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劲未到,掌风已至,近旁几个骑手直不起身来,身下马匹四蹄发颤,撑了一息,只听喀嚓脆响,几人连人带马,粉身碎骨。
沈琢玉骇然后跃,手中雪恨刺向沈穆面目,岂料掌劲之大,犹胜掌风十倍,剑锋竟被生生压弯。
沈穆沉声喝道:“乖侄儿,这便送你去见爹爹!”双掌错开剑锋,径自拍下。
沈琢玉只觉身周空气都被掏空,闷得睁不开口鼻双眼,全身动弹不得,心下尽是不甘:我父仇未报,怎能轻易死于仇人之手……
眼见下一刻生死便分,忽地传来一声锐响,沈穆只觉后颈袭来劲风,骇得他急忙横移三尺,如此一来,掌劲亦被带偏,沈琢玉压力顿减,就地一个翻滚,躲向一侧。
轰!掌劲倾泻而下,现出个一丈方圆的大坑。
沈琢玉纵然躲得迅疾,仍被掌劲扫中,顿觉五脏翻腾,全身麻木,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沈穆受人偷袭,恼羞成怒,只见一旁的树干上多了柄半寸飞刀,当即四下一望,忽见东面的一处树丛微微晃动,显是有人从那儿奔过。
跨上一步,正犹豫是否去追,忽听众人惊呼:“他跑啦!”沈穆心头一惊,蓦然回头,却见沈琢玉被人搀着,隐入漆黑林子之中。
“快追!”沈穆厉喝,众人急忙纵马飞驰,争相追上。
沈穆随手撂下一名经过的骑手,抢过他的马匹,紧随而去。
沈琢玉被人搀着艰难前行,哑声说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来人泣不成声,“你又骗我,若我不找来,你就死了……”如花的容颜泪珠成线,正是被他骗离的苏采萧。
苏采萧此前跑出去没有多远,立刻便发现沈琢玉没有跟上,一时间,芳心直往下沉,心知又被骗了,当即不顾一切地跑了回来,却见无数火把向着另个方向去了。
她不作别想,立刻跟随而来,可她速度远远不及马匹,很快便被甩的无影无踪,纵然如此,她依旧没有放弃,仍然沿着这个方向找来。
等到她赶来时,正逢沈穆出掌,欲给沈琢玉最后一击。
她当机立断,先用一把飞刀逼开沈穆,趁机靠近沈琢玉所在位置,同时再出一柄飞刀,却是射向空处,沿路惊动草丛,引开沈穆注意,好让他误以为人在别处。趁着他迟疑的间隙,从他眼底下救出了沈琢玉。
沈琢玉伤势极重,苏采萧只得搀着,速度实在不快,眼看最先的几骑便能追上。
二人只顾着竭力奔跑,不料脚下一虚,前面竟是个斜坡。二人重心顿失,紧紧相拥,顺着斜坡滚落而下。
这短短数息,二人皆是想到:这一段同闯江湖的经历,不也是从滚下一段斜坡开始的么。
斜坡并不如何陡直,苏采萧忙将沈琢玉扶起,回首一望,几个骑手略一张望,旋即控马滑下斜坡。
“如今可怎么办?”苏采萧急道,此时若被围堵,二人再无生机。她援救沈琢玉时,可算是有勇有谋,如今将他救出,反倒没了主意。
本以为沈琢玉定能像往常一般,想出个神奇的主意,助他二人成功脱困,孰料一转头,却见沈琢玉面如死灰,咧嘴笑道:“如今看来,咱们只有一起死了……”
苏采萧一愕,倏然止住哭泣,咬唇道:“好。”说罢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刹那,沈琢玉蓦地清泪长流,他深情望着采萧,只觉这一个好字,足以让他死而无憾。
只是心中实在百思不解,轮回幻象早已表明,他终会和苏采萧结为夫妇,既然如此,为何今曰又会身陷绝境,不但如此,苏采萧本可逃脱,竟又去而复返,难道生不能同眠,却要死后同穴吗?
想到这里,沈琢玉忽地心神一颤,暗自骂道:沈琢玉,采萧对你情深恩重,不惜生死相随,你自己死便死了,有何道理任她受伤?
当下豪气再生,一对眸子斗志重燃,当此之时,那几骑欢声呼喝,挺抢刺来。
苏采萧本已闭目就死,只盼和情郎来生再聚,耳边却传来了沈琢玉的怒喝之声。
她睁眼一瞧,沈琢玉竟是冲上斜坡,向那几骑迎去。
他奋起最后力气,凌空斩出一道剑弧,当先那骑手无处躲闪,连枪带人断作两段。
这一下耗力甚巨,他禁不住一个踉跄,忙用雪恨撑地,这才不至摔倒。
追兵见他力竭,壮了些胆气,呵斥一声,再度挥刀砍来,却没想到沈琢玉挣挣扎着站起,雪恨的红光再度闪过,眨眼间又杀四骑。
这番困兽之斗的气势着实骇人,之后的数人急勒缰绳,暂不敢轻易上前。
沈琢玉趁这间隙,回头望向采萧,含笑道:“我知道,即使我叫你走,你也不会理会,可我在世一刻,就该护你周全,谁若想伤你,须得踏过我的尸体……”
苏采萧听罢,泪如雨下,正欲上前,却听隆隆巨响,坡上先是露出一人,接着便是第二、第三人,最后密密麻麻,立满了骑手。
沈琢玉木然望去,遥见沈穆当先一骑,双目如炬,死死将他锁住。
沈琢玉惨然一笑,心中暗叹:“爹、娘,孩儿不孝,怕是不能替你们报仇了……”他徐徐挺起脊梁,举剑指向沈穆。
沈穆面带讥笑,勒马停住,扬手一挥道:“若谁得他头颅,再加一千两。”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数百骑手发了疯般冲下斜坡。
沈琢玉嘴角含笑,傲然而立,一动不动。
苏采萧眼睁睁看着如潮的骑手涌向沈琢玉,瞬间便将他淹没,心头顿时空空荡荡,就连哭泣的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沈穆得意至极,不由仰头向天,哈哈大笑,却在看见天空的一霎骤然呆住。眼中满是不信,喃喃道:“怎……怎会这样?”
轰隆隆!
一声巨响划过天际,沈穆清楚地看见,无数浓密的乌云正在他头顶汇聚,其间蓝光闪烁,纵然他武功超绝,亦是心生畏惧。
就在他不明所以之时,数道蓝色电芒毫无征兆,径从乌云之中直落大地,其中一道正从他身前经过,吓得他魂飞魄散,马匹更被惊得人立而起。
沈穆竭力稳住,却听无数哭嚎自下方传来,他定睛一瞧,敢情方才那闪电恰好落入骑手群中,虽只劈中一人,却将其余众人吓得心胆俱寒,斜坡下顿时乱作一团。沈穆高声呵斥,希望约束众人,谁知又是一道闪电迸出乌云,居然再向坡下落去,凡被触到之人,不及出声,便已化作焦炭。
沈穆彻底呆住,忘记控制惊马,竟被生生抛下马背。
事情尚未了结,这闪电好似天罚一般,接二连三落下,周围的树木也受到波及,一旦被雷劈中,立时燃起熊熊大火。
这下子,众人再无抢夺两千两的兴致,只听人嚎马嘶,悲号不绝,数十道闪电过后,还能侥幸存活之人,不过十之一二。这些人顾不得骑马,抱着脑袋便向四处逃遁,慌不择路下相互对撞,踩踏同伴,端是惨不忍睹。斜坡之下,俨然成了人间炼狱。
人力再强,如何能与天威相抗。沈穆岂敢再作他想,忙从地上爬起,强行抓住缰绳,一勒马头,反向来路逃去,心中犹在战战兢兢,若是在逗留下去,保不准也要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