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见为妙,不论是疯子或是傻子,他眼睁睁看着您熏瞎贤妃的双眼,再见您,娘娘不怕他一口咬死您?”庞峻冷然道。
“我还怕一个孽种?”丽妃冷笑,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儿子也算上,哼声道,“贤妃那贱妇,端得贤良淑德,可也在背地里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知道那孽种是谁的孩子。”
面对丽妃的愚蠢,庞峻无语。难道她不觉得皇帝可能已经知道,三位皇子都不是他的种?昔日贤妃被打入冷宫,虽然只是因她和腹中的胎儿不祥,并非是与人私通暗结珠胎,可皇帝在那之后,对太子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二十多年来,皇帝对太子或打或骂从不顾及储君的尊贵,至于丽妃的三皇子,庞峻至今还记得皇帝看到襁褓中的婴儿时,那阴鸷的一笑。丽妃却自以为是地认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
庞峻已无心再去计较丽妃有多蠢,可丽妃此刻的一句话,也重新提起他一直以来的疑惑,贤妃的德行无可挑剔,不是皇后莫氏或丽妃、孙昭仪能相提并论的,她是真正足以母仪天下的女人,那样的女人,真的会与人私通,生下孽种吗?
庞峻将心一沉,道:“娘娘若希望和三皇子能实现我们所希望的未来,还请一切听老臣的安排,没有和老臣商议过的情况下,请不要轻易去挑衅任何人,皇帝也好,太子也罢,冷宫更如是。”
丽妃横眉怒目,不甘心地说:“我几时没有听你的安排?倒是你,越来越无法周全我们母子的安危,方才的话不是吓唬你,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若不好过,也绝不会让你好过。方才你问我怕不怕那孽种咬死我,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他,是你让我去熏瞎她的双眼,是你叫我做的。”
庞峻微微一笑:“娘娘尽管放心,不会有这一天。”
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可一旦与丽妃分别,便是叫人不敢直视的深沉。一步步朝宫外走,霍然回身,只见高墙耸立,阻挡了他的视线。巍峨庞大的宫殿,在一个人的眼中却只能看到一面墙,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俯瞰整个世界,可如今他站得再高,始终在一人之下。
齐晦离京的事,没有告诉湘湘,世峰和简风也被叮嘱不要向湘湘透露。齐晦怕湘湘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冷宫怎么办,她身在庞府哪儿也去不了,何必多添烦恼,如此待湘湘身上的伤消肿,能自由行走时,齐晦已经离京两日。
离开京城,海阔天空,策马奔腾的畅快,对于二十年生存在压抑黑暗的冷宫里的人,是极大的诱惑,齐晦若是一去不复返,他一个人绝对有能耐躲过任何一派势力的追捕,可带着母亲,如今更多了一个湘湘,就没那么容易了。齐晦策马在平原上,看到牛羊成群,他羡慕放牧人安逸自由的生活,可内心有另一种声音,来日国将不国时,又何来这美好的风景?
此时,静谧的小镇上,重重机关后别有洞天的世界里,慕清匆匆来到幽禁的工房,父亲正在悉心钻研新的机关术,慕清的闯入,让他手中一整,销子深了半寸,整个东西成了一块废木头。慕先生嗔道:“你小时候乱闯工房,被你爷爷打了无数次,怎么三十岁的人了,还是这样毛躁。”
慕清笑道:“可不是爷爷不在了,没人管了吗?”但旋即正色,“爹,二皇子离京了,走得路线,像是去勘探京畿守军,虽然走不远,可也远离皇宫,儿子思量着,是个好机会。”
慕先生轻捋白须,思虑道:“不论是为太子还是为庞峻,他的行踪都在这些人的掌控下,你贸然前去,殿下若不相认发生冲突,会给他和我们都招惹麻烦。眼下要紧的,是找到解锁的钥匙,一定要比庞峻先一步找到。”
慕清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钥匙,集我们慕家所有力量都解不开?”
慕先生叹道:“只有庞峻见过那个东西,若是我见过,必然能重置一把钥匙,可惜没有人见过。”
慕清略有些泄气,他们家遁世二十年,有着许许多多的原因,其中寻找并重置一把足以影响国家命脉的钥匙,就是其中之一,已经有太多族人为此牺牲,那把钥匙,已经消失了二十年,真的还能找回来?
慕先生道:“不要轻易去接近殿下,要万无一失才能和他相认,我们是他最后的依靠,保住殿下的性命,才能颠覆朝廷,守住这个国家。”
慕清却笑道:“父亲抛下姑姑的时候,不是这么想吧?”
慕先生满目愧疚,冲儿子骂道:“你怎么总爱揭老父亲的伤疤,逆子。”
慕清将父亲推到阳光下,道:“明日我将再回京城,既然只有庞峻见过那把钥匙,还是要从他身上下手,父亲保重身体。”
老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腿脚:“我还能活一阵,却不知你姑姑……”
“关键时刻,我会进宫去见姑姑,不让姑姑遗憾离世。”慕清忙向父亲许诺,但也难掩他心头的悲伤。
提起遗憾离世,父亲却笑道:“你三十岁了,还不打算给我慕家传宗接代,就不怕我遗憾离世。”
慕清笑而不语,他心中明白,若是家族依旧不得见天日,传宗接代的意义何在?有一日慕家堂堂正正重新撑起家门,再娶妻生子不迟。
而他将要离开时,慕先生又提醒儿子:“天下之锁,千形万状,不要拘泥于传统的钥匙,我们试了那么多都没有结果,可见未必是我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在庞峻身边寻找蛛丝马迹时,要留心各种奇怪的东西,也许最平平无奇的一块牌子,也足以扭转乾坤。”
当慕清再次离开小镇,那一日正是齐晦带人巡视到这里,两人当街擦肩而过,齐晦看到了慕清,慕清也看到了齐晦,可他们谁也没动声色,谁也没有回头。
齐晦猜想“封公子”是回京城去,不知为何,莫名多了分安心。他已经默认封公子就是表兄慕清,他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会有更强大的势力支持他。
而封公子回到京城第一晚,就去了闭月阁,曦娘在楼上望见这个男人时,内心微弱的颤动,让她感觉到了不安,烟花女子最忌讳动情,动了情,在这一行就容不下了。
老鸨子殷勤地要请封公子楼上坐,曦娘却凭栏而笑,纱衣落下,露出白雪般的香肩,纤长的手指,嫣红的指甲,媚然朝楼下轻轻一勾:“张大人,奴家想和您下盘棋。”
底下那张大人,立刻推开身边的姑娘,丢了魂儿似的跑上来,老鸨子领着封公子正在楼梯口,眼见曦娘挽着张大人消失在楼上,她尴尬地朝封公子笑道:“公子下回再来吧,这张大人呐,是前几日就定了……”
老鸨词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曦娘不待见封公子,可他淡然一笑,往老鸨手中塞了块银子,道:“改日吧,只要曦娘高兴就好。”
收了银子,老鸨殷勤地将封公子送出闭月阁,在楼上都能听见她谄媚的声音,曦娘依在窗台往下看,心中冷笑:“不过是逢场作戏,何来真情,曦娘啊曦娘,你动得哪门子心,下一回再走,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烟花女子,不能动真情,曦娘身上还背负着齐晦的托付,她前几天打听到,二十年前有异域人出现在京城,与慕家有往来,当时朝堂里有势力企图弹劾慕家通敌叛国,但没来得及递折子,整个慕家就消失了。
“曦娘,赶紧来下棋,我摆好了。”桌前男子叫嚷着。
“张大人。”曦娘却上前道,“把您叫上来,是想劝您赶紧回家去,昨儿夫人找来扑了个空,想必您在别处乐呵呢。夫人势必是要逮个正着的,您看今晚早些回去有个交代,后几日尽管来逍遥,不是更好?”
张大人本是惧内,赶紧就要跑,但走前又道:“我家老太爷大寿,到时候请你来喝杯酒。”
曦娘眉心微颤,笑问:“只怕与张府世交的大人们,嫌弃奴家身份低贱。”
张大人笑道:“算了吧,都知道能请你,才乐得来,不然一群老家伙,谁还肯挪动。到时候,你可要给我们家长脸。”说着话,男人放下一锭金子,又唯恐被夫人逮着,立刻跑了。
曦娘摩挲着那块金子,等老鸨进来抱怨时,丢在了她怀里,然后便道:“过几日我要去张府献艺的,这些天都不见客人,宰相大人和公子外,凭谁都不见。”
“那封公子?”
“是谁?我怎么不认得?”曦娘故意抢白,瞪了眼老鸨道,“为了那个人,宰相府颇有微词,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老鸨吓得赶紧跑出去,却不知撵走了他后,曦娘又站到了窗前,这些日子总盼着他能回来,真的回来了,又满心想他离开,这虎狼之地,来做什么呢?
夜幕中,慕清慢慢走入黑暗,有手下从暗处跟上,轻声道:“少主,贤妃娘娘的身体,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