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家父就要领兵出征了。”
月娥身子软蛇似的缠着赵辰,哀怨叹气,“去年父亲新败,如果今年还被魏军打败,恐怕大王会问罪于他。月娥怎么能不担心呢?”
赵辰心里涌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不用担心。”赵辰说,“你父亲一定会战败的。”
月娥一口咬住赵辰肩膀,粗糙的皮肤上留下几个嫩红的牙印。“说什么呢!你就是这么看我父亲的?”赵辰心里暗自点头。“不过,”
月娥话锋一转,“奴家这不就是想问问夫君,能不能帮帮我父亲。想一个好办法,助他击退魏军?”
“好办法?”赵辰哂然。
“月娥曾在故事里读到,有一个叫明箜的将军,只用三个锦囊就可以退敌。夫君这么厉害,一定也可以做到的,对吗?”
“那是故事,丫头,”赵辰摸了摸月娥小脸蛋,“要是把你爹换到魏军去当主将,我或许可以。不过,进取不足,守成应该还是够了。这次魏军主将魏东河,性情谨慎,少有奇谋,好正兵作战。你父亲只要在黔陵,武乡一线;昔阳、和顺、涉县一线,分别构筑防御。依次消耗魏军实力,最后魏军自会不战而溃。”
“你能听懂吗,姑娘?”
敲了敲月娥脑袋。赵辰再仔细一想,似乎魏王茔派魏东河为将,也是很有深意的一个决定。不是故意派来对付自己的吧?可惜赵王雍真知明见,以无招胜有招,根本没派赵辰上战场。
月娥没有出声。赵辰低头一看,这姑娘已经趴在自己胸口睡着了。
次日,赵辰称病在家,不见客。
卫墨非抱着白狐穿过宫廷的长廊。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这条路是无止境的;也有些时候,他会怀疑拐角后躲着手持刀斧的卫兵,准备将他拿下。即使天气晴朗,阳光普照,他仍会这么想。平日里,这种时候他会摇自己的山河扇,但现在他抱着白狐。
所以,他缓缓的抚摸白狐脊背。
只是小家伙并不安分,奋力想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卫墨非更用力的抱紧白狐,以防止它挣脱。
卫墨非穿过长廊,走到一座宫殿外。见到他,守门的仆从很快跑进殿内,片刻,仆人便出来,邀请他进去。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走进这座宫殿,但眼前的一切却显得陌生。惠妃极得赵王恩宠,所以宫殿内的东西每一季都会更换一次,而且绝不相同。
“拜见惠妃。”卫墨非行礼。
惠妃似刚化完妆,杏眼粉面,黛眉朱唇,配上一身青紫相间的深衣,看起来尤为庄重。
惠妃坐下,手轻巧搭在椅子上,问:“有事吗?”
“臣听闻,夫人最近喜好白狐,故遣人搜寻到白狐一只,来献给夫人。”卫墨非将白狐交到侍女手里。
侍女向孟姚走去,还没靠近。孟姚已闻到一股刺鼻的狐臊味。“拿开,别靠近我!”惠妃斥责,“彩蝶,让香料燃得更浓一点。”
侍女突遭训斥,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白狐从他手里跳脱,一个转瞬就从宫殿里跑出去没了踪影。
孟姚看也没看一眼。转向卫墨非,冷冷道:“大人的礼物孟姚就谢过了。如果没事儿,孟姚还赶着去见大王呢。若是让大王久等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香料在大殿内燃烧起来,浓郁的香气像散不开的雾气围绕在卫墨非身旁。他厌恶这种香料沾染自己的白衣,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卫墨非一拜,说:“臣今天来,是有一事求于夫人。”
孟姚斜眼撇了卫墨非一眼,卫墨非恭敬直立,就如同面前赵王一般恭敬。孟姚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说吧,什么事儿?”
“臣此次是为信安君而来。”
卫墨非说,“昨日朝议,大王命赵辰为使,求援于燕。然信安君无意前往燕国,故臣特来求于夫人。希望夫人能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让大王改变心意。”
孟姚从侍女端着的果盘中,取过一片果脯放进嘴里。果脯的酸甜滋味在她嘴里慢慢弥散,太阳从东方升起,群臣比猪猡更愚蠢。她曾听父亲哪儿听过这句话,卫墨非的问题让她觉得可笑。她为什么要帮一个陌生人——她只在凯旋仪式上见过赵辰一面——在大王面前说话。
孟姚咯咯笑起来。
“孟姚听说,自古后妃不得干政。妲己迷惑商纣王,导致商灭国;幽王为褒姒燃起烽火,结果自己被犬戎驱逐。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现在大人却要孟姚干涉大王的决定,不知出于什么意图呢?”
“惠妃果然博学多才。”
卫墨非挺直身子,说:“那不知惠妃听过息妫的故事没有?”
孟姚没有说话。
她当然听过桃花夫人的故事,仅是想到这个故事,就让她觉得伤感。
却听卫墨非说:“昔年,息妫受宠于息侯。息国亡后,息妫孤身入楚,育有两子。楚王死后,息妫长子本该继位楚王。然令尹子元却欺楚王新政,竟率军进攻楚王,结果息妫长子身死。此后八年,才得若敖氏匡扶大义,息妫次子得以继任。”
孟姚皱眉,不悦道:“不知大人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今大王尚在,犹可翼蔽太子。等来日大王故去,太子继位,若是有人有不臣之心,效仿那子元起兵作乱,夫人又该如何是好?”
卫墨非一字一顿,铿锵有声。说的虽是禁忌之言,却显得正义凛然。
卫墨非所言非虚。赵王专宠孟姚,在孟姚诞下一子后,竟毫无理由废了当时的太子公子章,另立孟姚的儿子赵何为太子。若是某日赵王故去,已经长大成人的公子章,恐怕就要第一个跳出来,兴风作浪。如此一想,孟姚只觉心乱如麻,焦躁不已。
孟姚不自觉抓住胸口衣襟,求助的望向卫墨非,问:“那不知丞相大人有何高见?”
卫墨非说:“信安君赵辰,战功昭著,以信义闻名天下。世人愿用千金,以换信安君一诺。如今信安君有难,求救于夫人。若夫人肯施以援手,来日信安君岂能不投桃报李,效仿那若敖氏,为守护赵王之位,舍生往死。到了那时,太子的地位和夫人的地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卫墨非一直偷偷观察孟姚脸色,只见惠妃眉头皱成一团,时而恍悠,时而深沉。最后忽的如愁云散开,惠妃脸颊重新恢复红润白皙,卫墨非便知道自己今天的使命完成了。
卫墨非深深一拜,道:“既然夫人已经有了决议,墨非就不便打扰,先行告辞了。”
孟姚展颜一笑,笑容有些僵硬。
卫墨非退出宫殿,他还要去给赵辰说这个消息。孟姚转身回后院去了,她得去补补妆,才好面见赵王。
书房内,赵辰正在阅览兵书。韩傀坐在一旁,神色焦灼。“大人,这样称病下去也不是办法吧?”韩傀质疑道。如果赵王不收回命令的话,赵辰最终还是逃不脱要出使燕国的命运。
赵辰抬头,撇了韩傀一眼,说:“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韩傀顿时焉了下去。天命难违,王命不可违。他如果有什么办法,早就说出来了,也不会在这儿坐立难安了。
“对了,”
赵辰突然想到,“城卫军现在怎么样了?”
韩傀说:“一切正常,王弹现在在城卫军里。只是这征召新兵的事情,一直没有人来。”
这件事情并不让赵辰惊讶。其中,史健一定又做了什么。赵辰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也有了准备,一封信被信使带往北疆。很快,就会有很多忠诚而强壮的战士,在黑夜里赶到邯郸。
可是,还是有事情让赵辰迷惑。他可以信任王弹吗?那个家伙实在称不上勇敢,但他体力惊人,在漫长的奔跑后,仍然可以平稳与赵辰对话。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赵辰的思绪。
赵甲推门进来,朝着赵辰躬身行礼。没等赵甲反应过来,跟在他身后的那人已经大步走进书房,站在赵辰面前,行了一礼,道:“秦国使者,马原拜见信安君。”
马原瘦瘦弱弱,长相普通。仅以外貌而论,这样的人很讨赵辰喜欢,因为长着这样一张脸说明这个人没有多少心计。但是当这个人成为使者之后,事情将会完全改观。
赵辰有些不悦。“大人,他说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您。”赵甲解释道。
“非常重要的事情。”
赵辰重复,“还有一袋银子。我不喜欢对我不忠诚的人,赵甲。你先下去吧!韩傀,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
“是!”
韩傀站起来,退出门外。
屋内的气氛有些冷,有些僵。
赵辰对秦国没有好感,对所有秦国人都没有。这件事情,从月姬死的那一天就注定了。“很高兴见到你,”赵辰说,“是谁派你来的?”
马原没有说话,而是从身后取下盒子,将盒子放在赵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