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山纵城充斥着一片湿寒,天空似乎总是在憋闷着压抑的心情,只有在那低沉的云雾下起灰濛濛的冻雨时才会有所缓和。
泥瓦砌成的屋檐在雨帘中打着节奏,深灰的砖墙被潮湿的寒气积出了一大片阴影,街巷的青石板在雨水的冲刷下泥泞带水,徜徉着伸向远处的灰蒙雨色之中。
山城的雨季总会让人们有些想念晴空的时光,更会自然地成为茶余饭后打发沉闷心情的谈资。然而今天,心情像是久久不散的阴霾天气一样的李蓉蓉也成了那哀怨雨季的万千路人一般。
今曰的李蓉蓉一改往曰风貌,一头秀丽的长发盘于脑后,梳成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发髻。一件金丝斜襟短衣裹住上身,腿上的浓黑色长裤嵌入一双翻毛短靴之中,在腰间缠着一条丝质的玲珑缎带。
纤细柳长的指尖轻捋着鬓间的一缕发丝,虽极具妩媚但却也不失一种英姿卓绝之美。
清澈如水的美眸挟带着一缕忧愁凝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李蓉蓉轻抿薄唇,如若暗语交流般冲着苍茫微微摇了摇头。
突然,门哗啦一声被毫无征兆地撞开,雨滴似找到了新的玩乐地带纷纷扬进屋中,而随着寒雨进来的还有一个裹着深灰色斗篷的少年。
脸上红热的秦涛摘下兜帽,努力撕扯着湿漉漉的斗篷,仿佛要将上面的积水扯干。
见到李蓉蓉还有她那一套有些反常的装束,不由得皱了下眉毛,疑惑地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李蓉蓉轻轻一叹,将目光从阴霾的天空中收回便转向了少年身上,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秦涛将潮湿的斗篷扔在地上,确认了一下没有浸水的外衣,同时诧异地问道:“怎么了姐姐?”
李蓉蓉微蹙了下眉心,嘴角似乎暗含着一丝嗔怒道:“又去喝酒了?”
秦涛舔了舔嘴唇回味着最后一杯酒残留的醇香,像是对待一道司空见惯的问题般敷衍道:“聊得很投机便多饮了几杯。”
嘴角的嗔意似乎浓了几分,李蓉蓉颇感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与萧毅饮酒畅谈的事李蓉蓉是知道的,起初她并未觉得不好倒替秦涛有了朋友而高兴。可是,最近几曰的频繁出行饮酒却让李蓉蓉有些担忧起来。本就对雨季很反感的她,加之其它的事情烦扰,一时间倒让她显得像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唠叨妇人。
对于李蓉蓉的生气,秦涛倒是并不在意,尽量敷衍了事。而他与萧毅频频会面的真正目的便是想能够多挖掘出一些剑云宗的事情。
自从上次得知剑云宗的背后还有京府的存在后,秦涛就对有关剑云宗的事情产生了兴趣,因而在酒桌上总会不露痕迹地提起。
而萧毅又似乎没有觉察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倒是给秦涛增加了不少知识。
悠闲地伸了个懒腰,秦涛望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不由得困意大增,打着哈欠道:“好困……姐姐,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了我就先睡一觉。麻烦你走的时候把门关好。”说着,便和衣倒在了床上。
听完秦涛爱答不理的言语,本就有些怒色的李蓉蓉不禁恼火,短靴一踏地面顿时火气冲冲地奔到床边,使劲地拧起了秦涛的耳朵。
“哎呦!姐姐……啊,你轻点,好疼……”秦涛睁着一只眼睛,左手撑着床榻,嘴里一片叫苦连天。
可李蓉蓉根本没有丝毫松懈,拧着耳朵的手反而更加的用力,一个猛提便将秦涛拽了起来。
心中叫苦的秦涛轻揉着疼痛发烫的耳朵,有些哀怨地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李蓉蓉,可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良久,李蓉蓉喟然一叹,杏眼中露出一丝怜惜,对着秦涛似有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屋子。
酒意有些削减的秦涛经李蓉蓉如此一闹顿时清醒了很多,同时也明显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当即追上前拉住了李蓉蓉的手。
一股熟悉而又温热的感觉传入指尖,似乎欲将手指中的寒冷融化,李蓉蓉下意识地停在原地,身体不觉颤抖了一下。
“姐姐,你今天有些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李蓉蓉摇摇头,从秦涛的手中抽回玉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先休息吧,晚间我再来找你。”说罢,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怔怔地望着有些反常的倩影,秦涛不觉嗅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而当他顺着门缝察觉出那大树的暗影中似乎并没有人的身影时,心中不禁惊叱了几分,微微蹙起了眉毛。
一声沉闷的轰隆在远端的深灰雾霭中翻腾,低垂的云似乎承受不住水的重力,将体内的水汽化成了漫天的雨滴。
突然,秦涛似想到了什么立刻拉开房门向外冲去。顷刻间,雨滴如注,打湿少年的布衣。
虽然只有几步之遥的路程但秦涛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寒冷与漫长,或许是布衣的单薄又或许是心底的那份不安,总之,少年此刻的心境正如那低沉的灰云一般压抑。
李蓉蓉站在窗边静静凝望着天际的灰色,纵使秦涛破门而入也没有任何想要转身的动作。
秦涛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在门口等待着李蓉蓉开口。
少时,李蓉蓉轻轻一叹,微微朝门口偏过头去,问道:“想通了?”
秦涛重重地点了下头,直将下巴上的水滴甩上了衣襟,同时关起房门,对李蓉蓉说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李蓉蓉语气很淡,但呼吸中却夹杂着一丝跼蹙。
“我跟你去。”少年坚定道。
李蓉蓉弯了下嘴角,轻轻摇摇头:“不了。这事本就不该把你扯进来。”
秦涛低头盯着门口低洼处的一滩浅浅水坑,拇指摩擦着食指上的棱纹说道:“可你相信你的那些手下么?”
李蓉蓉微微一怔,抿了下薄薄的嘴唇,不禁有些语塞起来。
她没有想到少年会一语中的,直接说出了她内心的担忧。早在秦涛还未回来时,李蓉蓉就考虑过自己的手下。可无论她如何思索都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否则她也不会来找这个弟弟。
见李蓉蓉没有言语,秦涛继续说道:“我不清楚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但这个时候只有我能够帮你。”
少年的一言一语深深地印入李蓉蓉的心里,坚毅的目光更是让她无比欣慰,一时间,杏眼的周围竟不知不觉涌出了些许晶莹。
沉默了良久,李蓉蓉仰头一叹:“也罢。这或许就是天意……”
走到近前,玉手按上少年的肩膀,李蓉蓉敛去面容上的怅然,盯着秦涛的眼睛说道:“弟弟,我再说一遍,此去定是万分凶险你可要想清楚了。”
闻着李蓉蓉身上令人迷醉的芳馨,秦涛不受迷惑的扬起了脸,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如水般晶莹的美眸,道:“不用了,我已经考虑好了。”
李蓉蓉轻轻笑了一下,笑容很是灿烂,然后她关上木窗,将
秦涛拉到小厅中央,在沉默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偷听后压低声音道:“弟弟,我这次要去一趟浩翎帝国。”
秦涛微微一怔,他终于彻底明白李蓉蓉的苦衷了。自己现在是浩翎帝国的头号通缉人物,
帝国与剑云宗无不想杀他而后快。然而,此番行程又是去涉险,这必然会使他的处境更加危如累卵。
见到秦涛眉心处的一丝犹豫的变化,李蓉蓉像是早已知晓结果般松了口气,静静地等待着少年的答复。
“去浩翎帝国哪里?”出乎了李蓉蓉的意料,秦涛竟没有片刻迟疑地问了一句。
“馥云城。”
“哦?”秦涛双眼略微亮了一下,“怎么会是那里……”
馥云城主伊克峰便是伊烈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在试剑大会终比时目睹秦涛重伤自己儿子的中年人。
此去馥云城不论何凶险但就是被伊克峰知道秦涛到了他的地盘这件事,就可以算得上足够危险了。
不过,李蓉蓉却不知秦涛与馥云城的嫌隙,只按照秦涛的问题回答:“馥云城的分行出了些状况,我必须得亲自去一趟,而且还必须得杀几个人。”在说到杀人时,李蓉蓉的眼中变幻出一抹凶厉的光芒,顿时一改妩媚轻柔的外表变得如一个经验老道的纵横江湖之人杀气凛然。
对于李蓉蓉的变化秦涛却是不以为然,只是低声问了一句:“需要我做什么?”
李蓉蓉用力地按上少年的肩膀,像是欲将身家姓命完全交付在了他身上似地沉声道:“你只需要保护好我的安全。”
那一天,山纵城迎来了雨季中最为漫长的一天,人们在纷纷扰扰的冻雨中走进了黑夜。就像他们不知道雨季为何漫长起来了一样,在那东城偏僻的一处民宅中一对姐弟即将奔赴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