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冀州,青云渡。
清晨时分,阳光晃眼,雾气蒸蕴,河面波光粼粼。
河边,青云渡口三块巨石上,一排上百根铁棒,是专门用来栓缆绳的,以为固定过往船只之用。
这青云渡附近,最大的镇当然是青云镇了。全镇靠山有山,背后就是偌大的青云山,靠水有水,一条浩荡长河横亘而过,直奔东南而去。
青云镇最为阔绰的建筑,当属太王楼了。占地约三十余亩,清一色的三层阁楼,与周边平房相较,直接就是个庞然大物。
太王楼名义上,是一个制贩各种药材的大药房,实际上,也可以算作是太王派设立在青云渡的一处外门分舵。
而作为冀州势力最大的江湖门派,太王派可算是黑白通吃的江湖大鳄,雄踞太行王屋两山之间。
李三锤是太王楼每天早上起来最早的,因为,他是看门人,每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大家起床之前将两扇厚重的大门打开,并指挥几个外门弟子洒扫庭院。
这一日,李三锤刚一开门,咕噜噜,顺门滚进来一个人。
李三锤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约八九岁的一个小乞丐,浑身脏破,一张小脸都黑污得看不清眉目了。
李三锤啐了口口水,郁闷地说道:“真他娘的晦气,大清早碰见个这货!”顺手提了一根鞭子,劈头盖脸就是好几下。
那小乞丐睡得真香甜,猛然被人几鞭子,疼得一哆嗦,却一声不响地爬了起来坐在地上。
“滚,要死哪死哪去,别他娘的跑到太王楼门口吓人!”李三锤恨声喝道,提了鞭子,作势还要抽打。
那小乞丐一缩脖子,赶紧从大门里跑出来,口中连喊“大爷息怒大爷息怒”。
李三锤将小乞丐赶出大门,又啐了口口水,转身进门,准备喊几个外门弟子来洒扫庭院。却见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踱着方步,缓缓走了出来。
“王掌柜,您老早!”李三锤一看此人,一下子变了个样儿,似乎瞬间就怂了,赶紧低头哈腰地一路小跑过去。
“恩。大清早的,怎么爆粗口?不知道太古楼的规矩么?”中年人微微皱眉,一边缓缓往前走,一边淡然说道。
“是是是,王掌柜的,小的知错了。以后改,以后改!”李三锤弓着腰,涨红了脸,连连点头点头称是。
“怎么回事?”王掌柜的踱出大门,看了一眼那小乞丐,问道。
“是这样的王掌柜,小的早上刚打开大门,这小杂……这小子就从门里滚进来了,吓了我一跳不说,您说说看,大清早的,这不是晦气么!”李三锤连忙说道。
“一个小乞丐,有什么晦气的。最近宗门决定,要大量招收一批外门弟子,看这小乞丐也怪可怜的,猴崽子看着还算机灵,就赏他一口饭吃吧。”王掌柜的淡然说着,便慢慢踱回去了。
李三锤回头看了看王掌柜的,又看了看那小乞丐,感觉有点迷糊。他当年进入太王楼,是托了好几层关系,花了好几两碎银,方才成为太王派的外门弟子。
这小乞丐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这么轻松,就成了外门弟子?
李三锤心中有火,又不敢不遵从王掌柜的命令,憋了好几下,才沉声道:“看什么看,猴崽子,你福气了,就这么在大门口睡一觉,就成我们太王派的外门弟子了。还不滚过来!”
那小乞丐本已经跑出去好几十步了,听得李三锤如此说,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那小乞丐挠头抓耳的傻样儿,李三锤更上火了,怒吼道:“就是你,还不滚过来。”
小乞丐正是历经千辛万苦,靠着一个木筏,顺流而下来到青云渡的郭羊。一路上,有好几次都差点在风浪中将小命丢在河中。此刻一看情形,大致也明白了。
本来,以郭羊刚开始的打算,是一心要找到太行王屋派,寻找那青色小石头的。此刻,一听竟然这么轻松就进了太王派的外门弟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一路漂泊,郭羊也知道,太王派可算是冀州最大的江湖门派了,其门下有内门弟子千余,外门弟子数万,可算是跺跺脚就能让整个冀州抖一下的庞然大物。
而且,郭羊还听说,这太王派的千余内门弟子,武功一个比一个高强,端是无比厉害。尤其是宗门的大头领,飞檐走壁,武艺高强,一柄飞剑据说神出鬼没,堪称神人。
郭羊愣了愣,转念间想到,自己这么胡乱寻找,根本就找不到那所谓的太行王屋派,还不如暂时当一名太王派外门弟子,先解决吃饭问题再说。
于是,他赶紧上前行礼,恭敬地对李三锤说道:“大爷吉祥,谢谢大爷赏脸。”
李三锤一看郭羊脏兮兮的样子,一阵反感,沉声道:“他娘的,不准喊我大爷,那是宗门大头领的专属称呼。喊我李三爷就好了。”
“李三爷吉祥,谢谢李三爷!”郭羊赶紧改口道。
李三锤活了三十几岁,还没人这么恭敬地喊过李三爷,此刻一听,不禁有些飘飘然,挺了挺胸,昂头阔别地在前面走着,颇为得意。
进了外门弟子的住所,给一个叫张小胖的外门弟子安顿了一番,便乐颠颠地出了门。
“嘿嘿,李三爷,还不赖嘛!算这小子机灵。”李三锤不禁笑出了声。
且不说李三锤在外面得意洋洋的样子,郭羊在张小胖的带领下,来到杂务坊,先领了一套青黑色的外门弟子服饰,又带他在洗漱坊彻底清洗了一番,这才领着他回到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原本住着三个十三四岁的外门弟子,见郭羊跟在张小胖后面进门,倒也颇为亲热。
郭羊很恭敬地向每个人行礼问好,李小春、耿大年加上张小胖,算是郭羊的舍友,也都是师兄。
房间很简陋,就一个大通铺,铺设得也很简单,但贵在整洁。看样子,太王派对外门弟子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
四个少年,在张小胖的带领下,很快就投入到洒扫庭院、日常杂物的工作中了。毕竟是少年心性,不到两三天,四个人算是成了一个小团队,吃住一起,干活一起,郭羊享受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外门弟子越来越多,太王楼成立了一个任务坊,每一个外门弟子,都需每个月完成宗门安排的各种任务。
作为方圆千里最大的药材制贩之地,太王楼的主要任务还是集中在种植、采集和炮制药材。郭羊和张小胖等四人,都被分到了采药组。
在开始分配任务前,太古楼对他们进行了为期半年的集中培训。而主要培训内容,各不相同。
采药组的培训内容除了强迫这些外门弟子迅速辨认上千种药材,同时还进行了基本的武功训练。
在宣布了培训内容后,郭羊兴奋异常,想想自己就要正式练武功了,高兴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一个放羊娃,一个逃亡者,一个不到十岁就九死一生的孩子,能学到一身武功以求自保,想想都是令人激动的一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郭羊第一个到达训练场。
这是一处基本封闭的院落,占地约三四亩,一排练功房,一个小型广场,各种训练器材一应俱全。
教头魏长志是太王派一个脸色白净的内门弟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约三十岁左右,一袭青衫,嘴唇轻薄,甚为潇洒。
看着神情激动而紧张的百余名外门弟子,魏长志冷眼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威严地说道:“入我太王派,无论内门还是外门,都是弟子。所以,尔等第一件事,就是背会门规戒律。”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大声宣读宗门十大戒条。其内容,无外乎是必须无条件热爱宗门,为宗门生,为宗门死,背叛宗门将处以极刑。等等,不一而足。
郭羊等百余名少年,听了魏长志宣读了十条戒律,每一条最后都是一个“杀”字,不禁凛然。
等大家都背会了宗门戒条,魏长志便开始了第一次训练:绕着广场打滚,一刻不停地滚两个时辰。
顿时,百余名少年纷纷躺下,在魏长志威严的监督下,开始打滚。
第一个时辰,大家都还能挣扎,不过基本上都疲惫不堪。
第二个时辰,除了极少数两三个少年,咬牙坚持下来,绝大多数人,早就头昏脑涨,兼之体力消耗太过巨大,早就挣扎不动了。
魏长志冷眼看着那些浑身被汗水和泥土弄得没个人样儿的外门弟子们,一言不发。越是如此,郭羊们越是心惊,即便是累得半死不活,也拼了命地往前挣扎。
好不容易熬到两个时辰,大家松了口气,纷纷像死狗一样,软软的蜷缩在地上,似乎气都喘不过来了。
魏长志缓缓走到广场中间,扫视了一眼,冷声说道:“再滚一个时辰!”
大家一听,顿时绝望。眼巴巴地瞅着魏长志,却没一个人敢吭声,一个个都爬了起来,继续绕着广场开始打滚。
郭羊早就累得不行了,都后悔早上走得太过匆忙,一口东西都没吃。
他混在人群中,半死不活地打着滚,眼前都有金星在冒,肚子咕噜噜一阵轰响。不过,他还是坚持了下来,比起逃亡期间的九死一生,这点苦他还能够忍受。
好不容易又滚了一个时辰,大家满眼哀求地望着高高在上的魏长志,生怕他让大家再滚一个时辰。
魏长志冷眼看着大家,沉声道:“大家不要认为我在折腾你们,实际上,学会打滚儿,这是你们采药组第一件需要学会的本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采集药材,多数时间,都是在山上,稍不注意,就可能从山上滚落。到时候,不会打滚的,那就去死吧。”言毕,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百余名采药组的外门弟子,在地上又躺了半个时辰,才陆续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看起来狼狈不堪,根本就没个人样儿了。
看着大家疼得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样子,郭羊心中暗叹,却一点也不怪魏长志。
与其平日多付出点汗水,总比紧急时刻丢了小命的好。
想通此事,郭羊顿时心中一热,突然感觉这个薄嘴唇的魏长志似乎还算是个不错的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