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侯在这高处,看着这满城的旗幡,心中恐惧着,好奇着,也不再去关心那些奔逃着的骑队,飘身下楼,上了城墙,这时他才看到,那些旗幡,全是竖于后墙处,十来支绑在一上起,一立起就是一排,一排就是十来支,再由一根绳子连接着,只要一拉绳子,这十来旗幡就全都站立在那里了,难怪几息间,千余而大旗就竖立了起来。一路向着东门走去,不见一个人在城墙上,只有江守钱,好好的坐在那里,长长的眼皮拉得很低。
西川侯看着江守钱,是呀,老年的人,肾气不足,眼皮也自然往下拉了。谁也不看谁,只是望着城外,城外是开阔的四野,远有的牛望山,一峰孤立在那里,千年来与这武安城相依相伴:
“来人全都走啦?”
“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方式,就象是西川侯的来与去一样,来去自由,这里不是他的家,他却是感到这里最安全,因为他已经是死在这里的人了,墓碑都竖在西门外了。
“接着讲你第三次出走,又回来?”
江守钱这问话也有意思,把这里当成是西川侯的家,而西川侯只有家中小辈的一员,一切只是一个负气离家出走的孩子,回来了,一切就好,长者总不可能再过深的去责骂,不然这个家的团组与和谐也就丧失了。
“我还想去看看这些娃娃们干些什么?”
抬起小茶杯,一连喝了三杯茶,才把公道杯与小茶杯放下,转身就离开了东门。在城墙上,此时西川侯真的象一个侯爷了,双手一负在身后,慢慢的走在青砖铺成的行道上,眼睛在墙外与城中慢慢的移进移出。先时若说他不惊恐,那也是没有的事,他也怕有人来找他。只是见那些人见到孙奇的坟墓就下了马,才放下心来。
此时,一个城墙都是他一个人的,在这个城墙上,他想,除了武威侯孙正,谁也不会象他一样的以这种心态行走,江守钱此时有这心,可是他却不会以这种心态,行走在这城墙上,只有一个君侯,巡视他的领地,才会有这种心态。
城墙上飘扬的黑色的旗幡,此时有了一种亲和,这些旗帜象也在护佑自己,旗帜下,有着直属于自己的士兵!风吹过来,全所未有的温暖与舒适。不再去想自己的征途,也不去想自己的长子是那样的没有担当。生活象是归于零,自己只是一个自己,再无其他!
伙计们开始收拾那些旗帜,这一次,隔着一段的距离收起一部分,留下一部分旗帜,让它们高高的飘扬在武安城的城头上。七孩子,扛的扛,拖的拖,抱的抱,跟着一众伙计,形如是一群兄弟,西川侯在城墙上看得开心,也许只有江守钱这样人,才会培养出这组织意识的人。再回想自己那些部众,形如一盘了散沙。当日移山与填海,以三千对六万,纵横驰骋,一役而折其近万,那咱战力,在同等的战力下,移山与填海算也是当世第一了。
西川侯在城墙上,走着想着。一个武安城在江守钱众伙计的努力下,虽是城中无人,可是一个城中还是原来的模样,烂瓦破门已经是修理过,窗花门墙,也是重新张贴修整过,这城里城外倒是两样,城外荒坟野丘四门布,鬼行狼窜狐狸窝。
西川侯李应看着那些满头在汗的孩子们,一丝酸楚涌上心头。同是八诸侯如今,死的死,伤的伤,这同样的人命运已经是全然不同了。再看这些孩子,不要说与自己家中的孩子去比,就是那些家中殷实之家,必也是掌中宝,肉中肉,那里忍心让他们从事这些劳作,纵是忍心不惧劳做,还担心这样的奔来跑去,会有跌伤摔伤,这些都还是其次。
西川侯想着先时,几个只有桌高的孩子们,抬着食盒,摆菜盛饭,有先有后,在从事这些事的时候,虽是心态还是顽皮,可他们的行动却都是认真与仔细。再回想自己那些孩子,如何与眼前为些孩子比较。一圈转回来,回到江守钱的茶桌前。
江守钱还在他的茶桌前,象是从未动过一般,只是双眼闭着,一副熟睡的样子。西川侯自酙自饮:
”江老头,这几个孩子,你给他们取名字了吗?
很长的一段时间,西川侯才等来一句回答:
“这名字关乎一生,这等大事怎么能草率了!”
“我想要一两个孩子,这事早对你说过,你不同意,是何意思?”
“我没有意思啦,我已经老了啦,哪里还有意思,只是这些孩子,他们太有意思了,只要能活下去,他们就是意思!”
一连四个意思,让西川侯都觉得这些年自己真是没有意思。自己身为家中长子,这生就自带光环,从小到大,同辈中的人里,无人敢与自己争抢什么?就是族中叔叔伯伯也要让自己三分。那种养尊处优,处高而无法视下,居优而少历练,若不是族中聚所有资源,自己怕也是难入圣境。从青牛城到武安成,这一路行来,几回生死,再回家中一看,自己在时,无不时时在叫啸着,今天打这家,明天伐他家,自己真的死了,这还未死,就连一个想做上的大王之位的人都没有!
“是呀,我也是一个没有意思之人,若是没有家族,我什么也不是!在族中若不是长子长孙,那就更不用说了,一个移山填海都可能比不了。”
“这是第七泡茶了,茶至中时,日过午,最是一壶好碧池!
喝下这一杯,也许正应你的时景。
初茶,烈而乱杂,暴有余,力过刚,过水留香。我这茶,一至五泡,也许就是这味。你的人生也许也是过了此境界!
喝茶二十级,我喝了这么多年的茶,也许也就能喝到这十四五级的水平了,真不知你能喝到那一个级别?”
西川侯一听这喝茶二十级,心中就存疑,可是又不好明了说,一怕显出自己无知,二又怕这老家伙眶自己:
“我是几级?”
“抬茶不观,茶近不闻,放唇就饮,进口就咽,此为未入门。”
西川侯一听,心中气得直要暴跳:
“本侯爷喝的可是贡茶,你还道我不会喝茶?”
江守钱不急不躁,自又斟了一杯:
“茶至此时,如水到中游,清方尽而浊未起,一路日月光辉,千里山川润泽,正是好时景。王爷喝的茶,来不知其处,去也自是不知其处,只听得是朝中贡茶。
朝中贡茶,我且有不知,那一树哪一枝,那一时节采摘,晒青几时,炒青几时,焙青几时,你当我是不知。
你不知我就是当年我茶贡奉?”
一语出,西川侯真是惊吓住了,彭氏茶贡奉,能得此名者,只听说过彭氏族中只有一人,却还不知就是眼前这个糟老头子。
当年彭氏与沈氏茶行大战,年年都败给沈氏,沈氏茶行,天下闻名,占尽地利,占尽人和,就连宫中的贡茶也是由他家专奉。彭氏为入茶行,与沈氏展开争夺,最初的低价普品大战,让天下喝茶人家家得利,户户沾光,彭氏总是败北。而高端茶叶的争夺,沈氏的青楼酒肆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家的茶叶推广,这些优势,如何让彭家与沈家进行争夺。
茶贡奉一出,彭氏的茶叶入了王宫,进了侯府,从最高处再向下行,彭氏就慢慢与沈氏平分了这茶叶的江山。传闻里,当年茶贡奉,茶山居住七年,又七年,遍访天下茶山,终制出四季茶品,名动天下的四回春,每一个季节有对应的茶叶,以对应天地气节的变化,把喝茶推到养生的最高度。直着又是制茶具,让每一种茶有对应的茶具,专们为茶找水,每一种茶,找到最适益冲泡它的水。
这些还只是茶贡奉追求的一部分,真正值得称善的还是他对茶事的诠释与推广。平常老百姓喝茶,这茶本也有讲就,这个讲就先为饮,后为礼,而是有了客人来往,这茶又成了先为礼,后为饮。茶贡奉专设百姓茶饮店,让平头百姓入内喝茶,硬生生把百姓日常家里的茶,那一种柴盐油米酱醋茶的茶,给推高一等。而王公贵族的茶,他把它从,琴棋书画诗酒茶里又给拔出来,单立一项,入了茶科,成了茶道,这个茶道不是佛家的茶禅一道,也不是富贵人家追求的精食美器,更不是那些文人骚客雅饮争贵,专为饮茶设了品级。
当年无论是青楼花魁,还是王公贵族,无不以随其学习喝茶而为荣事。唯有文人骚客怒其争宠取哗,一个商人还夺了他们的风头,处处叽讽,可这种叽讽,倒成其天下第一茶人的美号。
西川侯李应再看这糟老头时,一种无形的光辉不知何时笼罩到了他的头上,也暗自庆幸,这些日子,不曾轻慢了这个老不死的,还道茶贡奉已死,不想竟是在自己眼前,天天泡茶给自己喝,而自己浑然不知,这真是一种天大的笑语,讲说出去,西川侯的脸上,又是多了一道无耻的标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