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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既然说了, 聘礼是按照份例来的, 嫁妆也同样按照份例就好了。”陆言蹊摇了摇头,家中的财产有多少, 他是知道的, 虽然父亲在外征战, 打过胜仗之后, 也会得到不少钱财, 但是朝廷给陆家军的军饷,并不够陆家军的开支,所有即使偶尔会有什么额外的收入, 父亲也都留给了军中的将士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 即使陆府能够拿出与聘礼相对应的嫁妆,也会因此过得非常拮据, 这并不是陆言蹊希望看到的结果,况且对于嫁妆这东西,他并不是非常在意。
“可是……”云婉仪皱了皱眉,看了看陆言蹊,视线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的清单之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若是差距太大, 总归是会让人说闲话的。
陆言蹊看着云婉仪纠结的样子, 倒是丝毫也不在意, 摆了摆手,“谁的嫁妆能压过皇家去?况且太子不会在意这个的!”
陆言蹊的本意本是,依照安景行的性格,嫁妆的多寡,并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此话落在了陆家其他人的耳里,就变成了:太子本来就是不愿的,即使嫁妆再丰盛,心里也是不情愿的。
陆言蹊这番话,听在陆家人耳中,俨然成了自嘲,云婉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向陆言蹊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等明日江公公将聘礼送来了,我们再商量商量吧。”
云婉仪此时话里的忧心,陆言蹊并没有听出来,现在他的心情高兴地快要飞起来了。只要一想到那张聘礼的清单,陆言蹊就忍不住想要发笑。并不是陆言蹊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而是这恰恰好说明了安景行的态度——
无论是什么原因让父亲误会了,但是现在的据结果是景行是愿意的,那他是不是可以期待,这辈子,他和景行的相处,是不是也可以和上辈子一样你?不,一定会比上辈子还要好的,至少现在,他不会让景行,一个人努力了!
……
皇宫,凤仪殿:
“哦?下聘了?没想到动作还挺快……”妆容精致的女子慵懒地斜躺在贵妃榻上,身上层层叠叠的宫装不仅没有让女子看起来臃肿,反而凭添了几分贵气,在女子的脚边正跪着一名宫女替她捏腿,大红色的蔻丹使得女子本来就纤细优美的手指愈发地白皙。
不用猜也能知道,眼前的女子正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季幼怡
“是,娘娘。”在下的人躬了躬身,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女子的问题。
眼前的女子,美则美矣,却实打实地不好伺候,稍稍行差踏错半步,恐怕就走不出这凤仪殿的大门,偏偏皇上还宠着她,再凭她如何胡闹,也没有半句责备。
“下去领赏吧。”季幼怡红唇微张,将前来通风报信的人打发走,踢了踢跪在自己脚边的宫女,从贵妃榻上将身子直了起来。
“没想到这安景行还挺听话的,圣旨今儿个早上才下吧?这才晌午呢,就去下聘了。”季幼怡此话自然不是对着房中一屋子下人说的,坐在她身边,穿着四爪金龙服饰的人,不是静王安承继,又会是谁?
听见母妃的话后,静王缓缓啜了一口手中的茶杯,语气中略带讽刺:“太子殿下一直都很听话。”
此话静王说的倒也不假,不知道太子是真傻还是装傻,每次父皇的命令,总是中规中矩地完成,即使那件事本身就是错的,他也不会去纠正,只会将错就错,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完成。即使有人就此时弹劾,太子一党也会死咬这是在谨遵圣旨。
这也是为何,满朝文武提到太子之时,唯一的想法也只有一个“无功无过”。
不过现在管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这次陆言蹊,他也娶定了!
听到静王略带嘲讽的话语,季幼怡也没有反驳,只悠悠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为谁可惜:“是啊,一直都很听话,就是不太聪明罢了。”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在静王准备起身离开时,凤仪殿的大宫女鸢尾从殿外走了进来:“贵妃娘娘,逍遥王殿下求见。”
“哦?瑞儿怎么有空,想起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此时的季幼怡语气明显发生了变化,眼中满满地全是笑意,即使是不了解季幼怡的人,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对来人的喜爱。
虽是说着责备的话,但是语气中,却一点责备的意思也没有,即使刚刚安继承陪在左右的时候,也没有见季幼怡如此高兴。
“母妃说的是哪里的话?儿臣这才几日没来?”季幼怡的话音刚落,就从门口传来了逍遥王明朗的声音,没等宫女请他进去,就自己踏进了凤仪殿的大门,可见这在凤仪殿,已经是常态了。
安景瑞挂着略带痞气的笑容从门口走了过来,不同于季幼怡与安承继身上规规矩矩地宫服,安景瑞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衣,进入殿内之后,安景瑞随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丢给了一旁的宫女。
“三哥今日也在?”看到季幼怡身边坐着的人后,安景瑞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想到这个时间了,安承继还在宫中。
“来看看母妃,四弟这是又去哪里玩儿了吗?”安承继对安景瑞点了点头,虽然安景瑞是季幼怡抱养来的,其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等宫女,但是季幼怡对安景瑞极为喜欢,从刚刚季幼怡听到安景瑞到来时的态度,也可窥见一二。
连带着,安承继对于这个弟弟,也是颇有好感的。不仅仅是因为在同一个娘的膝下长大,更是因为安景瑞的态度。
从安景瑞的封号逍遥王就能看出,安景瑞是一个喜欢自在的人,从小安承继就知道自己这个四弟对于那个位置无欲无求,虽说平时四弟对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既然没有利益冲突,自己的母妃对他有喜欢,也就不妨碍安承继对他的好感。
“去通州游玩了几天,这不,才回来,就过来给母妃请安了,谁知道母妃还说儿臣不孝,亏儿臣出门还念念不忘给母妃带了不少土仪。”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可是安景瑞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委屈,可见这是母子二人交流的常态了。
“这大冷天的,一出门就是半个月,不是不孝又是什么?”季幼怡一点也不买安景瑞的账,嘴上虽然说着这样的话,手上却示意下人们给安景瑞腾出一个地方,让他好好歇歇脚。
安景瑞坐下之后,想到了自己入宫时听到宫女太监们所说的闲话:“听说父皇已经给大哥赐婚了?威远将军府?陆将军不是没有女儿吗?”
“是陆将军的小儿子……婚约是元皇后在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皇上只是见太子年龄到了,才下旨让他们选个时间完婚。”季幼怡此话说得,像是对安景行的婚事丝毫没有插手的样子。
听季幼怡这样说,安景瑞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反而是点了点头,一副颇为赞同的样子:“既然是皇后娘娘定下的婚约,自然是差不了了。”
而本来准备离开的安承继,也因为安景瑞的到来,又留了一会儿,直到一炷香之后,才起身离开。
陆言蹊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勾了勾唇,果然和上辈子一样,自己亲爱的大伯,开始按耐不住了呢。
而陆远听到自己大哥的声音之后,皱了皱眉,转头看着陆成,语气之中颇有不满:“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总归是来宣读圣旨的大人……”陆成的话说到一半就没有再接着向下说了,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陆成的意思,殴打宣旨的大臣,往大了说就是抗旨不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时间,空气中的气息开始变得有些微微的紧张,而刚刚被陆远吓到的陶行书也稍稍有了一些底气,背脊稍微地挺了挺,虽然这一挺的变化程度,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我今天……”
“谢主隆恩……”陆言蹊见事情已经进展地差不多了,立马接过了话头,将自家亲爹接下来那句话堵在了他的肚子里。
陆言蹊自然是知道陆远准备说什么的,上辈子也是同样的话,让陆远接下来的为将之路举步维艰,也正是因为那一句“我今天就是要抗旨不尊!”,为天下百姓所诟病了良久!同样也是因为这句“抗旨不尊”,成为了皇上夺取陆家兵权的借口!
人们似乎都忘了,在外敌入侵之时,是谁在边疆浴血奋战;人们似乎都忘了,在国家危难之时,是谁挺身而出;人们似乎也忘了,在国家腹背受敌之时,是谁守住了他们一片乐土!
威远大将军一生用血肉换来的功勋,威远大将军府世世代代用生命堆砌出来的荣耀,仅仅是因为一个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而毁于一旦。
陆言蹊这辈子,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言蹊?”没想到陆言蹊会接旨,陆远的身体直接僵住了,有些动弹不得,望着自己浅笑的小儿子,为什么要接旨?一个男人,怎能嫁与人为妻!
“谢主隆恩。”陆言蹊向陆远送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浅笑着重复了一句刚刚的话,即使嘴边挂着笑容,但是脸上的神情却远远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一双桃花眼中,似乎饱含着无尽的委屈与屈服。
屈服于皇权之下,屈服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屈服于这一道由天子赐下的荒唐的圣旨。
而听到陆言蹊重复的话,陶行书连忙将圣旨放到了陆言蹊高举的双手之中,放下圣旨之后,陶行书才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他并没有圆满完成圣上的交代,直接这样回去复命,可能会引起皇上的不满,但是也好过直接死在这威远将军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陆言蹊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似乎要将这九个字,与皇上的胁迫一起,一字一句刻在心里,一字一句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
即使是多年之后,陆家的人也不会忘记,今天陆言蹊接旨时所高呼的这一声万岁,不会忘记,这一个少年今日接旨时,语气中所包含的无尽屈辱。
“陶大人,没别的事,陆府就不送了。”接下圣旨之后,陆言蹊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在身子还没有完全直立的时候甚至还晃了晃,似乎接下这一道圣旨,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精神,望着陶行书的眼神也带着一丝灰拜,似乎对外界的事情已经提不起了兴趣。
看着因为一道圣旨而带走了全部生机的少年,陶行书即使还有什么话,也只能默默地咽了回去,向陆远等人告别之后,带着前来宣旨的侍从们,就匆匆离开了。
陶行书走了之后,威远将军府从主子到下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就怕多留在宣旨的地方一会儿,就会被陆远迁怒。
即使陆远平时对下人说不上和蔼可亲,也能算赏罚分明,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毕竟多了那么一道圣旨,刚刚众目睽睽之下将军都差点儿打陶大人一顿,何况他们这些下人呢?
“回房说!”看着只剩下家里的自己人之后,刚刚还满脸生无可恋的陆言蹊转了转眼睛眼睛,灵动的样子哪儿像是刚刚那样对整个世界都绝望的样子?
而正在心痛的陆远、陆行泽以及云婉仪三人,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还沉浸在刚刚的悲痛中。最后三人互相看了看,决定先按照陆言蹊的意思回房,这里的确不是应该说话的地方。
看着陆言蹊已经稍稍恢复了些许灵气的眼睛,陆远才稍稍放了心,只要陆言蹊不放弃,他就能让皇上收回成命!
“言蹊,你别怕,明天爹就进宫,让皇上收回成命!”刚走进书房,陆远在确定隔墙无耳之后,还没等陆言蹊开口,就直接挥了挥手,让陆言蹊不要担心。
原因无他,刚刚陆言蹊的反应是真的吓到了陆远,看着自己神采飞扬的小儿子突然萎靡了下去,那种油尽灯枯的样子,真的让陆远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儿子以后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对,言蹊你别怕,你还有外祖!今晚.娘就给你外祖飞鸽传信,让外祖想办法,请皇上收回成命!”云婉仪听到丈夫的话之后,也较忙接过了话茬,安抚着自己小儿子的情绪。
云婉仪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陆言蹊的外祖云瑾瑜虽然一生未曾入仕,但在天下文人之中地位颇高,同时又是西元最好的书院:青山书院的院长,更是桃李满天下。
满朝的文官,不说全部,至少有一半都曾经在青山书院进学,只要云瑾瑜肯出面,即使这道圣旨陆言蹊已经接了下来,再让皇上收回去,应该也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
“对,小弟,你别怕……”陆言泽在父母说完之后,也连忙表态,同样准备安抚安抚自己的小弟,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言蹊打断了。
陆言蹊看着如临大敌的父母和兄长,没忍住笑了笑,心下更多的却是感动,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总是这样,一心为自己着想,但是自己上辈子却……
想到这里,陆言蹊的眼睛有些发酸,转念想到了目前的情况,陆言蹊立马将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走到了一旁的凳子前坐了下来,顺便挥了挥手让其它几人也坐下:
“你们别这么紧张嘛,我不害怕。”说完之后,陆言蹊转头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个苹果,直接挑了一个看着顺眼的,擦也没擦一下就啃了一口。
陆言蹊前后巨大的转变,让屋内的其他三人一头雾水,看陆言蹊现在这样,是对圣旨并不在意了,那为何刚刚接旨的时候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让皇上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你们见哪个皇子赐婚的圣旨是让御前行走匆匆宣旨的?不就是想要先斩后奏嘛!”陆言蹊说着还在抖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欠抽。
看着陆言蹊不停抖动着的大腿,陆远忍了又忍,想着刚刚那道圣旨,才没有一巴掌给陆言蹊照腿上拍上去:坐着就好好坐着,腿抖个不停像什么样子?
逃过了一巴掌的陆言蹊毫不自知,腿换了个方向继续抖动着:“况且我和太子的婚约,最早可追溯到元皇后在的时候,现在男子与男子成婚,虽不多见,却也并不罕见,太.祖皇甚至还拥有过男贵妃,所以皇上这道圣旨并不算过分。”
“你和太子哪儿来的……”婚约?陆远这句话没说完,就想到了什么,与云婉仪对视了一眼,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了那一直婚约。
没错,陆言蹊和太子的婚约,最早可以追溯到元皇后在的时候,那个时候皇帝还是太子,元皇后还是太子妃,云婉仪和太子妃在未出阁的时候就是闺中密友。
在云婉仪怀上第三胎的时候,无论是太医的脉案还是妇科圣手,都信誓旦旦说这一胎是个女儿,要知道威远将军府一向阳盛阴衰,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不仅陆府上下很高兴,元皇后也非常欢喜,二话不说就将还在娘胎的陆言蹊订了下来,说是要讨回去给自己的长子当媳妇儿。
闺中密友指腹为婚并不罕见,而当时也说好了,若是孩子长大之后不愿意,这婚约就当是戏言。云婉仪也就没有拒绝,最后甚至还正儿八经地立了张婚书。
等到陆言蹊出生的时候,女胎变男婴,这婚书也就被元皇后和云婉仪抛在了脑后,以至于刚刚陆言蹊说起来的时候,陆远和云婉仪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
陆言泽与陆言蹊相差六岁,即使当时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但是对于这些事情的细节也不清楚,现在一看父母的反应,就知道这个婚约的确是存在的。
若是元皇后在世时定下的婚约,而今西元又男风盛行,再加上太.祖皇帝曾经还有过一个宠冠后宫的男后妃……想到这里,陆家的其它几个人心下一沉,知道这门亲事,是不应也得应了!
看着脸色各异的三人,陆言蹊在心中冷笑一声,上辈子母亲的确请到了外祖出山,但是最后皇帝却紧咬元皇后的遗愿以及男贵妃,拒绝收回成命,甚至以此为由还夺了父亲的军权,说是父亲抗旨不尊,口无遮拦,无德无能,不能率领千军,这辈子,自己又岂会让皇帝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