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走了远方最后一抹鱼肚白,霞光透过云层被剪成斑驳的碎片,天渐亮了,时光在地平线上慢慢被拉长,也正好多出了几个弧度来。
丹徒江水,被晕染成朱红赤霞,涂抹上了粼粼微波。
大清早的,码头上早已是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被坐满了席位,阁楼上,茶店里也被哄抢一通,大伙都在思量着哪一处才是最佳的观景之地。
临江边,设了一座法坛,宴几上摆着一张红麻布,玉帛为礼,六畜当献。
一名老道,身负井绳,头戴毡帽,脚踩草鞋正站于法坛之上。
在其旁,有着一杯香气浓郁的郁香草调和鬯酒,配以圭璋为柄的勺子。
香气浓郁,是为随着能灌地通达于黄泉,圭璋为柄是为发挥玉的润洁之气。
老道饮下鬯酒,俯地仰天,辨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以享右祭祀。
做完这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一条用纸塑成的金鲤鱼被推入江中,连带法坛上的祭品,被淹没在了河流的正中央,坛上还垂挂着一把钓竿。
“萧档头,那老道是在做什么呢?”若曦瞧得老道的这身行头,觉得甚是怪异。
“临近丹徒十八潮,每年这儿便会举行一次祭祀典礼。我们这不祭天不拜地,却喜欢供鱼神。每家每户这个时儿,都会跑去庙里讨一柱香来,插在自家的门栏上,以耀今年平安。毕竟这屯溪一带的人家都是靠捕鱼为生,与江水为伴的。”,萧楚说道。
“既然是祭献,又为何还要垂钓鱼钩,这不是和鱼神作对吗?”看着老道坐在坛上钓鱼,很是惬意的模样,落景问道。
“祭献礼毕时,鱼神会返礼,而这返回的礼品,便是被老道垂钓上来的鱼儿。它代表安康和吉祥,而凡是被鱼儿瞅中的人,便可以获得它和这一千两黄金。”萧楚指着前方炕案上摆着的一卷卷红条说道。
“鱼儿还会瞅中人?就不知是怎么个瞅中法呀?这可真是新鲜,我长这般大还是第一回听说呢。”若曦笑着说道,一颦一笑间,风韵独存。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个中玄机好像只有老道才知。”萧楚说道。
老道举了举钓竿,肉眼可见,钓钩是直的,上面不挂鱼饵,也不沉到水里,并且离水面三尺高。他一边高高举起钓竿,一边自言自语道:“不想活的鱼儿呀,你们愿意的话,就自己上钩吧!”
“他这般钓法,怕是钓到明年也钓不到一条鱼儿吧。”若曦叹道。
萧楚摸着腮帮子说道:“这你俩就不懂了吧,姜老道求的是愿者上钩,那靠饵料才上钩的鱼儿他老人家才不稀罕,说那是不显灵性。
可也奇怪,每一年里,总有一条鱼儿会被他垂钓上来,也不知姜老是使了什么秘术法门,反正全天下,就独此一份而已。”
“那我俩可真要见识一下才不枉此行了。”若曦说道。
只见江面上渐渐起了一层蒸汽,氤氲飘荡聚合,化而不散,风突然就静止了,周遭顿感燥热非常。
一声惊雷,横空出世,如同霹雳,滚滚而来,又似千匹骏马,擎云举日,不见坤乾。桀骜潮水,携海提峦,
挟雷裹电。统百丈惊涛,千里狂澜;呼啸东来,直奔西天。
闷雷之声响喝行云,壮观之景轰然而来。
“萧档头,这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丹徒十八潮吧?”若曦问道。
“嗯,这还只是序幕,待会的一线天,回头潮,半夜潮,丁字潮,鬼王潮才是重头戏。”萧楚说道。
隆隆的响声越来越大,只见东边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白线。那条白线很快袭来,逐渐拉长、变粗,横贯江面。近而白浪翻滚,形成一道两大多高的白色城墙。不一会儿,犹如千万匹白色战马齐头并进,浩浩荡荡地飞奔而来。大地在震,心也跟着海浪在震动。
涛声吼地一线来,浪打天门石壁开。
大伙都被这壮观之景所吸引到,可那姜老道却还是闭着眼提着钓竿,默不作声的闲坐钓着鱼,任浪水泼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浑不在意。
紧接一线天后,咆哮而来的潮水遇到崖壁后被反射折回,进而猛烈撞击对面的堤坝,然后以泰山压顶之势翻卷回头,落到西进的急流上,形成一排“雪山”,风驰电掣地向东回奔,声如狮吼,惊天动地,这就是回头潮。
回头一看,苍生凉。
半夜潮,丁字潮和鬼王潮得候多一两个时辰方才可见之。
浪渐渐的稀了,几百名渔夫撑着小船行到江中央,那里正竖着一道一里多宽的渔网,是昨晚连夜拉上才的。
“幸亏这渔网是拿铁丝附上细绳缠绕制成的,否则怎挡得了这一江潮水。”鱼牙子吩咐着舟上的彪形大汉行动,“快提起来,看看这回捞到什么大鱼了。”
“好嘞。”大汉踹息着气,手底下的动作却不慢,一提一拉一收一放,网就从船尾慢慢收到了船头。
“兄弟们,这条鱼好是沉重,使出你们吃奶的气力,把它给老子提上来。”鱼牙子说道。
大汉瞬间整齐规划站成一排,一二一的吆喝着,将网慢慢收拢了起来。
站在最前头的渔夫,不知为何,手突兀就松了,脸色变得煞白,嘴角微微颤动,眼神飘忽不定。
“老李,你干啥玩意呢?”有人见其神情不对,问道。
只听那渔夫胆惊惊言道:“捞到死人了。”
鱼牙子瞪大了双眼,果然,在渔网上缠着一具具尸体,都是穿着日月图腾的服饰。
他又将目光抛向了远方,只见得百来名彪形大汉均面露惊色,缘由无他,只因一里多宽的渔网上都覆着死人了。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看看。”鱼牙子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
江水潺潺,海面上一具具发臭的尸体被捞了起来,有的上面还有虫儿在蚕食着,样子显得十分狰狞。
萧档头脚底生风,提袖扶栏,腾空而起,化为青影,飞踏轻舟,若曦紧跟其后。
此际,舟上正站着鱼牙子和一众渔夫,只见萧档头俯下身来,将双手靠在尸首的脉门,鼻梁处,双眼如炬,又到了另一个尸首处蹲了下来,一如既往,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末了,他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叹气。
“将尸首都打捞上岸,找一处地方埋葬了吧。”,萧档头无力的说道。
“究竟是谁有这般大能耐,将这百十号日月神教的人斩杀于此。”若曦看着尸首胸前的日月图腾说道。
“就怕他们不是被斩杀于此的。”萧楚说着,目中泛着不安,眼神沿着河流,望向了远方,那儿正是一座巍峨入云巅的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