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渐渐开始泛白,阳光下一刻就会跃出地平线,圣城的侍从们已经起床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书记官依照惯例,在清晨时分整理好了教父一天的行程,然后到教父房中进行报备。只是这一次,无论他叩响了房门多少次,都不曾得到丝毫的回应。
书记官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再度抬手敲了敲门扉。
“教父,我进来了。”
他推开门扉,只觉得房间中冰冷得有些刺骨,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他简单打量了一下房间,便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影。
书记官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再度唤了一声:“教父?”
依旧没有回应。
他伸出手,试探了一下教父的鼻息,随后惊叫出声:“教父!!”
书记官的惊叫声惊动了附近的诸位侍从官,他们纷纷从不同的地方直奔教父的房间。从书记官口中得知噩耗之后,有的侍从官当即流下泪来;有的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的依旧无动于衷。
唯有何泽站在教父的房门,面无表情看着房中所有人的反应和态度,却始终一言不发。
天启台的钟声再度敲响,沉重的钟声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人们。一夜未睡的贵族们站在窗前,遥望着天启台的方向;政务官们听见钟声响起之后,纷纷披上了衣袍,准备赴往他们的战场;而更多不明状况的人们都走上了大街,互相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计划书的执行忙碌了大半宿的宇文、肖念二人,才刚刚睡下,便被钟声所惊醒。
“钟声?”宇文皱着眉听着阵阵钟响,披上外套站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肖念也翻身而起,下意识问了一句:“多少声钟响?”
身为军团长的她对于钟声传达的信息尤为敏锐。不同的钟响和频率,都代表了不同的含义,只是此刻钟声尚未结束,她一时之间也无法从中得出准确的信息。
此刻门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应该是二十七声钟响。”
宇文和肖念对视一眼,随后立刻打开了房门,只见纪衡穿着一身整齐的军服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纪衡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从云层间轰响的雷鸣。“我刚刚得到消息。”
“——教父亡故。”
宇文和肖念闻言也是骤然一惊,随后慢慢变了脸色。
在天启台的钟声止息后,教父亡故的消息飞快传达至大街小巷,所有人都感到了惊诧,却又带上了一丝意料之中。
“教父毕竟已经太过年迈了……”
“是啊,在这乱世之中还能安然死去,也实属不易。”
人们彼此谈论着,却不曾真正有人为教父痛哭。在这个战乱的纪元,所有人都朝不保夕,时时刻刻生活在死亡的恐惧和阴影之中。在这样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没有人还会为他人的存亡而感到悲痛。
就在人们肆意谈论着教父的亡故时,圣城所有的官员都聚集在了政务厅中。
“我很遗憾地告知诸位,”一位政务官穿着黑色的丧服,神情沉痛,“我们的教父,端睿冕下,于昨夜安然离世。经调查,不曾发现有任何可疑的迹象,死因应该是过于年迈。端睿冕下一生为圣城勤恳付出,始终心系整片大陆的安危,在战乱之中也始终引领我们走向胜利的方向。”
所有人都低垂下头,以示对逝去灵魂的尊敬,只是不知道这群人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在为其悼念,又有多少是心怀叵测。
悼念结束后,那位政务官再度开口:“由于教父亡故,圣城应为其举办七日葬礼,在葬礼期间内,圣城所有事物一律暂停、押后处理。”
“所以,这就是你们杀害了教父的原因?”在一片寂静中,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政务官抬头,正好撞上纪衡冷若冰霜的眼瞳。他皱了皱眉:“纪衡总检察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纪衡冷冷一笑,站起身来,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坦然说道:“我的意思是,在座的诸位为了制止魔灵驱逐计划书的执行,可谓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杀害教父,并以此作为押后计划书执行的理由和借口!”
政务官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胡说八道!圣城医师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确认教父是寿终正寝,你现在这番话是对我们所有人的污蔑!”
“寿终正寝?污蔑?”纪衡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一般,笑出了声,随后又立刻收了笑意,冷然出声,“你当我是瞎子么?!教父前日才刚刚同意执行计划书,随后就立刻‘寿终正寝’,七日葬礼押后一切事宜,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教父的死亡绝非常态,也亏你还敢腆着脸说这是污蔑?”
“纪衡总检察官——”政务官压抑了怒气,同样也冷冷出声,“您身为圣军的总检察官,想必也很清楚,在政务厅中所指认的事情,都需要提出证据。您现在指认是我们谋害了教父,那么,请您提出证据,否则,我们完全可以认为您是在空口无凭的污蔑!”
“证据?我……”纪衡冷笑,刚想反唇相讥,却被身旁坐着的宇文拽了下衣服,止住了话头。
随后宇文站起身来,看似随意将手搭在纪衡的肩膀上,却暗中用力将她压回到座位上,不让她再开口。
“纪衡总检察官的性情率直,常常直言不讳。”宇文淡然说道,“今日是因为教父亡故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所以才一时之间头脑不清醒,冲撞了诸位。在座众人都是教父生前非常倚仗的得力助手,对教父向来忠心耿耿,不可能会对教父下此毒手。还请诸位看在纪衡总检察官对教父一片忠诚的份上,原谅她的口不择言。”
“宇文督察倒是明事理。”政务官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瞥了一眼坐在位置上却心不甘情不愿的纪衡,“只是纪衡总检察官可能未必会承您的情。”
“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宇文无声笑笑,“纪衡总检察官冷静之后,也一定会向诸位赔礼道歉的。”
政务官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随后众人简单安排了一下教父葬礼的诸项事宜,便宣布了结束。宇文等人一并回到督察府,一路上纪衡面色格外阴沉,不发一言。
回到督察府之后,不待宇文说话,纪衡率先发难:“你当时为什么要制止我?!”
面对纪衡的愤怒,宇文却非常淡然:“因为继续让你说下去,只会引火烧身。”
“你是怕了?”纪衡冷笑一声,看向宇文的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鄙夷,“这件事是非常明显的阳谋!教父的死,必然和他们有关!”
“但是正如他们所说,你没有证据!”宇文也提高了声调,将纪衡压制下去,“没有证据的指控终究是无效的,如果你继续说下去,他们会很乐意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纪衡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只能愤愤然闭了嘴。肖念在旁边思忖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这件事……可能还真不一定是出自政务官们的手笔。”
“怎么说?”宇文偏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教父的守卫向来是玫瑰军团和皇家军团共同负责。”肖念缓缓说道,“但是在会议期间,我却接到消息,昨夜凌晨宫殿中出现了可疑人影,留守的玫瑰军团军士们担心会发生意外,便上前探查,耽误了一段时间。换言之,昨夜凌晨有一段时间中,宫殿里的守卫就只有皇家军团的人。”
纪衡此时也终于压下了火气,听到肖念此言,皱眉道:“皇家军团隶属贵族……是贵族们动的手?”
“那就可以理解了。”宇文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政务官们面对你的指控依旧有恃无恐,是因为教父的死亡的确与他们无关。魔灵驱逐计划书中,需要整个圣城的支援,贵族们当然也得参与其中,不说人手,至少财产和资源支持肯定是少不了的。更何况,在战争中,他们才能有足够的理由和机会囤积私兵。”宇文眯了眯眼,眼底也是闪过一丝寒意,“对于他们而言,在捞到足够的利益之前,不会希望这场战争尽早结束,而计划书的执行,对他们也是百弊无利。”
纪衡思考了片刻,随后冷静说道:“即便政务官们根本没有参与进谋害教父这件事中,但是他们也绝不清白。”
“很明显。”宇文点点头,认可了纪衡这一判断,“在这件事中,是我们太过于冲动了,几乎是迫使教父答应了计划书的执行,这才逼得政务官们和贵族们联手来针对这个计划。如果教父的死纯粹是贵族的手笔,那么我想,政务官们的计划也马上要开始执行了。”
“什么意思?”
“能够让他们所有人联合起来如此大动干戈的目的只有一个。”宇文长长叹口气,“计划书因为葬礼一事被押后七日,但是七日之后,政务官们会一定以新的理由,彻底终止计划书的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