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大‘门’,西水县衙‘门’的大‘门’破烂不堪,陈府的大‘门’却雄伟豪华:朱‘色’红漆‘门’板,宽阔考究的“陈府”‘门’匾,威武雄壮的守‘门’石狮,一向吊儿郎当的李狗子也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сОΜ。
陈涌福是个很能沉住气的人,此时却霍然站起,小小一个县官,竟敢把他的儿子抓进大牢,而且还敢在大堂上审!于是,刚刚还因彻夜未归、可能又在醉香楼鬼‘混’的不成器的儿子气恼着,现在却已恨起这个新来的县太爷,只想尽快把这个唯一的儿子救回来。
天下的父母岂非都是如此,尽管会因孩子偷了家里的几块铜板去买糖块而把孩子骂的狗血淋头,却在孩子有难的时候,能不惜一切代价来挽救孩子,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孩子呢?往往只有在他们为人父母之后才深刻地体会到这份温情。
西水县衙。
有些寒酸的大堂里,洪亮的“威武”之声远远传出。
衙役还是那些衙役,县衙也还孤零零的颤巍着,可却似乎散发出一股眩人的光辉,连正在做活的工匠也一下子‘精’神起来,身体仿佛充满了力量。
“威武”声后,竟传出一声骂“你这个狗官”,似乎竟是陈府的陈大少爷!
然后就听”啪“的一声响,惊堂木终于又被拍响了。然后县太爷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好个刁民!你想‘逼’本官把你杖毙堂前!来呀,先打三十大板!”
“威武”之声又起,似乎比刚才更加洪亮!
刑杖已经高高举起,正待落下,却听一声急吼:“住手!”
衙役一惊,向外望去。
身着便装的陈涌福已疾步走进大堂!
虽然此时的陈涌福已有些焦急,但不失其沉稳,而身上那种自有的高高在上的气势,令刚刚还虎虎生威的衙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对于这一切,高文渊似乎没有看见。
坐在大堂之上的高文渊动也没动,很随意地问道:“来者何人?”
陈涌福似乎一愣,然后便迅速恢复了神‘色’,沉步走到公案前,拱手道:“陈涌福叩见县太爷!”
“县太爷”三个字却说的分外鲜明!
高文渊似乎没有听出来,也还礼笑道:“原来是陈老爷,下官有失远迎!”
陈涌福道:“小儿无知,冲撞了大人,陈涌福给大人赔礼了!”
高文渊却缓缓站起身来,把官帽摘下,放在公案上。然后才道:“本官初来乍到,没按规矩拜‘门’子,陈老爷不怪罪本官,本官就深感荣幸了,您要是再说赔礼的话,这不是折杀本官吗!”
陈涌福一愣,顿时语塞。
高文渊却又肃然道:“陈老爷朝廷里有亲戚,更应该知道大明律条,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陈府与朝廷大臣仅仅只是亲戚,不是皇亲贵胄,所以也谈不上是王子犯法!”
陈涌福嘴‘唇’动了动,只能无语。
高文渊却继续道:“刁民陈强持刀大闹官衙,‘欲’行刺朝廷命官!陈老爷,若是你,你该如何处置?”
陈涌福再也忍不住,怒道:“你……!”
高文渊微微一笑,道:“本官话虽难听,可良‘药’苦口啊!”
陈涌福沉默。
高文渊却又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官的也一样,死都不惧,还可惜这个乌纱?”说着把官帽朝旁边一推,再也不看。
陈涌福眉角略动,遂长吁了一口气,拱手道:“老夫教子无方,还望大人原谅!”
高文渊却冷然一笑,道:“说实话,若不是顾全万大首辅的脸面,本官定要治你一个教子无方之罪,光评这一点也得杖打你二十大板!“
陈涌福脸‘色’刷地变了,道:“你……。”
高文渊却缓缓坐好,将官帽戴好扶正,道:“来人呐!”
牛忠道:“小人在!”
陈涌福脸‘色’大变,攥紧拳头,圆瞪双眼。
两个衙役却“哗”的一声‘抽’刀在手。
高文渊却笑道:“请陈老爷坐下叙话!”
县衙后院柴房内,纺车声依然吱吱,仿佛深藏着无尽的仇怨,急待诉说。
明远此时便坐在纺车旁。
余寒香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在那不紧不慢地摇着纺车,仿佛她的生命里已只有纺车。
明远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面向余寒香道:“夫人,别纺了!你听我说好不好?”
纺车似孤苦的,被人丢弃的老人,呆坐在那里。余寒香的声音也像纺车一样,不急不慢,似乎也没有什么感情:“这么多年,你给我说过一次实话吗?”
明远急道:“夫人……。”
余寒香却不理他,木然的声音继续道:“我把你当成一个好人,有德‘性’,好脾气,分得清好坏……。”
明远的头已经低了下去,声音也有些发颤:“夫人……。”
纺车声似乎急促起来了,余寒香木然的声音多了些颤抖:“可你,却伙着马鸿儒来骗我!刚开始,你们说朝廷有人来核验,树个样子,县太爷耕地种棉,夫人纺棉织布!可好,哄住了我!也怪我争强好胜,可谁知道,我却正儿八经地成了纺棉‘花’的老妈子,一天纺不完四两棉‘花’,他就拿鞭子‘抽’……。”说着眼中已有泪盈出。
本已麻木的眼中,泪却流了出来。
纵然有泪流出,可眼睛看起来却依旧麻木。
明远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那种目光他已不敢面对,那种眼神让人不由得心酸,他怕自己会一时控制不住哭出来。
纺车声有些‘乱’,余寒香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知道,龙儿一岁那年,我说漏嘴一句话,从那时起,他就变了样子。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一个县太爷夫人,我却连丫环、老妈子都不如!”
明远想岔开话题:“少爷到京城读书,也快十年了吧!”
纺车似乎猛然急促起来,声音也已不再木然:“一句玩笑话!他记在心里,连龙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十年也不许回来让我看一眼!他在折磨我——难道这些官老爷们,都是这样吗?”
明远只有劝道:“夫人,别想那么多。咱大明朝上上下下,各州各县,都知道咱西水县政清人和,马大人勤政为民,夫人内助贤惠,亲自纺棉织布。这不,马大人官升四品知府,夫人又被封上了一品诰命!总不能皇上的封赏刚下来,就连样子也不做了吧!”
纺车干脆停了下来,余寒香冷笑道:“好!说得好!马鸿儒造这个假,哄了朝廷,也哄骗我十几年!十几年呐!”
明远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先再忍一忍!过些日子,风头过了,马大人肯定会把夫人接到知府衙‘门’!”
麻木的眼中又有泪水流出,余寒香不住地摇起头,道:“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明远忍不住扭过头去,眼中似有晶光闪过。仿佛过了许久,明远转过头来,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道:“这是大人让送来的,你先用着!”
余寒香冷笑道:“我还能用得着这个吗?”
明远一愣,伸出去的手凝在半空。是啊,对于一个对一切都绝望的人,人世的金钱又有什么用呢?良久,明远叹了一口气,把手收回,站起身来,道:“夫人保重!”
纺车声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