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修心,便在于一念之间。心中所念,顺应天地之规则,容百川于心胸,纳天地于足下。一步登青云,天下等闲视;直上九万里,睥睨九重天。
只是武阳的天地规则,早在千年之前的封印开始,便已经被打乱禁锢。即使没有如此,单单以武阳现在稀薄的灵气,都不足以支撑任何人修炼到青云之境。所以武阳才有了“流放之地”的称呼,成为了圣殿惩罚汪兆承这样人的牢狱。
汪兆承来自天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原本的修为是怎样,在武阳几乎无人得知,那是一位当汪兆承来到武阳界之后,便被死死地压制在了青云之下。
在比如最近陆续从天路下来的圣殿骑士,那些大队长中队长等人,就无一人展露过青云之上的修为。可是现在呢,辛羽却在御空而行。
这是青云境的标志,唯有入青云,方能御空而行。能御空飞行,便是入了青云。这是亘古不破的规则,在青云之前,便如尘泥,终究只是凡胎**。
可如今,辛羽竟然在飞翔,而且是在正被禁锢着的武阳界?
白天的心中正诧异,突然辛羽带着她的身形猛地下沉,像是一块投入池水中的铁块,直没入云海深处。白天的双眼被层层雾霭遮挡,眼中所见尽是白茫茫一片,耳朵能听到的唯有风声呼啸着,身体能感受到的,只有急速下坠引起的紧绷,还有,辛羽紧紧抱着她的灼热体温。
他们一路下行,而后翩然而起,片刻后来到了沧河之畔。
愤怒咆哮过后的沧河,现在看上安静了许多。它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依旧在静静地灌溉这片土地,孕育更多的生命。那些在它肆虐时残杀的苍生,就这么被它遗忘了。
两人一落地,辛羽便放开了白天,这一刻白天的心里略有失望。
辛羽愣愣地看着沧河,突然说道:“我们过河之后,就要和那些人合作吗?”
那些人,自然指的就是决堤放水之人。白天知道辛羽所想,他不愿意。
果然,辛羽继续说道:“若是如此,我们和圣殿那些人的行径,又有何差别?”
白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她和辛羽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他知道辛羽的来处,也知道一些他的心性。正如当日在临沧山巅,两人的对话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想法不可能一样。
白天想要去往更高处,因为那里有她的恩怨,有她必须站在高出才能解决的事情。可辛羽,他的心只在当下,而他的当下是此时此刻,是好似蝼蚁的芸芸众生。
虽然他心心念念想要去天路,或许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天路?
白天问辛羽:“你知道什么叫天路吗?”
很多人都问这样的问题,任十三向辛羽解释过,所以他自认为是知道的,但毕竟没有亲自去过,所以他有些怀疑地摇了摇头。
“天路,天之路;一步杀十人,百步尸如山。天路,天之路;我欲登顶时,回首血成河。”白天轻声吟诵之后,对辛羽说,“这是天路流传最广的一句话。有人说天路是冒险者的天堂,是梦想者的世界。在那里,盘踞着各种各样的势力。我们看似圣殿统治着整个大千世界,然而天路却并不一定如我们想象那般,繁荣而且井然有序。”
白天的声音伴着沧河的涛涛声响:“凡是闯荡天路的,都怀揣着各自的梦想,为此他们将不择手段地去完成它。在天路,生命如草芥。你看到的武阳界的杀戮,或许已经让你感觉圣殿的残忍与暴戾。可是在天路,这样的杀戮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正如我们众所周知的,汪兆承在一怒之下屠杀了整个小世界。”
辛羽有些莫名:“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白天看辛羽这般模样,心里一时柔软。便想着,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是他啊。但有些事情,还是提前让他知晓,毕竟天路绝妃等闲:“凡是闯荡天路的人,他们的梦想无不是为了财富、权利和未来。天路是一个蕴含了大量财富的地方,整个大千世界的贸易往来,都是以天路为依托。所以很多人在天路为了财富杀人。而杀的人多了,自己的人就会越多,这时候他们的权利就会很大。当有了权利之后,这些人就想着更高层的世界,甚至世界的尽头。所以他们会向前走。但是前方自然有挡路的人,所以战争必定会发生。那时候,为了梦想杀人的决心比现在的圣殿骑士,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总不能人人都是这样。”辛羽有些莫名其妙,“所谓的财富、权利、未来,怎么能成为杀戮的原因?”
白天轻笑道:“这就是天路,你想要去的地方。”
辛羽恍然道:“所以你那天跟我说什么站在高处的话,就是让我要有在天路冲杀的决心吗?”
白天目不转睛地看着辛羽,看着这个尚未涉世的青年。良久之后,白天别过头,看向涛涛的沧河:“是也不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自己的目标已经定在了那里。天路上有一个庞然大物在等着她,当她有能力触及,必将引起一场滔天的战事。可是如今她还太过弱小,可有些仇恨,并不是弱小就可以成为很好的借口而躲避的。
也正是因为弱小,反而需要更加努力。总有一天,那个人,和那个势力,必将臣服。
白天有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这时候辛羽出现在她身边。原本她以男儿装示人,便是保定了要抛去伴侣的想法。只是世事难料,辛羽的出现让她乱了分寸和阵脚。那么,是该弃了她重归旧图,还是顺心而为,与他携手而行,披荆斩棘?
可是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这也是白天为什么屡次着恼的原因。
沧河水在这夜里持续流动着,先前它孕育着这片土地,后来发怒了,很多人因此而死去。
明天将会有很多人度过它,那些从未参与过战争,或者说战争的受害者。然后沧河将继续滋润这片土地,等都有一天或许会再次发怒。
辛羽和白天返回临沧山的时候,两人陷入了一阵极其诡异的寂静。
这诡异源自于辛羽。他屡次想要再次揽起白天,却总觉得尴尬和别扭。先前他之所以带着她从临沧山上月入云海,现在想来也颇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间竟是有些面红耳赤。
所以辛羽只能蹑手蹑脚地跟在白天身后,亦步亦趋地朝着临沧山而去。
白天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辛羽完全猜不透也想不明白。至于先前白天说的“是也不是”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竟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路终有尽头,时光也不可能因为谁而停留。当旭日透过云层,将临沧山的山顶晒成一片金光熠熠,这群训练不久的民夫们,将会度过沧河,投入到他们完全掌控不了的战争中去。
正如辛羽所说,当他们还在沧河之南,那么这些人都还是自由的。来去自由,是他在临沧山上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一些年老体衰,以及伤势过重的人,逼不得已留在了临沧山上。因此出发渡河的,唯有三千人不到。
当他们终于走下临沧山,途径采石场。这里是他们人生转折的地方。或者是在这之前,他们的人生就发生了转折。若要追寻下去,便是千年以前。
他们浩浩荡荡地朝着沧河而去,三十人分为一队,每一队都抬着一张木筏。这是他们唯一的渡河工具。
这群人没有发任何出异样的声音,他们就这么静静地超前走去,就好像寻常日子的某个早晨,他们吃过早餐扛起锄头走向了田间地头。辛羽看着这样的画面,心里有些凝重。这些人过了沧河,却不知到时候能回来的又有几人?
天地间唯有凌乱的脚步声传出去及远处,直到它们被沧河的流水掩盖,一切就将从这时候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从临沧山出发,穿过采石场,然后一路向东而行,抵达锦溪城旧址,再与无名山脉擦肩而过来到了浅天度。
浅天度宽俞千丈,原本是一处极难度过的区域,而今却成为河流最平缓的地方。沧河在这里突然变宽,而后收紧,原本因上游水流湍急,这里是暗流涌动,而今却因为一次洪水之后,变得极其平缓。
当大队抵达浅天度之后,在刘离的安排下,大家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工作。早在半个月之前,他们就已经对过河做了详细安排,并做好了渡河用的木筏。而那时候,辛羽还在山体内部懵然无知。
近三千人分成了一百队,每队三十人设一名队长公用一个木筏。这也是他们在训练的时候,设置的队形。而这三千人,也被刘离分为近战与远攻。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在刘离的吩咐下,一张张木筏被推到浅天度,一对对民夫变作的战士,踏上了未知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