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韬神态庄严,缓缓道:“本派内功心法,与别派不同,别派大多分为上下两乘。上乘便是心法口决,下乘乃练功法门。而本派内功是将口诀及练功法门揉到一处,你记住口诀之后,为师会详加解释给你听。”顿了一顿,这才幽幽的道:“闭目静心趺坐,握固养心思神。神飞太虚不游,食中环抱昆仑。气行五脏六腑,神随左右而行。力至三花聚顶,气运四海翻腾。周天几度游走,拈指中魁关冲……”
郭韬说完一小段,顿了一顿,问道:“你记住了吗?”郭威默默念了几遍,听见师父问话,答道:“回师父,弟子已记下了!”郭韬疑道:“当真记住了?”郭威当下背道:“闭目静心趺坐,握固养心思神。神飞太虚不游,食中环抱昆仑。气行五脏六腑,神随左右而行……”
郭韬听他背得丝毫不差,不由大为惊讶,心想:“想不到这孩子天赋异禀,当真是块练武奇才。”他如何知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郭威虽然年纪尚小,却颇为聪慧,但凡看一遍的书本,他一览之后,便可一字不差的背出,像郭韬今日传授的内功心法,他暗自用心去记,早已将口诀背的滚瓜烂熟,趁着郭韬发呆之时,早已在脑中又过了几遍,确认再无遗忘处,这才作罢,问道:“师父,什么趺坐,什么又是太虚,什么又是昆仑?”
郭韬当下将他不懂之处,一一细说,待郭威知晓其中含义后,这才又接着念道:“一气三咽丹田,一吐五出廉泉。气乃先天之道,木乃先天之根……”这一下他不停顿,而是一口气将心法背完,但他念的极为缓慢,每念两句口诀,便等郭威默背一遍。这《无上心经》共有五千余字,虽说不长,但其中难懂之处颇多,郭威只是硬记硬背,其中含义,却大有不懂。其实武林中的门派,均有自己的内功心法,但大多难以记住,是以均记录成册,供门下弟子代代相传,而盗王门一派多为隐秘,是以均是以口授。这五千余字背将下来,若是练功时稍有差错,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郭威这时没有内功,更不懂其中含义,虽然背熟在心,但丝毫不知怎么修练。
待郭韬将五千余字的《无上心经》念完,郭威已全部记住,郭韬又令他口述一遍,待无丝毫差错后,这才微微一笑,道:“威儿,你天赋奇高,是个练武之才,为师晚年能收你为徒,是祖师爷眷顾,让咱们盗王门后继有人,现下为师将光耀本门一事交由你,也算卸下了这千斤重担。”
郭威忙道:“弟子定当勤奋练功,报效师恩。”
郭韬收了郭威这样天分极高的弟子,心下十分欢喜,又见他将《无上心经》背得全然无误,这才站起身来,道:“饿啦,饿啦,先吃饭!”说着捻唇吹起口哨,不大会儿已有数十只鸟儿闻声而来,郭韬身形一晃,跃到半空,只见他身法奇特无比,转眼间又落下地来,手中已抓了三四只鸟儿,当下将这几只飞禽拔毛开膛,生起火来,便是一顿烘烤。
一连几日,郭威每日修练内功,初时倒不觉身体有何异样,待到五日之后,郭威渐感身子大轻,力气也相比之前大了许多。这一日郭威打坐之后,郭韬道:“威儿,本门内功还有不解之处么?”
郭威磕头道:“师父,其中含义弟子已然大懂,只是练习内功颇耗时间,每打坐一次须两个时辰,一日下来,六个时辰都在练功。”郭韬点头道:“你初窥门径,是以耗时较长,待得十年之后,每日只须半柱香时辰便可。”郭威点了点头,心想:“师父的意思是说,十年之后练功时辰才会越来越短,岂不是这十年来,我每日练功都要花费六个时辰了?”但他只是心中想想,嘴上不敢多说,问道:“师父,若是须练十年功,徒儿岂不是十年之后才能报仇?”
郭韬一听他惦记报仇,心下已然不悦,眉头微皱,道:“师父口诀之中有没有告诫你,‘气行昆仑空明’?那是什么意思?”
郭威低头道:“师父是说,修练内功之时,倘若气行五脏周天,须头脑空明,不能怀着心事,以免走火入魔。”郭韬长叹口气,柔声道:“威儿,为师知道你想报仇,可是你本事没学好,还提什么报仇?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慌在这一时?倘若你再敢练功时胡思乱想,日后你走火入魔,全身瘫痪,还怎生去报杀父之仇?”
郭威听他说得如此严重,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心道:“真是侥幸,幸亏我练功之时,只记着内功心法,没有其他的心思。”忙一脸惭愧,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郭韬摆了摆手,道:“从今日起,为师将这刀法也传授于你。”
郭威一听他要传授刀法,心下欢喜,郭韬的刀法他见识过,更是他见过最为厉害的刀法,当世再无第二个人能挡住他这一刀的,不由得声音颤抖,道:“师父……师父今日要传弟子刀法吗?”
郭韬点头道:“本门刀法共一十二路,是你师祖上官十二郎所创,叫作‘十二路夺魂刀’,你看好了。”只见他忽然拔刀出手,身形如电,跟着郭威只见眼前一闪,石头上放着十余块银元宝,均被他削断上头,而剩下的一半,好生生的落在石头上,竟动也没动。好似眼前这一切均未发生过一样。
郭韬这时早已长刀还鞘,只见他气定神闲,道:“看清楚了吗?”
郭威摇头。
郭韬又缓缓使出一招,只见他一刀横削,口中说道:“这是第一招,叫作‘阎王开路’,并无什么招式变化,你可要看清了。”使出之后,又问:“看清楚了吗?”
郭威点头称是。郭韬跟着又使出第二招,道:“这一招叫作‘地藏无阻’。”跟着使出第三招“钟馗捉鬼”,见郭威跟着比划,又接连使出第四、第五招,待郭威记住之后,又将其余七招使出。待他最后练完收招之后,将长刀递给郭威,站在一旁监督郭威。
待见到他有不到之处,便一一指正,但郭威从未练过刀法,每到练出第五招“无常索命”之时,总是忘记这一招的临危之变,郭韬先前还好生指点,待得后来,再忍不住,便即张口大骂。他不骂还好,一骂之下,郭威越练越是心慌,练到这一招时,心中想着:“千万别出错,千万别出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你越是强调自己要做好一件事情,往往做得一塌糊涂。反而你粗心大意,心中一片空白之时,做事也好,练功也罢,往往大出意料之外。就像一个书法大家,每当要写出一副好字来,却数次败笔丛生;反而醉酒之后,胡乱涂鸦,写出的字,各个挺拔秀丽,将其胸间抱负及抑郁之气一扫而出。
郭韬见他使出第五招时,仍是临危的那一招练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再忍不住心头怒火,当下对郭威一阵拳打脚踢。幸好郭威这几日来修习内功,身子壮健了许多,虽然满身是伤,却并无什么大碍。
又过了三日,这时正值炎炎夏日,日头正中,郭威站在日影下练习刀法,这时郭韬睡醒站在一旁,郭威难免心中打颤,忽听得郭韬道:“威儿,今日先不练了,为师有话要说。”
郭威收刀还鞘,立在当地,郭韬招手道:“来,坐到为师身旁。”郭威未拜师时,终觉得他是一个慈眉善目,老实巴交的糟老头,那时他待自己很好,不打不骂,更是无微不至的关心,经过这几日练功下来,没少被他打骂,心中已生出怯意,但内心深处对他还是很尊敬。这时听见师父叫唤,小心翼翼走到郭韬跟前。
郭韬坐在一块大石上,道:“威儿,你知道咱们的‘十二路夺魂刀’,为何只有十二招吗?”郭威摇头道:“弟子不知,还请师父明示。”
郭韬拍了拍身旁的石头空地,示意郭威坐在身旁,“当年你师祖上官十二郎心灰意冷之下,创下这十二路夺魂刀法,每一招均是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法,是以每一招刚猛无比,又迅捷无伦,这十二路刀法一经使出,便即一气呵成,非迫得敌人无法招架不可。”
郭威心想:“既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日后我若跟人打斗,使出这一路刀法,虽然将敌人打伤,自己岂不是也要受伤?”
正思索处,忽听得郭韬道:“你不是在想,既然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刀法,日后你和别人打斗时使出,伤了敌人,自己也跟着受伤是不是?”
郭威不敢否认,脸色一红,道:“是!”
郭韬道:“为师学这一路刀法之时,跟你一般心思。其时,你师祖情场失意,万念俱灰,便想着要同仇家同归于尽,但虽然如此,他的刀法中招招击人要害处,反而不顾自己死活,你道是为什么?”他不等郭威回答,叹一口气,道:“世人大多贪恋尘世,倘若见到这一路刀法,均是不敢还招,反而小心拆解,或者见机逃跑。是以被称作‘十二路夺魂刀’。”
郭威道:“师父是说,这一路刀法其实并没什么厉害高明之处,而是抓住了敌人怕死之处,他们这才招架不得,是不是?”郭韬微微一笑,随即摇头,过了片刻才道:“这一路刀法气象森严,大开大阖,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你只道是敌人怕死吗?”跟着又摇头苦笑,道:“这一路刀法以快、狠着称,每一招都是直逼敌人要害,攻别人不可不防之处,看似不顾两败俱伤,实则并非如此。”
郭威连连点头,问道:“所以师祖创下这一路刀法,每一招均是进攻,从未有防守的招式,是吗?”郭韬道:“不错!你师祖武功绝伦,名满天下,能接得住他十二路夺魂刀的,少之又少,轻功胜过他的,那更是少之又少啦!你现下年纪尚小,刀法须勤加练习,待过些时日后,为师再传你本门轻功。”
话音未落,忽听得山脚下一人叫骂:“郭老头儿,小崽子,你们两个缩头乌龟,怎么不敢下来啊?”正是潘天胜的手下站在山脚大骂。
原来自郭韬二人被困山腰那日起,潘天胜见每日均有炊烟冒起,知道他二人还没饿死,便派人叫骂,郭韬有时站在崖边大骂几句,有时派郭威大骂。这几日郭威练功入神,于周围一切充耳不闻,是以也没听见他们叫骂。而潘天胜则见已有数日山腰未曾冒有炊烟,心想他二人定然已饿死在山腰上。但他为人十分狡猾,不敢轻易打开通道,每日则派一名手下在山下大骂。这些粗人骂起人来,口无遮拦,郭韬几次忍无可忍,最终还是隐忍不发。一来是他顾及身份,不与这些强盗土匪一般见识;二来便是他不还口,也不露面,便是引诱屠啸天、潘天胜二人上当,令他二人误以为自己饿死山上,他们便会打开通道。
是以一连数日,山腰中又没了柴火,郭韬又每次学着鸟儿叫声,将苍鹰、黄雀等引诱山腰捉住后,便和郭威生吃充饥。山下群盗见山腰上数日没有炊烟,便心想他二人已经饿死。
正在这时,忽听得屠啸天的声音穿过山腰而来,“郭兄,听闻你在山上做起了缩头乌龟,是也不是?”郭韬微微一笑,心想:“老狐狸,终究还是忍不住出面了。”
跟着又听屠啸天道:“郭韬,操你娘的,你这老小子怎么不出来跟老子嚣张啦?”郭威听他出言辱骂师父,再忍不住,便要站起,郭韬连连摆手,这才忍住一口恶气不发。
屠啸天见郭韬等人没有回应,对潘天胜道:“派十几个弟兄轮番上阵,我就不信这老小子能忍得住。”潘天胜道:“晚辈已连着数日派人叫骂,山上均无回应,想必那老贼已经被饿死山中啦!”
屠啸天道:“老贼狡猾的很,别上了他的当。”
潘天胜笑道:“山腰上已有数日没有炊烟啦,依晚辈看来,他们二人这时早已饿死啦,即便不死,恐怕也饿的浑身乏力了。”
屠啸天道:“今日再叫骂一日,待得明日山上还没有动静,咱们再上山。”
潘天胜忙道:“晚辈遵命。”当下又令十余人站在山下大骂郭韬。这些粗人叫骂之声甚是难听,非但将郭韬十八代祖宗骂过,就连上官十二郎也被骂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