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车子行得平稳,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车一停,谷乐便被一人小心翼翼地扶着下了车,带着向前走了几步。
从下车到礼堂的路似乎格外远,不知换了几个场合,她这才被交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臂弯里。身侧是一股好闻的淡淡的草木香,正是世家公子中常用的一种比较大众化的男士香水味。
——看来这就是那位新娘子名义上的未婚夫了。
透过头纱底部的缝隙看过去,那人举止优雅贵气,步子如丈量清晰一般循规蹈矩,明显是个接受过传统礼仪的贵族公子。只是动作行为具有很强的牵引性,看来是个久居于上位身份,行为果敢专横的人。
新郎官的步履稳健有力,就算是带着睁眼盲的新娘子也没有丝毫拖累感。
等到了台子之下的时候,那人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偏头嘱咐了一句:“当心脚下。”
他的语气温润好听,滑过心口时像是化池坚冰后留下的潺潺的暖溪,带着点让人不可抗拒的诱惑性。
谷乐心里刚有点怪异的感觉,腕部就被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她被这男人带着一步步走上了台子。
刚迈出的第一脚,谷乐的眼神便是一变。
不知道是不是布置人的疏漏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在台子入口处的一个不起眼的阶面上秃了一块小口。这个小缺口如果是寻常平底鞋面踩上去毫无所觉,但这种尖细的新娘鞋跟踏上去就会被卡在凹槽处。
虽然谷乐已经做好了在婚宴上出点小事故,但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在大众面前摔下跟头的闹剧,在这种公共场合下如果除了丑,绝对会酿成一个供人嘲笑的污点。与之同时,谷乐还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一束若有若无的带满恶意的视线——绝对是有人蓄意想要让她出丑!
不知暗处是否有人盯着,她手下也不敢又大动作,只是暗地下掐了个咒诀调动了一股气在脚下拖了一把。
刚刚有点打斜的身体正了正,从原本几欲摔倒的样子变成了踉跄的不稳当。
谷乐刚想站正,不料整个身体就被一个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箍在了怀里。两人贴得极近,难免会有身体上直接的摩擦和接触,谷乐能直观地感觉到这个温热强健的男性躯干,肌理分明的轮廓线条,不知两人谁的心跳撞击声在此时被无限放大。
简直是赤果果的勾引。
只是还不等她挣扎着挣脱,那人很快地就放开了手,像只是做了一个不经意间的救场的动作,很恪礼地退出了人与人之间警惕的范围之内。只是双手还虚虚地护在谷乐腰部周围。似乎是怕这个未婚妻再次摔倒。
只是从外人看来像极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谷乐的头纱一歪。以两人现在的姿势,她一抬眼就正好对上了的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这人眉峰凌冽,眼尾狭长拉伸,唇型削薄偏朱,看起来有一种天生风性薄凉的面相,嘴边的一道笑弧让他不笑时也似自带着三分笑意。
眸子里的关心之意昭然若是,不像是虚情假意的做派,总归来看是个格外好相处的人——如果没错过这人眼中一闪而过厌恶的话。
谷乐在欣赏美色之余,心里也在打着鼓。
这么看来,这位白家公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新娘被掉包的消息啊。
这人生一件大事,还要被生父当做枪使,还当真是可怜了。
……
婚礼上的一个小小的变故自然不会引来别人的关注,只当是新娘子不小心踩到了婚纱裙角闹了笑话,反倒被台上这恩爱的一幕而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新人入场站定之后,婚礼的仪式就可以正式开始了。然而,除了刚才险些让人出丑的一摔之外,谷乐没能GET到白小姐的换回新娘子的契机点在哪里,只当做自己是个需要人牵引的花瓶摆件。
好看,听话,乖巧。
刚踏上最后一节阶梯,就听到站在正中央的司仪便拿着话筒铿锵有力地致辞:“感谢各位来宾参加白先生与顾小姐的订婚宴,鄙姓王,有幸受白先生之邀担任此次婚礼主持……”
只是他的介绍词刚说了一半,话筒就没了声音。司仪疑惑地敲了几下,就听到拾音器的外壳,就听到台子旁边的音响发出了一道刺耳沙哑的干扰音,像是几千几万爪子抓在大理石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噪音一样。
起初,后台场务还以为哪里的信号干扰,连忙召着后台技术人员赶来维修。然而这就像是一个导火索一样,一连串变故紧跟着冒了出来。
天花板上的顶灯频繁闪动了几下,随着“砰”的一声响,水晶灯罩上的玻璃突然炸裂开来。碎裂的玻璃渣像密集的雨点一样落到了场地的正中央,引来了阵阵凄厉的尖叫声。
这突如其来的惊悚场面让这群人纷纷吓得跳了起来,被保安护着急速后退了几步,空出中间一块真空的事故区域。
一场好好的婚礼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白老爷子气得脸色黑沉,拄着拐杖的手都有点微微发抖。
司仪拼命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但没起到太大的作用,只好满头大汗的联系场务人员过来维修补救。
就在人们不注意的角落,一股阴冷的气息悄悄地从大厅四面潜了进来,带着挂起的帘子无风自动。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谷乐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狠狠地掐了一把合谷位置后,皮肤上的那股湿冷粘腻感这才渐渐消失了。
当断之下,她心中催动咒诀,试图联系到那个一直跟随着自己的那个戏精女鬼。
刚喊几声没有反应,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谷乐心说难道真是她搞的鬼?
刚这么一想,就听到脑袋里女鬼一声舒服的长叹:“这里的香火好吃,本宫已经许久未曾吃过这般美味了。”
谷乐:“……”
看她蠢萌的模样,谷乐暗自把心里的疑虑给按捺了下去。
自那次两人达成协议后,谷乐便留了个心眼,在女鬼身上下了个摄魂符,取了它的一缕魂魄捏在了手里。
顾家也是上代有天师血脉的,供奉祖先自然是极其讲究的,女鬼生前福薄命浅,被人使唤惯了。死后在这偷了三月香火,魂力壮大了许多,心宽胆肥,还变成了一方霸主。
原本死后还要供人差遣,她是极不愿意的,可惜在阴间也要讲究拳头大小的阶级性问题。
这符咒与招魂符构造方式大同小异,只是除了标正的符胆之外,只在边角处留下这女鬼的生辰八字,供差遣之用,和养小鬼异曲同工。
拿到女鬼的一缕魂后,再加上这大小姐泣血一般的自述,谷乐到是摸清楚了这人的死因。
这人名叫胡瑶,原本有个大富大贵的命,可自小便与家人走散了。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可算真的看清楚了人情冷暖,终日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长大之后,胡瑶因一次契机意外成了个小有名气的网红,被亲生父母给认了出来。
只可惜她在亲生父母寻上门的前一天被车给撞死了,离入豪门当大小姐也就一天之遥。
有老一辈的常说这是福贵命薄,承不了那么大的气运,恰恰好将福运断在翻身之日。
也许是人生大起大落的反差差距太大引来了因果执念,胡瑶没有别的毛病,纯粹一个正统吃货,即使到了阴间也改不了贪嘴的毛病,几番言语诱惑之下就把自己卖出去了。
胡瑶还砸吧了两下嘴,意犹未尽地回味道:“不愧是有钱人家的供奉,隔壁家的小鬼都馋哭了。”
谷乐一阵汗颜,用商量似地口吻说道:“这里都是A市的有钱人,很讲究的,你也不怕找道士追踪到你?”
胡瑶一愣,听懂了谷乐话中的意思后,立刻便反驳道:“我没有!”
继而,她又用着带点愤恨的语气开口:“我只是觉得这里的香火很好,贪吃了几口而已,就这点破事也不会有哪个闲来无事的天师多管吧?”
香火?
谷乐捕捉到了这个词,这才发现了事情不对劲在哪里——这种喜宴的场合里面怎么会有人供奉香火?
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到入口某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声。紧接着像是被谁卡住了脖子一样,在发出一阵吭吭哧哧的气音后,戛然而止。
这声音刚一冒出来,瞬间便像是滚入油锅的沸水,人群尖叫着四散逃开,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想过去探查一番。可惜有几个刚有点蠢蠢欲动的人一起身,随着“嘭——”的一声响,挂在天花板的吊灯坠落下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只是这里来得人非富即贵,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现场场控人员全都急得直冒汗,纷纷拿着话筒指挥着保安疏通一条安全通道出来。
突然,手腕被一个人握住了。谷乐一怔,脑袋里灵光一闪的思绪就被打断了,还没来得及可惜,就听到耳边一阵低沉沉的声音:“不要害怕,我带你先出去。”
握着手腕的手像是用了巧劲,握着的那块皮肤还能感觉到来自于对方掌心炙热的温度,谷乐极不自然地扭了两下,发现像两把大钳子一样难以挣脱不开。
谷乐不知道那真未婚妻小姐是个怎样的人,掐着嗓音细细软软地开口道:“没关系,不用管我。”
看到旁边的人停下了向前走的步子,谷乐的心也跟着向上提了提。
难道这套路不对,还是应该伪装的更小鸟依人一点?
就在她硬着头皮决定要不要再装作崴个脚投怀送抱的时候,旁边拉着自己那人也跟着动了,被他这么一带,谷乐被这股力量带着下了台,顺着骚乱的人流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