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周围是熟悉的自己的清风居的房间，但是什么时候睡到床上来的就完全不记得了。
“璇梦？璇梦？”桐羽冲着外面叫了两声，但是并没有人回答，看了看天色，果然，看起来还是深夜之中，星星点点的星星还高挂在夜空之上，想来那小丫头还在睡着。
桐羽想罢，掀开已经褪到了腿上的薄被，穿上放置在脚边的鞋子，也没有披上什么衣服，径直就往房外走去。
本来是想去厨房瞧瞧有什么吃的的，若是没有就在院子里吸收吸收日月精华也好，喝多了酒，纵使是仙体，也难免也有些难受。
刚出了前厅的门，清玉从天而降，落在了院子的中间，看到桐羽也是惊了一下，甩着衣袖就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桐羽站在原地等着清玉上前，自然的攀上他的衣袖，笑着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还这么着急？”
“你醒了？”清玉轻轻的问道，眸子里有桐羽看不清的情绪。
桐羽微微点头，只是看着清玉，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桐羽自认为和清玉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这般模样，明显是有什么事情想说，但是又在犹豫。桐羽也不着急追问他，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清玉犹豫了片刻，拉起桐羽的的手，一字一句的嘱咐道：“我若说了，你别着急，答应我好吗？”
桐羽看了一眼自己被清玉握在掌心的手，没有抽开，淡淡的说道：“你说吧。”刚才努力堆出来的笑容也早已消失不见。
清玉咬了咬牙，怔怔的说道：“了初，怕是不好了……”
桐羽脸上的血色在听到“不好了”三个字的时候瞬间褪去了，清玉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桐羽的手在自己的掌心变凉，她颤抖着声音，沙哑的问道：“不好……是什么意思？”
“他新伤重叠旧伤，你是知道的，蛟龙是凶兽，了初的心脉，全都碎了。”说到这里，清玉也有些不忍心，想到那石床上的了无生机的人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现在的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这么，肉体凡胎，怎么是蛟龙的对手。
桐羽踉跄了一下，将自己冰冷的手从清玉的掌中抽离开来，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往慧慈寺的方向飞去。
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高空之中看到一片漆黑的人间，慧慈寺却已经是灯火通明，一阵阵的诵经之声震彻云霄。
桐羽俯冲下去，慧慈寺的结界仍在，桐羽不免松了一口气，这结界是与实施者相连的，只要结界还在，说明布下结界的人还活着。
桐羽想要硬闯进去，却不料这结界实在结实，费了一番力气还是未能成功。眼下见了初是最重要的，桐羽顾不得其他，念了一个口诀，两掌相对之中出现了一股紫色的气流，还闪烁着雷电。
就在桐羽想要强行将结界破开的时候，一双大手握上了桐羽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顺着手腕看上去，是清玉那张急急忙忙赶来的脸，带着几分着急，冲桐羽摇了摇头，阻止道：“不可，你这样，他会死的。这结界与他相连，以他现在的状态，结界破了，他也必定活不成了。”
桐羽瞪着眼睛看着清玉，死死的咬着牙，掌心的雷电确实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天似乎已经更亮一点了，很多香客都求个意头，很早就会来上香，希望能赶上每天的第一柱香，这样佛祖也能知道自己的诚心。
陆陆续续的香客经过清玉桐羽身边的时候，都不禁向这拉扯着的二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随后还是径直往慧慈寺走去。
慧慈寺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每一个来的香客，门口都有小沙弥耐心的和他们解释着什么，随后香客们全都摇摇头，转身又往山下走去。
桐羽被清玉钳制着手腕，抬头一看，那慧慈寺上空笼罩的佛光竟然也黯淡了不少，心中一揪，挣脱开了清玉的手，转身往山下走去。
清玉本来以为她要冲进慧慈寺，却不想完全是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追赶了上去。
桐羽飞奔到了通往慧慈寺石阶的山脚下的最后一节，转身看着那高耸入云的慧慈寺，目光如寒冰一般，拳头抓着自己两侧的一圈，满满的收紧，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和青石板撞击发出的声音，愣是将清玉惊得定在了原地。
“你这是做什么！”清玉瞪大了双眼，嘶吼着快步上前，扯着桐羽的袖子想要将她拉起来。
可是桐羽就像是被锁在原地一样，任凭清玉怎么拉扯，就是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清玉气急，天空灰蒙蒙的，一团乌云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
桐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咬了咬牙，叩拜了下去，额头和青石板撞击发出的声音，叫人听了心惊。
“桐羽！”
桐羽完全置之不理，迈上一个台阶，又磕了下去。
高耸如云的寺庙，足足有九百九十九节台阶通上去，桐羽像是着了魔一样，完全不听清玉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的一个台阶接着一个台阶，不知疲倦的磕着头。
平地一声惊雷，在天空瞬间炸开，豆大的雨水从天上倾泻而下，砸在行人的身上。刚刚还时不时往桐羽这边看的香客，因为这豆大的雨水，也急匆匆的挡着脑袋离开了，不再观望。
清玉伸手闪过一道绿光，一把油纸伞出现在了手中。清玉将它撑开，撑在桐羽的头顶，站在桐羽的身边，陪着她一步一步的、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走去。
九百九十九节台阶，桐羽苦笑，当时自己只觉得那妇人说的话愚昧，天神那么忙，谁会注意到一个凡人的心愿，如今自己却在做这般蠢事，可自己求的不是那九天神佛，想来那九天神佛也没有人敢接受自己的叩拜，自己要求的，是慧慈寺里的那位。
九百九十九个台阶，九百九十九个头，桐羽对地上的雨水仿佛并不存在一般，一身素罗衣湿透了也没有半分皱眉。
堂堂上古鸑鷟神尊，这一世居然为了一个和尚，叩拜了人间青石板九百九十九个头，明明已经破晓，但那空中的闪电雷鸣却似乎要将天空撕裂一般。
清玉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掌心，强忍着将雨伞丢掉一遍，上前强拉着桐羽回去的冲动，看着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叩头。
这雨来的又猛又急，山道两边的花草都被打得耷拉下了脑袋，像是静默而坚挺的守卫。
“你便非要如此吗？”清玉的嗓音早已经沙哑，好像浸了血一般，叫人听了不免心揪一下。
桐羽根本就不理睬他，只顾着自己在那边叩首。
最后两个台阶，桐羽几乎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顺着脸颊淌下来，在她那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膝盖处的裙子已经破损，露出了底下的血肉，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沾黏在衣服。
桐羽早就已经不知道疼痛了，最后站起身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若不是清玉扶了一把，恐怕今天就要从这石阶之上滚下去了。
门前守门的小沙弥上前行了一礼，恭敬的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桐羽强撑着力气，沾湿的发丝贴在脸上，虚弱的说道：“我要见了初。”
小沙弥恭敬的佛了佛身，一字一句的解释道：“师尊吩咐了，桐羽施主还是请回吧。”
清玉气急，上前就要硬闯，桐羽将他拉住，说道：“我九百九十九个台阶一个不落的全部磕了，你们佛家不是都说了吗，这便可以心想事成，我只要见了初一面，难不成这佛家都是谎言？”
小沙弥不知该做何回答，只是一味的说道：“施主还是请回吧，师尊不会见您的。”
桐羽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一把握住清玉撑伞在自己头顶的手，将他手中的伞夺了下来，丢到了地上，任由雨水拍打自己单薄的身子。
“施主你这是……”小沙弥被桐羽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不知道她是何意思，
“你不必管我。”桐羽冲他一笑：“我就在这里等，等到了初愿意见我为止。”
那眼神里面，满满都是坚持和酸涩。
清玉此刻是多么痛恨自己，为何要告诉桐羽了初的事情，当初若不告诉她，今日又哪里有这般折辱，大不了就再封她记忆一次，再不济，就算她恨自己一世，也好过今日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