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就连一向工于心计的皇后也再不能沉住气,她原以为文妃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些不过是翻身后的小打小闹,却没想到她竟敢张扬如此。她终于决定派出人吓吓文妃,好好挫挫她的锐气。
太后说到这里,转头,看着一脸惊异之色的苍凛尘和眸色沉静的吟欢。“只是太后所没料想到的是,文妃当时只来得及救下夜行欢,自己却无法逃离火场,是么?你的意思是,当年一场大火,死了数百人,就因为你只是想要挫挫文妃的锐气么?”吟欢冷冷的勾唇一笑。
太后双腿一软,脚下一个趔趄。苍凛尘赶紧上前扶着她,只是眼里多了一些复杂的神情。
“不过幸好,这件事里面有太多有太多的疑团,我始终想不明白,所以才会请萧剑暗中查一下,我不想你与他之间再存心结,也不想他们兄弟相残,以至于被人趁虚而入,挑拨离间。”吟欢便将当日她所分析的疑团说出,“我始终认为,既然当时所有人都在沉睡之中,文妃都来得及让宫人救出夜行欢,她自己又怎么会跑不出来呢?”
太后和苍凛尘都微皱了一下眉头。
……
那年夏天,气候闷热的厉害,暗夜里每隔几个时辰街上就有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更声。文妃的宫殿就在盛夏某一个闷热的夜晚,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悄然起火,火势迅速蔓延,很快染红了半边天,宫婢太监们穿插在皇宫中的走水声和一桶桶水浇在干燥燃烧着木材上的声音永远印在了夜行欢的脑海里,再也驱散不掉。
他记得那年他刚满五岁,白日里父皇还来寝宫里看望了母妃,母妃与父皇言笑晏晏,琴瑟和鸣。只是在父皇走了之后,母妃却神色冰冷,眼中再没有了半分笑意。
他不明白,直到夜里被乳娘叫醒,听到火势渐起,才惊恐地从被窝里爬起,母妃当时已穿戴整齐,脸上丝毫不见惊恐,一脸坦然,她蹲下身,伸手拉着自己,眼中的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夜行欢似懂非懂地抱着母妃,稚嫩的声音说的是:“母妃,别哭。”
文妃顾不得擦眼泪,郑重嘱咐夜行欢道:“你就此离开这是非之地,不要想着为我报仇,也不要在回来了。”
夜行欢还没有答话,就被陪在身边的乳娘带走了,他伸出手,哭喊着要母妃,却在没有人能回答他,他最后看到的便是母妃站在火里的背影,任他怎么叫都唤不回。
夜行欢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之后,文妃驱散了宫里的奴婢,一个人点燃了房间里没有着火的地方,她已经完成了她这辈子所有想做的事,此生再无可恋。
看完萧剑所记录的答案加上夜行欢之前给她讲过的身世,吟欢怎么也没有想到,故事竟会是这样,长久以来,夜行欢一直执着于害文妃的凶手,太后也一心想要斩草除根,却没想到,凶手便是文妃自己,这后宫里,便是一个看不见鲜血的战场,葬了多少红颜,埋了多少白骨。
文妃说到底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以为已经为唯一的儿子想好了出路,却不知道,造物弄人,这恰恰成为夜行欢一生痛苦的根源,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吧。而太后,也因此忌惮夜行欢,多次欲斩草除根。
苍凛尘眼神沉沉的看向别处,他没有想过,原来,这个皇位,本不属他,而且因为母后在背后做了很多事,连累了数百条人命换来的。
太后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皇后,哀家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此生再也憾事,这件事犹如是哀家的梦魇般,纠缠了几十年,这下,终于是轻松了。”
“太后,也希望你看在自己吃斋念佛多年的份上,别再紧咬着夜行欢不放了,他本就无争权夺位之心,以他的本事,若是真想要来报仇,又何需等到今时今日。”说完,朝着太后福了福身,转身大步的离开了安宁宫。
苍凛尘双唇紧紧的抿着,那个随性的杀手,一直不屑皇权,原本以为他是见惯了江湖的杀戮,现在想想,他该早就知道了一切吧,先帝在位时最是宠爱文妃,也曾说过要立夜行欢为太子,若不是因为十几年夏天的那场天灾**,他该是锦衣玉食的太子,如今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他根本就不会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也不会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人追杀,而现在,自己占着他的位置,过着他该享有的生活,他怎么不恨自己?
而夏吟欢居然这么肯定夜行欢了无争位之心,倒视他为毒蛇般的厌恶,而且,她应该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夜行欢的身世,居然一直没有跟他说,放着这么一个危险的人在宫里,她可有曾顾及过他的感受?
*
“主子,主子,娘娘……”一个肥胖的身影一路上跌跌撞撞,连呼带叫的朝着吟欢跑了来,安德猛的跪在吟欢面前,“娘娘,你可回来了。”抬头间,哭得大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感觉,五官紧紧的皱在一团,可笑之极,但是吟欢的心里却是微微的泛酸。
她上前将安德扶了起来,宫里的消息自然传得快,根本不无需猜想也知道安德为何这么快就知道她回来的消息,“是啊,我回来了。只是,我已不是皇后。”转头,看着身后神色晦暗不定的苍凛尘,“既然没有找到萧剑,我便也要离开了,还请你念在我和夜行欢都救过你的命,赐我一封休书。”
“朕曾经说过,你一天是皇后,这辈子都是朕的皇后,无需多说。”
吟欢只是嘲讽的笑了笑,“我与安德许久未见,总有些话要说的,还请你行个方便。”
苍凛尘一拂衣袖便离开了。
吟欢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天朗,天朗立刻退到一边,小心的盯着四周的动静。“安德,我没什么时间,你要立刻去帮我办几件事,三天之内,一定要查出来。”
“娘娘。”安德表情丰富,衣袖一,眼泪瞬间被抹了个干净,一脸严肃的看着吟欢,“奴才知道,若不是出了大事,娘娘你是肯定不会回宫的,放心吧,娘娘的吩咐,奴才就算是拼了这条狗命也要替你查个水落石出。”
“你去替我查查,自从上次夜行欢来和萧剑交过手之后,他到底去了哪里?居然连苍凛尘也不知道这件事,但是那些侍卫、奴才总有一两个看到过的,你一定要仔细调查,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否则,恐怕你也会性命不保。这些天我会让天朗暗中保护你,查到之后,天朗自会带你来见我,暂且你也不可以再留在宫里。
还有,你替我去珍贵妃那暗中放一些这个进去,然后再看她的梦魇之症还有没有发作。”
安德的心里又是一酸,“娘娘,萧侍卫失踪你担心尚情有可原,珍贵妃的死活与你何干,你就别再操心这个宫里的事了,你离开皇宫,就属那个珍贵妃最开心。”娘娘第一次便是被珍贵妃所伤,安德见到她被梦魇症所困,高兴得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便是恶有恶报。
“我是担心萧剑的失踪与这个珍贵妃脱不了干系,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说完,吟欢就想要尽快离宫,也是怕夜行欢会担心,到时候事情就会闹开,被所有人知道。
到时候,只怕苍凛尘也不会再对夜行欢手下留情。
“是,娘娘,奴才一定照做。”安德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愤怒的说道:“查完这件事之后,奴才也不想再留在宫里,娘娘,你可知道那个紫烟居然命奴才前去服侍她,奴才是宁愿死也不会去的,幸得好,皇上还算是有几分良心,说娘娘你迟早会回来的,便让奴才守着东宫。
说到这个紫烟,真的不得了,她为了劝靖王出兵打鲜军,居然跪得双腿的肉都被雪冻坏了,差点保不住双腿,幸得好靖王送来西域圣药,才算是保住了双腿,只是,现在腿虽是能动了,还不能下地走路。皇上这些天可经常会往她那去……”
“够了,我不想再听。”吟欢冷声打断,“正如你所说,这个宫里的事,都已经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再听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总之,你办妥之后,我自会将你接出宫去。你知道得太多,恐怕那暗地里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这些天自己当心点。”
“是,奴才一定会想办法替娘娘你办妥此事。”安德说完,眼睛又是微微一红,“若是奴才真的出了什么事,也请娘娘你千万不要伤心,奴才这辈子能够服侍到娘娘你这么好的主子,死上十次也愿意。”
“好了,别再贫了,天朗,安德的性命便交给你了。”
而天朗总算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他没想过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夏吟欢居然如此重情重义,为了主子和萧侍卫,胆敢一个人硬闯皇宫。再加上坊间百姓的大加赞赏,他也开始对吟欢另眼相看了,立刻重重的点了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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