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寺是齐国的国寺,专门接待各种皇亲贵胄。庙宇繁华,香火鼎盛也是常态。
一辆马车停在寺院门口,白微瑕掀开车帘,四处望了望。
她今日穿了一身不怎么方便的浅蓝色烟罗长裙,在阿涂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永兴寺的主持早早在寺前等候,引她进了寺院,一路走来,果然想诗文中写的一般,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一方雅致的禅房里,文房四宝早早备好,白微瑕谢过住持,便安静的坐下抄写经文。
毕竟苏彻也算放她一马,她也不好计较太多。早早去军营交代了事务,便换了身正式的宫装,赶来这里抄经祈福。
她对寺院还是有些亲切感的,要知道上辈子,她的师父,姜国国师崇仁,也是得道高僧。在姜国先帝病入膏肓,李牧将军的援兵未到之时,她还曾带着顾桓躲在寺院里近一个月。
白微瑕沉浸在回忆里,阿涂却一边磨墨,一边抱怨道:“小姐,这太子殿下实在偏心。居然让你来给温子抄佛经,这摆明就是在折辱你啊!”
自从苏诀对白微瑕的态度发生变化后,阿涂就很自觉地整日在白微瑕面前挑苏彻的毛病。不过,白微瑕倒也没太在意。
“阿涂,佛门清净地,还是慎言吧。你若是觉得烦闷,不妨带着小雾,一起出去转转,我看,这里的景色都不错。”
阿涂看了一眼都被关进了笼子,还不怎么安分的小雾,连忙拒绝道:“算了,小姐,我还是好好陪着你吧。”
不知过了多久,日落西山,白微瑕总算放下了笔。
阿涂看着白微瑕抄完的经书,有些惊讶:“小姐,你这字可是好看多了。”
“我之前写字不好看?”
“也不是,之前的字笔锋太硬,略显潦草。倒是现在的好一些,字迹工整,又不失风骨。”
白微瑕闻言,思考着要不要重新来过,模仿好之前的字体再写一遍,以免露出马脚。
就在这时候,有乐声从远方传来。婉转回环,很是动听。
读书人,都有些附庸风雅的性子,白微瑕也不例外。她虽不懂音律,但好听与否还是分辨得出的。
坐了一天,她也想出去散散步。便留下阿涂照顾小雾,自己一人拖着长裙出了门。
她顺着乐声走了良久,在一处长亭外驻足。
眼前,是一个立于夕阳下的高大背影。多看两眼,竟会觉得萧索。
“谁?”那吹笙者问道,随即射来一道凌厉的目光,却在看到白微瑕的那刻,弱了下去。
“太子妃?”
白微瑕看着眼前人略显错愕的神色,轻笑着说:“刘将军,好久不见。”
她的记忆里有刘的轮廓,印象还很深刻。他们是一同上过战场的生死之交,他曾经还是安平军的大统领。不过,一切都止于四年前。
刘刚想问她为何在这里,转念想起,赵云泽同他说过的八卦事儿。怕白微瑕尴尬,也就没问。
皇城里,藏得住的秘密有很多,藏不住的秘密也很多。碰巧,白微瑕的事儿,大多都属于后者。
白微瑕察觉了他的顾虑,主动解释道:“我今日来此抄经祈福,听到乐声便出来看看,能遇到将军,是缘分。”
刘拱手作揖:“太子妃,四年前,是我对不住你。”
“刘将军,往事不必再提。”白微瑕收起了眼角笑意,沉沉说道,“若真说对不住,也是我对不住你。四年前固执地把兵符给了谢凡,都忘了挽留你。”
“太子妃,近日可好?”刘还是问出了这句话,现在,他也只能问出这一句了。
白微瑕客气回答:“我很好,有劳将军挂念。”
“对了,刘将军刚才吹奏的曲子叫什么?好像多年前,你就常吹这首曲子。”
白微瑕记得,当年在战场上,风餐露宿,疲惫不堪,可对这皎皎圆月或是满天繁星,刘还是会很有闲情逸致的吹上一曲,而她也很乐意听着音乐,享受片刻宁静。
“不过是当年在越国打仗时学会的一首曲子。”刘回答。
越女泛舟,奏此曲,表明心迹。这样的风俗,白微瑕曾有耳闻,便问道:“刘将军可是有了心上人?”
刘淡淡一笑:“哪里?不过是觉得曲子好听,自娱自乐罢了,太子妃切勿当真。”
白微瑕轻轻点头:“将军说的是,是我多想了。不过将军也过了弱冠之年,想必刘尚书也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不少呢。”
“我一介武夫,乱世未平,哪敢成家呢?”
两个人,这样随意地聊着,好像当年那些匆匆留下的误会,来不及解释也解释不清的隔膜都在不经意间烟消云散。
不过,刘却越来越觉得,眼前的白微瑕很陌生。她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可言语之间,动作之间,再也寻不到之前的影子。甚至,他会觉得,眼前的白微瑕根本不是真正的白微瑕。
白微瑕自然发现了刘的疑惑,淡淡说道:“将军可听过,流光容易把人抛?人经历多了,自然不能停在原地。”
刘苦笑着点点头,是啊,有时候,时间真的会彻底改变一个人。故人早已远去,可是这么多年,他却还沉溺在自己的妄想之中,不愿清醒。
日落西山,明月初升。
突然,一个影子闪过,小雾窜进了白微瑕的怀中。
阿涂跟在它后面,气喘吁吁地走上前,跟白微瑕说:“小姐,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白微瑕询问:“可知出什么事儿了?”
“刚才太子殿下派人说,明日他要带温子来永兴寺,叫咱们今日别折腾了,在这儿住下。”
白微瑕点头,转身对刘说:“刘将军,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了。”
“臣送太子妃。”
“不必了。将军也早些回去歇着吧。”白微瑕不想再惹麻烦。说完,转身离开。
刘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月色深处,蓦地有些后悔。
相识多年,他们是难得的投缘。可在她最好的年岁里,他竟忘了简单明了地跟她说上一句心里话。
原来,那越人的曲调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懂。
原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