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蒋玄宗,辛安冬一脸郁闷的跟在父母身后回村。
辛文芳见儿子撅起的小嘴上能挂油瓶,料想这孩子怕是知羞不高兴了。她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好笑的说,“妈就是在蒋书记面前随口一说,男孩子爱美也没啥,不就是雅霜,家里那瓶用完妈再给你买,我小儿子的确长得比村里娃标志,走出去谁不夸,妈还有面子呢。”
他只是正常保养护肤,为什么落在他妈的口中就像娘炮一样,天地良心,根本不是他娘炮,而是这个年代的人活得太粗糙。
辛安冬眼角抽了抽,板着脸不想说话。
辛安秋见弟弟小脸鼓成包子,噗呲笑出声,“妈你别说了,冬子该不好意思了。”
她话一说出口,辛文芳忍不住笑,辛安秋偷偷用手指了下辛安冬,也抿起嘴无声的笑,一家人就怕伤了他的玻璃心,相互挤眉弄眼的取笑他,还以为辛安冬看不见。
也就只有傻爸爸莫名其妙的见媳妇闺女捂嘴发笑,大概是觉得好玩,他也龇牙咧嘴的哈哈大笑,声音出奇响亮,笑声直接传到辛安冬的耳里,着实让他牙疼的很。
一家人嬉嬉笑笑的回村,刚到家门,却撞见成婶子正竖着耳朵偷偷贴他家墙根站着,成婶子不是有坏心的人,怎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行为。
辛文芳疑惑,而回头的成婶子被突然出现的一家吓了一跳,随即眼睛一亮,无声地向她招手。
辛文芳纳罕,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辛大壮,同样轻手轻脚的过去,疑惑的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嘘!”成婶子将食指放在嘴边,然后悄咪咪的指向门,示意辛文芳朝里看:“你就看别出声。”
他们家难道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来了什么人?看成婶子一副讳莫如深只敢悄悄让辛文芳偷听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人在辛家?
辛安冬戳了下他三姐,两姐弟眼神交流一瞬,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的走向墙角靠近门缝的位置蹲下,从这里的门缝,正好可以看见里面发生的事。
正面对着他们的是一个同辛文芳差不多岁数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人,相比较辛文芳,她时髦很多,上身穿着藏青色鸡心领长袖衬衫,下身黑色及脚踝的长裙,脚下一双刷得锃亮的小皮鞋,踩在辛家脏乱不堪的灰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
她时而嫌恶的掩鼻,时而跺脚,同辛老爷子说话的神情十分不耐烦,带着高高在上施舍一般的姿态。
“爸,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你孙子又没大毛病,你把大嫂弄进局子里难道真想跟我二哥一刀两断?你以为自个以前多塞一个蛋两个饼的恩情,我二哥会永远记住你不成?他现在是机械厂车间主任,手底下百十号人,佳怡她爸好不容易当上小组长,那都是二哥帮的忙!我每个月去他家上门拜访,又是糕点又是水果的拎上门,还不就是想跟二哥打好关系,现在呢,全被大姐毁了,她儿子不就被打了一棍子,男孩子皮实,这点伤算什么,偏大姐舍不得她家宝贝蛋斤斤计较!我跟二哥关系好,出了这事你不是让我难办吗,你小孙子要命,你外孙女就是路边狗尾巴草是吧,佳怡她爸要是工作没了,我和你外孙女就要上街要饭了,你怎么狠得下心?!”
站在门外偷看的辛安冬眼里闪过冷芒。
他家这个嫁到城里的三姨果真是掉进钱眼里,一脑门子都是利益,怪不得一年到头不回家几次的她今天会上门,原来是无利不起早,给葛金花当起说客来,而最可笑的地方的是,有可能辛文志根本没请她,反倒是她自个上赶着献殷勤,那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得没边。
一旁坐在小马扎上的辛爷爷垂着头,从辛安冬这个角度正好看见老人有些狰狞的侧脸,老人家攥着拳头胸口不断起伏。
辛安冬心神一凝,怕爷爷气厥过去,正考虑要不要直接进去。
只见爷爷抬起头,拿起地上的玉米棒狠狠砸在辛安冬三姨辛艳芳身上,大声骂道,“你个吃你爬外的东西给我滚!你亲侄子被人打得在医院躺了五天,你倒是有去看过一回?我还没死呢你就敢编排你侄子,家里的粮食舍不得吃让你带走,我跟你妈就指着将来城里的姑爷能拉扯冬子一把,你就是这么回报你大姐?!现在看来你妈说的不假,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跟二房那些狗东西一样!葛金花她打了我孙子还想出来,我呸,有我老辛头在一天,她就别想再祸祸我孙子!”
以往葛金花欺负辛文芳,辛老爷子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大女儿能忍则忍,但辛安冬不同,他们老辛家唯一的香火、宝贝蛋,葛金花哪怕在老爷子头上拉屎都比不得动辛安冬一根手指头来得对老爷子刺激大。
辛艳芳怔楞一下,然后脸色忽青忽白,突然气急败坏的跳脚,脸上带着讽刺,指着辛老爷子的鼻子尖利地骂。
“你骂我白眼狼?!你好意思骂我!我小时候是谁从我嘴里把番薯夺了给二哥吃,是谁扣下我学费给二哥念书,是谁把我嫁给二婚男人拿彩礼给二哥读大学,你骂我白眼狼?!真正的白眼狼是被你养出来的!有本事你骂辛文志啊,他现在有钱有权,有本事你让他养你,他不掏空你就算好的,是你这个老东西毁了我前半辈子,我现在有闺女,日子过得好,你又想来祸害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
辛艳芳声嘶力竭的大骂辛老爷子偏心,以前偏心侄儿,现在偏心孙子,质问他难道当闺女的就活该被牺牲,威胁辛老爷子如果他不放过葛金花,她就跟辛老爷子断绝关系,咒骂他到死以后只有穷鬼大女儿给他收尸,恶狠狠的表示她一分钱都不会出,就让他买不起棺材的大女儿守着他的尸体被野狗吃!
“滚!你给我滚!”
辛艳芳恶毒的话如同锋利的剑刃将辛老爷子的心口捅成稀巴烂,面容狰狞的吼完三女儿他就不行了,猝不及防一下歪倒在地上,发出‘彭’一声响。
“老头子!”一直站在堂屋里的辛奶奶闻声而出,颤巍巍的奔向院子里倒下的爷爷。
辛安冬拔腿朝院子里冲,辛文芳脚下一个趔趄,大喊着辛老爷子,冲上前给了辛艳芳一个响亮的巴掌。
辛艳芳被辛老爷子突然气背过去吓住了,辛文芳的巴掌震醒了她,瞬间反应过来的她立刻涨红了脸尖叫,“辛文芳你凭什么打我?!”
辛安冬恨死了这个三姨,他忍着背部的痛将爷爷平躺在地上给他做心肺复苏,爷爷急促的喘气眼睛快要睁不开,见到孙子,老人家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辛安冬还未露出欣喜的神色,下一刻只见老爷子猝然昏死过去。
心跳如擂鼓声震颤不断,辛安冬来不及顾及痛哭流涕的母亲,强装镇定的让辛大壮背起爷爷送村长家,村长家有牛车,可以快速的去到县城,爷爷现在生命危急,需要马上去医院,晚一秒可能就是一条性命。
去村长家的路上刚巧遇到江大河的母亲王香梅,王香梅问清事情二话不说牵出自家牛车,“冬子你别慌,你江大爷赶了一辈子牛车,稳当的很,咱很快就能到县医院,钱准备好了没,你要是没带婶子这有。”
王香梅非常热心,她见辛安冬和辛大壮小的小傻的傻,放心不下直接跟上了牛车,牛车上也不忘问他们有没有带足钱,更是早早替他们准备好了。
格子手帕里裹着的厚厚钱票令辛安冬眼胀发酸,他接过,吸了吸鼻子,“谢谢你婶子,我们身上没带钱,但我妈有,婶子您先借我,等我妈赶到医院我让她还您。”
“傻孩子,”王香梅眼睛有些红,觉得这孩子是真乖,摸着辛安冬的头说,“说什么借,谁家还没个急事,乡里乡亲,我还能怕你们家跑了不成。”
到了医院,立刻进入抢救室。
辛安冬和傻爸爸还有王香梅在外面等,不到半个小时辛文芳气喘吁吁的赶来,她脸色刷白,后面跟着的辛安秋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两人一来就着急的问辛老爷子情况。
可这会老人家正在抢救室,生死不论,辛安冬只能暂时安抚她们。
一会功夫,辛艳芳脚步凌乱的踩着小皮鞋跑来医院,她左脸被辛文芳打了一巴掌,辛文芳常年干农活手劲大,她左脸那块红肿很是明显,辛艳芳躲闪着医院人的视线赶到抢救室这边,对上辛文芳的冷脸缩了下脖子,期期艾艾的站在辛家人对面。
“我上着班呢你打电话催,到底怎么回事?”很快,穿着一身灰色工服的黑脸男人急匆匆跑向辛艳红,对上她红肿的左脸,怒气一顿,干巴巴的问,“你脸怎么了,谁打的?”
辛艳红揪住男人的衣摆红了眼睛,看了面无表情的辛文芳一眼,拉过她一头雾水的男人,两人走到角落,辛艳红仔仔细细将自己将辛老爷子气出病的事告诉了他。
辛艳红的男人姓陈,陈忠实,人如其名,忠厚老实。他前头有个去世的女人,死后给他留了个儿子,辛艳芳嫁给他之前还是黄花闺女,陈忠实自觉配不上妻子,娶到辛她之后绝对是放在手心里宠。他工资不少,平时除了给母亲家用,剩下的全给妻子买衣服花销。
他习惯了记忆里除了一个堂哥从不提及家人的妻子,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他猜到她以前的生活并不好。心疼妻子的他越加对辛艳芳好,为了不戳妻子伤疤,对她娘家同样从来不提,女儿陈佳怡十三岁了,他竟然还从未见过老丈人,更不知道妻子的兄弟姐妹有哪些。
今天乍然见到,他张大了嘴吃惊得仿佛能吞下一个鸡蛋。
又想到刚才艳芳说的,她直接把老丈人气进了医院,陈忠实看着眼前红肿着脸不知所措的老婆,重重拍了下脑门,幽幽叹了口气:“我这当女婿的头一回见老丈人,竟然是这种局面,艳芳你好好的说了什么话把老丈人气进医院,我早说过让你管好一张嘴,看来大姐打的没错,你就该有人训训才好,不然凭你一张嘴街坊四邻全都得被你得罪死。”
辛艳芳气急的拍着她家男人的肩膀,“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老头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我大姐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你说这可怎么办,老头子要真死了你的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
陈忠实真不知道该感动妻子现在还关心他的工作,还是该为老丈人心寒,养了这么个没长心的闺女,老头子都要死了还有心情担心自家男人的工作,当闺女的就没点歉疚之心?
他抹了一把脸,安抚妻子:“你别慌,事情还没坏到那种地步,我们先跟大姐道歉,医药费我们全出,以后住院你全权照顾老爷子将功赎罪,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相信大姐会原谅你的。”
辛艳芳是不太乐意自家全出医药费的,但陈忠实强烈坚持,她从不习惯违背自家男人,便只好点点头,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边走向辛文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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