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都今山,旌旗林立战马嘶鸣,五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骨咄禄死后突厥汗国一度内乱弱态频现,突厥北方的宿敌薛延陀部联合九姓铁勒的回纥等部,发动了一次大型的武装叛乱企图脱汗离国而自立。牙帐决定出兵征讨,并首次正式任用王昱挂帅。
这对突厥汗国来说,算得上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小可汗默棘连将象征统帅权威的狼头大纛和印剑交到王昱的手上,完成了兵权的交付。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是王昱挂帅,这种事情只能让艾颜和暾欲谷来共同决定。
很少有人知道王昱挂帅的背后,究竟经历了多少激烈的斗争。牙帐里的十部屈律啜死了一个贬废两个,这就是结果。顶替上来的三位屈律啜全是阿史那族的人,也全是艾颜亲自选中的人。
人们很惊奇,为什么暾欲谷会在与艾颜的斗争当中节节败退。按理说,艾颜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但事实就是事实,人们再如何猜测也无法改变。王昱已经率领兵马向北方出发,前去征讨反叛突厥汗国的叛军了。
艾颜和暾欲谷并肩站着,目送这一支大军走远。
“你宁愿让你的女儿嫁给我的儿子,也不敢娶我。”艾颜仿佛是对着眼前的空气,说道:“暾欲谷,你的确是远不如元珍。”
“或许你是对的,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现在只想做好暾欲谷。”暾欲谷平静的道,“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默棘连,一个嫁给克拉库斯。如今婚约已定,三年后我就给他们一同举行婚礼。”
“你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会哭泣。”艾颜笑了,笑得很嘲讽,“她留给了你两块瑰宝,你却把她们用作交易的货物。”
“既然是瑰宝,就应该拿来交易。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疼爱她们。”暾欲谷仍是平静,“我让她们嫁给草原上最好的两位男子,是我这个父亲能给她们的最好礼物。”
“你曾说过,你才刚刚学会骑马的那一年,就已经爱上了我。”艾颜说道,“你还说过,总有一天你会让我死心塌地的嫁给你。但时至今日,当我主动想要嫁给你的时候,你却失去了娶我的勇气。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暾欲谷陷入了沉默。
“不说?”艾颜冷笑,“那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了?”
“你并未死心塌地。”暾欲谷说道,“你现在想嫁的,也并不是我这个被大火毁容的男人,而是突厥汗国的暾欲谷莫贺达干。”
艾颜的眉头稍稍一紧,他比我想像的还要奸狡!
暾欲谷转身要走。
“元珍,你还是男人吗?”艾颜突然在他身后问道。
暾欲谷浑身轻轻一颤,没有停步也没有答话,走了。
艾颜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个想法渐渐成形:他绝口不提娶我之事,看来不仅仅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那一场大火,很有可能已经把他烧得不是“男人”了!
曾经的元珍,可以称得上是突厥汗国的“蓝田公子”。若论风流,他足以和薛绍相提并论。他十七岁就成了亲,前妻给他生下两个女儿之后很早就病逝了。从那以后他虽然没有再行娶妻,但身边从来都不会少了女妾。
但至从这次复出之后,暾欲谷的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女人。连他最信任的心腹侍卫,也轻易不许进入他的帐篷。
思及此处,艾颜越发认定暾欲谷的身体的确是出了问题。她心想:元珍没有儿子,现在的暾欲谷很有可能已经无法再生儿子。我却有儿子。如果他娶了我,克拉库斯就会成为我们共同权力的唯一接班人。在公而论,他肯定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因为这会威胁到小可汗默棘连的地位。在私而论,他肯定不会愿意让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种事情对任何男人来说,都会是一场致命的打击。任何男人都不会希望这样的“**”被公开,尤其不愿意让自己曾经喜欢的女人知道!
“元珍啊元珍,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艾颜露出了一丝冷冽的微笑,“以前是你囚我十年,苦心孤诣想要娶我为妻;现在倒过来了,你不敢娶我,我就偏要嫁给你!……有种你就答应婚事。不然,你就像今天同意王昱挂帅的这样,一直给我妥协下去!否则,我就要让全突厥汗国的子民都知道,你只是个阉人宦官。这样的人在草原连抬头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又哪来的颜面执掌汗国的政治大权?!”
“这就是报应!”
……
噶尔钦陵的大军,已经抵达了凉州境办。
薛绍的斥候对他们展开了全程追踪,不停的回报消息。他们走得很慢,很小心。部队也分得很开散,埋锅造饭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显然是害怕重蹈洮州城中的覆辄。
好不容易走到了凉州,当吐蕃人看到眼前这一片拔地而起的巨大堡垒,几乎每个人全都惊呆了。
薛绍给他们来了一个特殊的“欢迎仪式”。他穿一身金甲红袍张打起巨大的耀眼的帅旗,亲自骑着马走上了城墙。
当吐蕃人看到这一幕,再次惊呆了。
他们还真没见过,爬到城墙上去的战马——那个城墙,该有多么宽阔啊!
“难以置信!”见过了这个时代一切世面的噶尔钦陵,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噶尔钦陵曾经去过长安,那座雄伟的城池曾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说有人在长安的城墙上跑马,这没什么奇怪。
但这里是凉州,不是长安!
薛绍骑在马上拿望远镜看着几百步开外的吐蕃大军,呵呵直笑。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荒废已久的玩艺儿,很想现在画下一副漫画,并给噶尔钦陵等人配上一堆自撰的对白——
“什么鬼?”
“海市蜃楼吗?!”
“洮州七关累成狗,凉州一垒胜七关!”
“好诗,好诗!”
“去你姥姥的!”
这时薛绍身边的大将党金毗说道:“薛帅,要给他们来两发以示欢迎吗?”
“好,来两发!”薛绍大笑。
第一道防线的守关大将党金毗,马上就下达了命令。
一片“咔咔”的声音响起,薛绍脚下的暗堡格门被打开了,十几挺伏远巨弩被推了出来,黑黝黝的圆形箭头冷冷的对住了噶尔钦陵的阵营。
一般的弓箭,射程不过百步。“百步穿杨”已是顶尖的箭术。但是这个伏远巨弩的有效射程却可以达到六七百步开外,杀伤力十分恐怖,稍薄一点的城门都被能被击穿。
现在噶尔钦陵的等人的位置就约在八百步开外的距离,连巨弩的威力也会成为强弩之末。尽管如此,他们也仍在军阵的前排垒起了一人多高的巨大铁盾,足见噶尔钦陵的用兵之谨慎。
但是薛绍的伏远巨弩的射程是经过了他的亲自改良,弩矢里面更是灌装了火药和铁弹的!
“发射!”
“嘭——嘭——嘭——嘭!”
改良后的伏远巨弩发射时的巨响,有如惊雷落地。一整排胳膊粗的弩矢从暗阁上飞射了出来,直奔吐蕃队列。
“父帅小心!”
战斗经验丰富的论弓仁飞身跃起,将他父亲扑摔下马。其他的将军和士兵也都有类似经验,为防万一纷纷下马扑倒躲避。
周军的巨弩好像不是冲着人来,偏就是冲着他们的铁盾来的。一枚枚箭弩愤怒的撞上了几寸厚的铁盾,然后轰然炸裂!
轰隆隆的巨响,几乎震碎了位列前排所有吐蕃人的耳朵。几百斤重的铁盾被炸飞了,持盾的小卒活活被震到七孔流血。战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开始乱跑,跟着一起乱跑的还有前排的一批吐蕃士兵。
摔翻在地的噶尔钦陵也几乎要被震晕了,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论弓仁终究是年轻力壮而且体格惊人,虽受震荡却还挺得住。他连忙将他的父亲扶上了战马。
“撤!——”
刚刚像大海浪涛一样袭卷而来的吐蕃人,瞬间又如同潮水一般朝后方退去。
“玉冠将军!”薛绍唤了一声。
“在!”薛楚玉重一抱拳大声应诺。他身后的秦破虏等人集体热血沸腾。
薛绍对薛楚玉微然一笑,“告诉这群小崽子,什么叫跳荡军!”
“是!”薛楚玉再次抱拳重诺一声,冲着秦破虏等人猛一挥手,转身大步走去。秦破虏等人惊喜万分的大步跟上,下了城头翻身上马。
城门大开,三千跳荡军如同下山之猛虎,杀向了溃逃的吐蕃人!
“擂鼓助战!”薛绍大喝。
几十面军鼓隆隆震响起来,大地震颤!
大周军营里,旌旗如海疯狂翻滚,十万人嘶声高呼,山河失色!
三千铁骑疾如闪电风卷残云,几百步距离转瞬即至,很快就杀进了吐蕃大军的人丛之中。
薛楚玉的心中,是带着恨的。旁人无法想像的恨,既公且私。
二十多年前的大非川之战,薛仁贵惨败给噶尔钦陵。那一战导致了大唐国力的大损,同时也使薛仁贵被贬,从此他们中道中落。此后薛楚玉十六岁离家从军之时,抱着的就是这样一颗报仇血耻之心。
时至今日仇敌当前,薛楚玉哪里还能淡定?!
人如虹、马如电,薛楚玉身先士卒第一个杀进了吐蕃的人群之中。
血雾喷洒残肢飞起,方天画戟已经斩碎了一个逃跑的敌人,如同五马分尸。
“我乃薛仁贵之子!”
“谁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