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无眼,就算戏剧舞台上对练了千遍万遍的套路,都很难保证没有失手的一瞬间,更何况胜负相搏呢?挂彩是正常,不挂彩倒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尽了全力。固然附近有无我境的高手弹压,遇见紧急情况必会出手相救,可也很难保证零事故啊。
前面的比斗就有过两名弟子挂彩:一个是东黎内门,在大腿上被人一铁爪拉开三道血口;另一个是唐府子弟,被剑穿小臂——附近高手一时手滑,没能赶得及救援。不过在天垣世界,这都不算什么太严重的伤势,涂点儿伤药,三五天就能收口。
可是暗器直奔张禄面门而来,这要是救不及,问题可就严重了,轻则重伤,重则丧命——脑袋上扎一眼儿,跟胳膊上捅一洞,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
要是一般人,这会儿肯定就认命了,甚至会本能地闭上两眼——就跟第一场柳晏的反应一般无二——能不能得救,全看天意。然而张禄却独有一功,双睛仍然瞪得溜圆,紧盯着暗器挟风而至。想当初才到此界,他跟廉晋对战,第三招廉晋就几乎一刀劈开他的胸膛,张禄偏能双眼不闭,直面刀锋。
——就算死了,我也得瞧清楚射过来的究竟是啥玩意儿吧。
电光火石之间,他倒是确实瞧明白了——人脑子转得快啊——那是一段钢针,也就小指般长,但只有小指的一半粗细,两头尖锐。张禄脑袋里突然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求人不如求己——竟然猛的张口,上下牙关一合,正好把那钢针紧紧咬住。
他就觉得上下牙床一阵剧痛,估摸着门牙就算不掉,也摇摇欲坠了——幸好门牙没掉,否则的话钢针继续前行,就得穿了他的咽喉,到时候恐怕药石罔救……可是随即一股大力从外部传来,钢针微微一颤,竟然脱口飞出,划一道弧形,就落入了刚蹿过来的一名唐府供奉手中……
估摸着张禄要是不去咬这钢针,钢针会在刚接触到他皮肤的时候,就被对方用内力吸走,顶多扎个一两毫米深的口子,伤不到骨头。可是张禄先是一咬,阻止了钢针飞射之势,接着钢针又被高手吸走,前后一较劲,“噗”,他一颗门牙终于落下来了,直接带着血沫子,随着钢针就喷射而出。
唐霆宇瞧得都傻了,人整个儿僵在那里。刚才钢针奔张禄面门而去,他心中就是微微一惊,心说若如今无我境高手救援不及,这小子八成要丧命啊!高手若救援得及,那么援引第一场比试之例,直接就能算自己赢了。所以动作就此静止,丝毫也没有乘胜追击之意。等到张禄咬住钢针,然后喷血,他更是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应对才好了。
他想不到,张禄的反应速度却很快,挺剑中宫直进,剑刺唐霆宇胸膛。真正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他差点就要追上了自己那颗门牙……唐霆宇毫无防备、闪躲之意,就被张禄一剑正中心脏部位——当然啦,并没有用力往下刺,仅仅挑破了胸前衣襟而已。
说时迟,其实也不过短短一息的功夫,胜负便即易势。裁判当场宣布:“张禄胜出。”当然这胜利里有水分,真要是性命相搏,哪怕张禄叼住了钢针,唐霆宇也不会就此发愣,而必然还有后手。不过眼瞧着张禄都掉了一颗牙——就理论上来说,这牙不是咬钢针给崩掉的,而是那名唐府供奉吸钢针顺便给“吸”走的——还一嘴的血沫子,包括唐霆宇在内,谁都不好意思对此表示异议。
唐霆宇当即后退一步,拱手致礼:“确是在下输了。”
张禄收起长剑,微微而笑:“承让。”特么的缺了一颗牙,说话就多少有点儿漏风啊……这不会破相吧……我得赶紧打听打听,天垣世界有没有镶牙技术……那么究竟是镶颗钢牙好呢,还是镶颗金牙好呢?
虽然越阶败敌,但少了一颗牙,张禄多少有点儿闷闷不乐。那名出手迟了一拍的唐府供奉也多少有点儿歉疚,赶紧过来塞给张禄一瓶药粉:“此为止血良方,且无毒,可以敷于口中。”张禄拱手致谢,心说其实我这伤不算严重,用不用药的也两可……关键是破相啊破相。你就不给点儿镶牙的费用作为补偿吗?
最终东黎内门弟子们以七胜二平四负取得了比斗的压倒性胜利。唐侯再摆盛宴,款待众人,还特意举杯遥祝张禄:“我看此子胆大如卵,前途不可限量也。”张禄心说我牙都掉了,还在流血呢,你让我喝酒?只好轻抿一小口,聊作敷衍。
计划东黎一行次日即别过唐侯,启程上路,不过当日晚间,黎世杰特意把张禄叫到了自己的寝室。他先问问张禄白昼间斗战的心得,然后问:“你牙齿如何了?”
张禄苦笑道:“掉了一颗门齿,其余三颗也有点儿松动……不知道哪里有镶牙的,弟子想要尽快补上,以免有碍观瞻。”
黎世杰宽慰他道:“倒不必急于补上。这不算重伤,也不算肢体残缺,玄奇界不会取消你任务资格,自能帮你复原如初。”
张禄闻言,不禁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的?难道说是黎剑池告诉他的吗?
看到对方脸上表情,黎世杰微微一笑:“是我猜的——这不算你透露了玄奇界的秘奥,天、魔并不会惩罚于你。其实,我得以有今日的成就,也曾往玄奇界去来……”
据黎世杰解释,天垣世界各地的少年英才,绝大多数都会被玄奇界看中,摄去别界执行任务,他算是东黎这一辈资质最好的,当然无可幸免——“我平生最佩服之人,便是家兄,他少年时资质并不算佳,也无这般奇遇,却能达到无我中阶,全靠以勤奋来弥补天资的不足……”
不过黎世杰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脱离玄奇界了——那时候他还是无我境第三阶具相。估计是高等级的任务数量相对稀少,所以天、魔会逐渐淘汰穿越者,大多数穿越者得入无我中阶后,就会陆续被告知:你执行任务的使命就此终结,以后就安心在天垣世界磨炼技艺吧。
根据天垣世界历代的记载和总结——当然相关文件都是各府各宗的绝密——无我中阶以上的穿越者,最多也就能组起两个小队而已。而象张禄这种低等级的小队,同时期估计得有二三十个,甚至更多。
脱离既久,黎世杰也就不再避讳谈论穿越之事——当然啦,自己执行过的具体任务还是不敢说的,就怕年再深、日再久,天、魔也还会降下惩罚来。他对张禄说,你的资质很好,所以当日才会允许你以二十多岁的年龄而入东黎内门,我们一直在观察你,觉得你有可能会被天、魔摄去。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你功力见长,尤其所修炼的内功心法,并非本府所传,这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们这些无我中阶。所以今天特意请唐府安排一个表面上高你整整一阶的弟子来与你对战,就是想逼出你的真实实力来。
他告诫张禄,外界对于玄奇界或许讳莫如深,但在大府大宗之中,其实算不上什么必须严守的秘密,只要不谈细节就成——你大可不必刻意隐瞒自己的实力。隐瞒自己的真实水平,教师就无法因材施教,其实对你的成长没什么好处啊。我等都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够尽快达到窥奥巅峰,甚至突破而至无我境,到时候郡内必有重用。
黎世杰当场承诺,说你只要窥奥巅峰了,郡府就聘你做供奉,五百人之将、一邑之副,或者府里各中级职司,任你挑选。
张禄心里明白,这家伙是为了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能够继承侯位,这就开始筹组自家班底啦,所以才会来拉拢我。要是能从黎剑池那儿跳槽去黎世杰身边,倒不失为一条明路,虽然有点儿对不起黎剑池,但……你叔叔要我,你拦得住吗?我也不好直接给打回票吧?这不是我的错吧。
于是假意欢喜,连连作揖。黎世杰又勉励了几句,这才放他离开。
翌日启程,唐侯亲自送到城外,与黎世杰握手而别——本来两人身份有差,唐侯不必如此多礼,但黎世杰接任东黎侯已是板上定钉之事,并且估摸着时间不会超过两年,既然如此,为了巩固两家的同盟,提前执以平礼,也不算太出格吧。
终究天垣世界轻文重武,典章制度、礼仪规范,就没有古代中国来得那么严密。
张禄一路上留心周边状况,感受各地风俗,他发现唐郡的官道普遍修得比东黎要好——可见财力雄厚。官道约摸五丈宽,这就接近双向四车道啦,地面以碎石铺就,上以黄土夯实,地球上的封建社会基本是见不着这么高级的公路的。
但是东黎一行人仍然是乘坐和使用传统的马车、骡车,而并没有什么可以飞天遁地的修仙工具。根据张禄一多年多以来的阅读和观察、探问,知道那种修仙工具确实也有,但数量寥寥,象东黎这种远郡,全郡上下也只有一乘而已,深藏侯府,轻易难见。据说那是一种能够驾云腾空的大飞车,能载六七人,航速比马车约快两倍有余,逢有急难才可使用,并且够资格乘坐的,也就府中三五顶尖高人而已。
据说某些富裕的郡拥有飞车两到三乘(可能也包括唐郡),而中央朝廷则有五乘之多。但即便五乘飞车,也载不下东黎这一行那么多人,以及那么多货物,所以他们还只好踩着地面走。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飞车也只是一项面子工程罢了,普通人不得坐——运行成本太高啦——无人境以上高手自可御风而行,也没必要坐,加上当世又比较太平,没什么大乱子,所以除了盛大仪式亮出来炫耀外,绝大多数时间都深藏内府,空摆着落灰。
东黎的三名正副使都是跨马而行,兵卒、伕役们当然只好腿着(除了几个赶车的),张禄等内门弟子则可轮换乘坐。出了郡城,又行两日,来到一座名叫郕邑的城池——这是唐郡的北部边境,倚山而立,翻过前面那座岿山,那就出了唐郡啦,也出了舒州。
邑宰早就得着消息,自然要出城相迎,将一行人请入城中,安排客舍暂歇。本欲摆设宴席款待,但是被黎世杰婉拒了——人家一城一请,固然是唐郡热情待客,但自己也不能到处吃请,靡费人家公帑不是?眼瞧着红日西落,邑宰才刚离开,却又匆匆返回,脸色颇有些焦虑,却又掩饰不住的激动,扯着黎世杰说了半天的话。随即黎世杰即召集众人,对他们说:
“前面岿山之中,发现了‘六龙’的踪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