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朝暮望着他怅然若失的表情,喉咙里干得厉害,所有安慰的话涌到喉咙却挑不出最合适的那一句,最后只剩下沉默,气氛压抑到手心不停地冒汗。
倒是辕禄先自嘲地笑了,“说来说去还是我们没有那个缘分,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她少受了很多罪……”
命运戏人,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朝暮迎着日光眯起了双眼,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空荡荡的,仿佛被人完全掏空。
茫然地回到花神庙的时候紫依正提着工具栽花,扶柳则拿着个花洒乐呵呵地浇花,一大一小的笑声穿过空旷的花田传入耳畔,令她陡然生出一种错觉——一种所有的背上全都消失的错觉。
朝暮逆着阳光站在花田尽头望着身着绿罗裙的姑娘,视线随着她灵动的身影不断跳跃,脑袋纷纷杂杂地闪现过偷盗命簿时匆匆瞥过的内容。
说起来紫依的经历比她要“精彩”许多,可即使受到了如此大的打击,她现在不照样干净利落地抛下了红尘往事,活成了九重天最逍遥的女仙?
看开了这一点,朝暮索性安心在花神庙住下。
本以为紫依要照看百花定会忙得焦头烂额,结果除了第一天见到她牵着扶柳在花田中玩闹,后来就在没看到百花仙子往花田里跑过一次。
朝暮问过她为什么,闲敲棋子的女子笑得开怀,“从前种花不过是喜欢花朵盛开的模样,现在不喜欢了,索性就不种了。”
因这洒脱利落的劲头,朝暮时愈发喜欢和紫依待在一起。每回两个人凑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扶柳都会搬个板凳坐在一旁对着朝暮翻白眼,而辕禄则黑着脸紧盯着紫依手中越来越轻的酒壶,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像是随时都要冲上来将酒壶夺走。
日子过得似乎越来越舒坦,美中不足的是她每夜还会做梦,许是已经习惯了梦里惊悸的感觉,午夜梦回时她已经能够安静地醒来擦干额头上的汗滴,只是漫漫长夜依旧难以濡湿。
有时候躺在榻上盯着小窗外明晃晃的月光,她会想到以后——以后自己大概可以做到午夜梦回时坦然擦掉额头上的汗滴再安然入睡,又或许、连汗水都可以完全省略掉。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迷迷糊糊地想。
她一面习惯着拥有噩梦的生活,一面强迫自己改掉思念勐泽的习惯,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平淡如水的生活,那位让她避之不及的人来了。
不是勐泽,而是本该待在凤鸣宫的倾瑶。
紫依远远地瞥见了白衣飘飘的倾瑶以及她身后浩浩荡荡的一众宫娥,偏头向朝暮递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然后伸着懒腰钻进屋子睡觉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提走托着下巴看热闹的扶柳。
朝暮斜睨了来人一眼,然后低头轻轻嘶了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倾瑶已经走到花田尽头,两个人隔着大约三步的距离。
不过是数月未见,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清减不少,不过眉眼间的戾气倒是增长许多。
犀利的目光将朝暮来来回回打量了两遍,最后落在朝暮半眯的眼睛上,倾瑶的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段时间你过得还挺快活……亏得柯醉那个傻男人为你拼死拼活,到最后不还是落得这个下场?”
“你还敢在我面前提柯醉?”朝暮笑,一手撑着桌子从圆凳上站了起来,身高的优势下她的气势陡然压过倾瑶咄咄逼人的架势,“我这辈子见过许多厚颜无耻的人,但像你这样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还是头一次见!”
“你以为将这件推给勐泽便可以全身而退了吗?”朝暮向前走了一步,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我朝暮的世界里从没有替妻还债的道理,是谁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就该是谁接受惩罚!”
有紫光自她指尖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随着她逐渐激动的情绪演变成星火燎原的趋势。
倾瑶望着她眼睛,一双深沉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却叫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狼狈地向后退了一步,有胆大的仙娥伸手扶住了她的身体。
像是找到了倚靠,倾瑶咽了口口水,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但说起话来还是中气不足:“你以为动了我你就能全身而退吗?只要我再这天宫受一点委屈,明日父皇便会派兵打进仙界来,到时候别说你……九重天上所有的仙人都要遭难!”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朝暮仰头笑了,那笑声太过响亮,一道一道的音波向鞭子一样抽在人脸上,“替柯醉将这口恶气出了之后,我生或死都无足轻重了。至于九重天上其他仙人的生死,对不起,我朝暮向来自私,从不懂得顾忌什么天下大义。”
“所以……你今日既然送上门来,我岂有放过之理?”
说话时她手中的紫光已经直直地向倾瑶脑门劈去,倾瑶娇呵一声在气流极其额前乱发时纵身一跃跳到云层之间,朝暮冷笑一声紧随其后。
跟在倾瑶身后的一十二名仙娥见状皆起身去追朝暮,一双双玉足刚刚离地便被朝暮突然的袭击打落,一时间痛呼声不绝于耳。
倾瑶抬起双手,将嘴唇咬得发紫,“果然是个不入流的游散小仙,净会做些欺善怕恶的事情!”
鼻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朝暮低头瞥了一眼全都安分下来的小仙娥,然后折身冷酷地看向倾瑶,一句话都没说,只有凝聚在掌心的紫光越来越强盛,几乎染透了半边天。
这种情况下倾瑶的质问与咒骂就像极了凡世戏台上的丑角,使出了浑身的架势,最后只落得观众嘲讽的笑容。
“你说……我该让你怎么死呢?”朝暮的声音很轻,一面说一面抬步向前走,距离倾瑶数尺远的距离里她突然抬起手,掌心的紫光毫无预兆地劈向倾瑶的面门。
空有架势的女子被她的一掌劈得踉跄一下,身子歪歪倒倒地摔落在云层之间,猩甜的液体自喉头涌出时,她才感觉到那种灭顶的绝望。
打小的时候父皇便一直宠着她,想要什么东西只需要说一声第二日便有人送到寝殿来,她不喜欢的东西就算再重要父皇都不会逼她接触。万余年的人生里,她机会没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至少除了关于同勐泽的婚事便再没人忤逆过她的心思。
被人这样咄咄相逼的情形,她此生第一次见到,而且面前的女子还是她做梦都想除去的女子。
倾瑶抬起头,精致的眉眼间盛满了恨意,有些恨自己的不学无术、任性妄为,但更恨的是朝暮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狂放。
朝暮迈出最后一步,走到了她面前,低头的时候正对上她不甘愤恨的眼睛,一根手指从她唇角粘腻的血液滑到华贵的丝绸不料上,一寸一寸地往下移,直到落在她心脏的位置。
紧抿的唇瓣终于张开,朝暮的语气轻松随意:“你说我是先打散你的魂魄再取出绛灵,还是先取出绛灵再打散你的魂魄呢?”
那语气,仿佛在同她商量今日该吃什么午饭一样随意。
倾瑶挪动着身体想要往后退,结果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力气很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断,她吃痛地吸了口气心中的恐惧更甚,可是抬头对上双含笑的眼睛时连挣扎的动作都变得微弱,只剩下喉咙里挤出的干巴巴的声音:“你敢……你敢动我!”
朝暮唇角的笑意更浓,甚至还心情极好地眨了眨眼睛,在倾瑶惊恐的眼神中抬起了手掌,极盛的紫光即将落在女子眉心时,金色的阳光下突然有一道白光闪过。
再抬眼时面前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勐泽将人抱在怀中站在不远处的云头上看着她,向来深邃的眼睛仿佛还带着风暴之后未曾平复的余波。
反应过来的倾瑶贴在他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瞬间被凄惨的啜泣声代替,勐泽双手紧紧揽着她的腰线,目光却一瞬不瞬地望着朝暮。
良久才听见他喑哑的声音:“朝暮,你非要如此吗?”
非要如此鲁莽,非要如此任性,非要将我推到两难的境地……
朝暮嗤笑一声,茫然地低下头望着掌心纵横交错的指纹,口中喃喃道:“不是解除婚约了吗?为何还要干涉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勐泽皱眉,“朝暮,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应该知道今日若是真动了手,会给六界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可是为什么不能将仇恨放到一边,开始新的生活呢?”
“呵~”朝暮仰起头呆呆地望着他笑,“所以错的人是我了?就因为她是凰族公主,就因为她有着尊贵的地位,所以我吃了亏也要自认倒霉?勐泽我不是你,做不到你的心怀天下,做不到你的大公无私!”
“就算今日动不了她,明日、后日……总有一天我要让她为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凡世里同狐妖勾结让她坠入遥水河丢掉一条性命,扶柳岛上放火烧毁了柯醉的肉身,每一件都是需要她亲自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