,她选了粉色的糖果。后来她疲惫地不得了,安然睡过去,再醒过来时,屋里却是一片狼藉,外面吵闹声不停。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就在她睡后没有多久跳楼了。
时至今日,她依旧懊悔,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也未能在她翻身下阳台的时候挽留住她。
她的外婆终于来了,在这间屋子里,那天来的不止是她的外婆,还有卡宴车主的家人,外婆和那个年轻的女人吵成一团,林歌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到外婆身边,年轻女人的目光扫到林歌芸这里,林歌芸认得她,她是卡宴车主的妹妹,曾经上门来揪过母亲的头发,也曾对母亲恶语相向,林歌芸一下子壮起胆来,凌厉地瞪着她,恨不得扑过去咬死她。
女人一时间竟然有些畏惧,不再看着林歌芸。
外婆拉住女人,嘴里念念有词,“我女儿尸体还在楼下,你陪我一起去收拾!你等着坐牢吧!”
林歌芸知道,她的母亲死了。
她大哭起来,外婆全然不顾林歌芸,只是和这个年轻的女人争吵。
她边上的男孩子则沉静更多,他把林歌芸拉倒房间里,反锁起来。自己又特地拿出粉色的糖果给林歌芸。
没过一会儿,外婆敲着房间的门,说道:“歌芸,出来,帮你那短命的爸妈收尸去!”
林歌芸打算上前开门,却被男孩挡住,他怒气冲冲地说:“她不去!”
她只是呆坐在地板上,男孩看着她,眼里温柔似水,最终她没有出去。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男孩,他把口袋里剩下的所有糖果都给了林歌芸。
而在这张十二年前的报纸上,林歌芸知道,当年的卡宴车主叫韩天赐,tiin的前任总裁。
毋庸置疑,那个男孩,是韩靳宇吧?
如若他记得,那从头到尾,似乎都是韩靳宇导演的一场戏。林歌芸无疑又是被支配的人。
“我母亲到底为什么会跳楼?”林歌芸问,她知道外婆无非就是想讹对方钱,一直不停强调是当时那个女人刺激她母亲并且推下了她母亲,但是林歌芸清楚,自己母亲早就神智不清楚到听不懂人话了,再多刺激的话恐怕也没用,至于是否推下,当时警方的证据是没有,小区里的摄像监控显示她母亲是自然坠落。
“恐怕是撑不住了,”顾院长叹气,“她吃了那么多苦,她的母亲以来,她也许知道你有所寄托了,便就走了。”
林歌芸的眼里泛起泪水,不论是父母死亡的悲剧还是自己爱情的悲剧,都促使着她的泪水不住流淌。
“车祸一事至今没有结果,但当年你家里不论是爷爷奶奶那边还是外公外婆那边都不愿收留你,最后是韩家的人把你送到孤儿院来的,而且从那时起每年都捐钱给孤儿院,重点资助的对象就是你,但听刘夫人说,当时韩家那边并不乐意,而是有条约签订,一直资助到你成年为止。”
林歌芸默不作声,这短短几十分钟,她所得知的信息量太大,难以承受。
“可是把我母亲逼到绝境的,是韩天赐那边的人啊……”林歌芸呢喃道。
“十二年前,韩天赐刚让tiin上市,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一手遮天,确实是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就在这时候成了残疾人,心中确实不甘。”顾院长叹气,“他家里人不甘心,来报复,估计也没有想到会把事情闹得更糟。”
林歌芸不再多说什么,她拿走了报纸,试图寻找车祸原因的蛛丝马迹,却一点也没有。如果把仇恨一直延续到今天,那她和韩靳宇无非是仇人,他是她家的杀父杀母仇人,而她则是害他那如日中天的父亲走向残废的仇人,他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在接受过去的同时又来爱着她?
林歌芸把这一切都埋在心里,并未多说。
第二天一早,林歌芸打开手机,发现韩靳宇打了她无数个电话,她拿着手机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巧这时洛浅打来电话。
“歌芸,你在哪儿啊?”洛浅问道。
“回孤儿院了,怎么了?”她的声音略带沙哑,极其疲惫又悲伤。
“你……还好吗?”洛浅察觉出她声音的不对劲。
“嗯,没事。”
“什么时候回来?他找你找疯了。”
他指的是韩靳宇。
“中午回去。”她说。
她在公交的一路上,韩靳宇一直不停地拨打着她的电话,林歌芸愣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即使身边有好心人提醒她有电话,她也只是笑笑,旁人都以为她疯了。
直到回到海城大学大门口,她接了韩靳宇的电话。
里面气急败坏的声音带着焦躁地问道:“你在哪?”
“在海大门口。”她回答。
“别动,等我。”说罢他挂了电话。
林歌芸就在前一天等他的地方,又等了他。
她看到男人大步流星般地跑过来,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这到底算不算,她等到了他?
“对不起。”他拥抱住她。
“哦。”林歌芸冷漠地回答,任由他抱着,却没有一点儿其他的行动。
“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她挣脱怀抱,打算离开。
“我爸生病了,我太忙了忘了和你说……”
“你够了!”林歌芸大叫,“你爸爸生病算什么,我还没有爸爸呢!”
韩靳宇一怔,眼神里却带着怒气,“你在胡闹什么?”
“韩靳宇我们俩就到这儿吧。”林歌芸看着他的眼神,他第一次露出这般凶狠又冷漠的眼神,“好聚好散吧。”
她转身就走,却被韩靳宇拦下,“你说清楚,只是因为我没陪你去吗?你一直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
“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林歌芸挣脱,“我一直就是这么不懂事的人,我喜欢黏人喜欢浪漫喜欢天天和男朋友在一起,还喜欢撒娇煲电话粥。”
他怔住,“我以后会尽量多抽时间陪你。”
“不了,”林歌芸说道,“我想和正常人谈恋爱。”
“你真的要把这件事放大?”他在质问她。
“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大了,”林歌芸苦笑,她想说过去,却好像没法开口,“韩靳宇你看你,在我面前还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们吵架你依旧一副白天鹅的姿态,你不懂女生都是要哄的吗?还是,所有人都比你低一等呢?所以,这件事错的是我我该向你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该向你道歉的。”
“别,我承受不了。”林歌芸说道,“我怎么承受地起你这么金贵的一个人的道歉。”
“可是林歌芸,你就对吗?”他反问,“从头到尾你就觉得是我的错,为什么不会想到也许是我出了很严重的事无法赶去陪你呢?这些天来,你真的爱我吗?还是也只是向那些平常女生一样,为了虚荣和满足好奇心才接近的我?”
“对,就是这样可以吗?我可以走了吗?”
“你确定要这么自私吗?”
她不再回答,转身就走。
韩靳宇一直未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