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殿下!”
书房中,狄仁杰与张柬之正低声地计议着,这一见李显大步行了进来,忙各自起身见了礼。
“免了,情形二位先生皆已是知晓了的,孤便不敷多言了,依二位先生看那厮该不会再有甚旁的想头了罢?”李显点头回了礼之后,大步行到正中的几子后头落了座,一压手,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理应不会,时间一长便不好说了。”
张柬之毕竟刚来,虽对李贤有些了解,可毕竟不如狄仁杰那般深刻,此际见李显发问,他自是不会抢着回答,而是保持着沉默,狄仁杰见状,微笑了一下,也不多谦虚,一捋胸前的长须,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嗯,孤也是这般想法,那厮做甚事都没长性,既如此,那便开始好了,朝堂之事便请狄公多多费心了。”
李显本就已有了主见,之所以问二公,不过是尊重之意罢了,此际见二者皆无异议,自是当场便下了决断。
“下官遵命。”
李显既已下了令,狄仁杰自是不敢怠慢,这便躬身拱手地应了诺。
“嗯,狄公办事孤自是能信得过。”
对于狄仁杰的恭谨与能力,李显素来都极之满意,这便笑着夸了其一句,而后脸色一肃,一击掌,断喝了一声:“罗通!”
“属下在!”
早已恭候在书房外的罗通一听到李显传唤,自不敢稍有怠慢,身形一闪,人已出现在了书房中,躬身应答道。
“传孤之令,‘猎鹰行动’即刻开始!”
李显嘴角一挑,露出了丝冷酷的笑意,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道。
“诺!”
这段时日以来,朝局一直相对平静,罗通也闲得无趣透了,此际一听有事可干,心情自是振奋得很,高声应了诺,一闪身,有些个迫不及待地便出了书房,自去忙乎不提。
“这臭小子!”这一见罗通跑得如此之快,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旋即便醒悟过来,敢情这厮是被憋坏了的,这便笑骂了一声,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回过头来,看着正含笑不语的狄、张二人,笑呵呵地提出了邀请道:“狄公、张先生,时间尚早,难得明日便是荀假,不若来上几局如何?”
“殿下有兴,下官本当奉陪才是,奈何行动在即,诸事繁多,下官实不敢怠慢了去,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下官尚有文书要整理,且容属下先行告退。”
如何?嘿,跟李显下棋,那不过是受虐的代名词罢了,狄、张二人虽都是智者,可加一块也不是李显的对手,以前不明情况之际,还有心跟李显较量上一番,可每回都被李显杀得找不着北,时间一久,自是谁都不愿自找罪受,此际一听李显又要邀战,狄、张二人可没打算再奉陪的,互视了一眼,各自找了个理由便溜之大吉了。
得,没得耍了,无趣!这一见狄、张二人尽皆走了,李显无奈之下,却也没辙,苦笑地摇了摇头,一伸懒腰,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也乏得够呛,自不想在书房里多呆,起身溜达着便往后院里行了去……
端午一过,天便热得慌,尤其是正午将近之际,太阳火辣辣地照耀着大地,热得简直如同流火了一般,这等时分,纵使是躲在阴暗处都难免是一身的大汗,更遑论是在大太阳下干着苦力活了,那简直就是拿命来搏了的,可惜景山顶上这七万余人却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别说是烈日当空了,便是天上下着刀子,他们也不敢躲,不说那山脚下驻扎着一营凶神恶煞的羽林军不答应,便是那些个闲逛着的监工们手中的皮鞭都叫众民壮们胆寒不已,好在午休的时间就要到了,忍忍也就能过得去罢。
“叮咚,叮咚……”
歇工的钟声终于在所有民壮的期盼中敲响了,数万人等早已是饿得无以为继了,纷纷向着放粥的地方涌了去,一张张疲惫已极的脸上皆满是渴望的神色——本来说好了端午要加餐的,结果却又通知说要晚上两日,大家伙虽不满,可也无奈,左右不过就是两日,等上一等,也就过去了,算将起来,今日也该是发御赐酒肉的时间了,又怎能不兴奋异常的,奈何众人似乎高兴得早了些,还没挤到粥棚处呢,远远地便传来了怒骂之声。
“吵起来了,怎么回事?”
“不晓得啊,快,看看去!”
“该死,竟然又拿黑窝窝头哄骗我等,这日子可咋过啊,冤孽,冤孽啊!”
……
一群群的民壮拥挤着,呼喝着聚集到了各个粥棚处,这才发现传说中的御赐酒肉居然是还是传说,压根儿就不见半点影踪,登时全都闹腾了起来,整个“恭陵”工地上一派沸反盈天之喧嚣,原本优哉游哉的监工们登时便有些个乱了阵脚,紧赶着又是派人下山请援兵,又是群群聚集在粥棚处,拼着老命地想要维持住秩序。
“大家静静,大家静静,本官在此有话要说,请大家静静!”
这天酷热无比,刘祎之原本是猫在帐篷里歇息的,这一听工头来报,说是民壮闹腾了起来,自是知晓事情不妙,胡乱地将官袍往身上一套,连整理都顾不上,便急急忙忙地冲到了最近的一个粥棚处,颤巍巍地爬上了几张长椅子叠起来的高处,声嘶力竭地吼着。
“看,是刘大人。”
“走,看看刘大人怎么说!”
“对,不给个解释,俺们不干了!”
……
自打领了监造“恭陵”的旨意之后,深知其中艰辛的刘祎之便不敢怠慢,每日里都泡在了工地上,时常深入第一线,在民壮中倒是颇具威望,他这么一出头,原本分散各处的民壮自是纷纷向着刘祎之所在的粥棚处拥挤了过来,都想听听刘祎之对此有甚说头来着。
“大家不要乱,静一静,静一静,本官在此保证,酒肉定会有的,只是运送上有些耽搁了,最迟明日便会送将上来,请大家放心,都散了罢。”
望着越聚越多的民壮,刘祎之尽自心中大急,可却不敢有所流露,只能是拼命地做着保证,以图安抚住群情激奋的民壮们,至于这保证能不能实现得了,便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加餐的旨意不是他刘祎之宣的,而是高宗体恤民壮,派了人前来宣布的,说是要从内库拨钱万贯来行此事,可说归说,却浑然没见半个铜钱到来,刘祎之也是无咒可念——早前武后拨来的造陵钱物早已耗尽,不说这酒肉的钱了,便是原本答应民壮的工钱都已拖了近月了,刘祎之已不知道发文多少回了,奈何武后那头也一样是没钱了,刘祎之本正发愁着接下来的工程该如何开展呢,又哪能变出钱来给民壮们加餐,可这当口上,眼瞅着民壮们要造出大乱子了,刘祎之也只好先给众人画上个大饼子再说其余了的。
“刘大人,您这话可就不地道了,一回回地哄着咱们干活,工钱没给也就算了,连御赐的酒肉都贪了去,还让不让人活啊,弟兄们,咱们不干了,回家去!”
刘祎之话音刚落,一个粗豪的声音立马在人群里响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指责了刘祎之一番,话里带着浓浓的煽动之意。
“说得好,不干了,咱们回家!”
“回家去,走!”
“走,俺们回家去,谁爱干谁自个儿去干好了!”
……
那粗豪的声音一起,人群中各处顿时便响起了附和之声,原本就激动万分的民壮们一听之下,全都呼喝了起来,乱纷纷地便要往山下而去。
“不许乱,都静一静,听本官……哎呀!”
这一见民壮们要走人,刘祎之登时便急了,拼命地挥着手,试图控制住场面,可不等其将话说完,突觉膝盖处一疼,脚下便是一软,整个人惨呼着从高处跌了下来,登时便惊得一众监工们大乱成了一团,自是无人留意到乱纷纷的人群中化装成民壮的罗通正暗自偷笑不已,毫无疑问,那些个鼓噪着民壮作乱的人大多是“鸣镝”中人,至于击中刘祎之膝盖处的小石头么,自然是出自罗通的手笔。
“呜呜呜……”
就在早先离开的民壮们呼喝着走到半山腰处之际,守卫在山脚下的那一营羽林军总算是及时赶了来,登时便震慑得纷乱的民壮们胆怯不已地拥挤成了一团。
“哎呀,快看,工地着火了!”
“完了,工地要废了,我等也没了活路了!”
“糟了,糟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
没等一众民壮们稳住阵脚,却见山顶处突然冒起了数股浓烟,显见是起了大火,一众人等登时便乱做了一团,谁都不知该咋办才好了。
“弟兄们,皇陵起火,我等是死罪啊,留下来也是死,往下冲指不定还有活路,我等人多,一起冲,谅那些孬兵也不敢挡道,冲,冲啊!”
“对,冲,回家去!”
“走啊,快走!”
……
就在民壮们惊慌得不知所措之际,混在人群中的“鸣镝”中人纷纷呼喝了起来,本就无甚主见的民壮们见有人带了头,自是纷纷跟上,呼啸着便向那一营羽林军冲了过去,可怜羽林军官兵们都是些未经战阵的老爷兵,人数又不过千人,这一见数万民壮呼啸而来,哪有抵挡的勇气,呼啦啦地全都溃散了开去,无数民壮顺势冲下了景山,各自向着家园逃散了去,整个景山工地已是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