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力裴罗伸出两只可以直接垂至膝间的手臂,结印不断,台下的李轻尘在看到这一幕后,一下便被勾起了关于韦陀的记忆,无怪如此,盖因回鹘国教摩尼教与佛教本就有一些渊源在其中,其手印有着许多共通之处,不过他口中所念咒文却是李轻尘所完全不懂之语。
裴世雄见状,眉头微蹙,心中一下变得焦躁了起来。
武人之间的演武拼杀,怕的不是互相了解,真正让人担忧的,其实正是这种不了解,故而他没有耽搁,而是立马做出了当下最为正确的决定。
裴世雄年仅六岁时便已觉醒了天赐武命,号为爆裂!
一旦施展开来,只要是其真气灌注之地,便可引动其从内部产生爆炸,威力惊人,而且正是擅长外部防御武人的克星。
裴世雄双手一前一后地攥住手中长枪的枪尾,将手一抖,一杆长枪在空中连点数十下,点点银光璀璨如繁星一般漂亮,一招百花齐放,朝着面前骨力裴罗的身上落去。
虽然裴世雄也是极为狂傲之人,但他的傲却与杨辰截然不同,杨辰可以耐着性子去等沈剑心蓄力,但他是绝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的,这一出手,便是杀招!
骨力裴罗对于外界的一切那是充耳不闻,哪怕一杆长枪迎面而来,可他却只是继续闭眼默念经文,但就在下一刻,在他那高大的身躯上,突有一道道神秘莫测的符文亮起,虽然光芒不盛,看着远不如杨丑那赖以成名的护体金光,但裴世雄点在他肉身上面后,只听得点点爆裂声响起,仿佛一串鞭炮挂在了骨力裴罗的身上炸开,却不能伤他分毫。
裴世雄见状,面色猛地一变,他当机立断,立马将自己一身真气半数灌注其中,暗道就算之后舍了这兵刃不要,也要让对方停止念诵那诡异的经文!
在他大喝一声的同时,一杆银龙枪仿佛活了过来一样,龙头狰狞,咆哮着朝着骨力裴罗撞去,爆裂之力,完全发挥,长枪一突,感觉像是直接撞穿了一整座山峰!
爆裂之威炸碎了那些不知所谓的金色咒文,手中长枪随之贯穿了骨力裴罗的胸口,可让裴世雄无比震惊的是,对方伤口处竟无一丝鲜血流出,非但如此,骨力裴罗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他睁开眼,场中顿时大放光明,便是在这青天白日也刺得人眼睛发疼。
骨力裴罗怒目圆睁,好似神魔下界,威势无双,裴世雄只感觉自己好似置身于一处泥潭之中,泥浆包裹,竟连自己的动作都受了影响,不再如往常一般圆润无瑕,但见对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以回鹘语大吼了一声。
“光明普照!”
擂台之上,突有一道至高至强的可怕伟力随着这一声怒吼之后,从天际降临!
只不过,饶是它真正的主人乃一教真神,拥有的威能完全不可想象,但这份力量依然被牢牢地局限在了擂台的方寸之地内,不得溢出分毫,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是长安!
周围观战之人,兴许毫无察觉,最多就只是觉着场上的光有些刺眼,自己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沉甸甸罢了,但裴世雄却是如遭重击,而且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从哪里进攻的,手中长枪直接炸裂不说,他也随之倒飞而出,一路上鲜血喷涌不停,这一股霸道到了极点的力量,将他直接击落台下,纵使他已在努力反抗,但终究不过是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嘭!”
随着裴世雄重重落地,这也代表着真正出身世家的武人们在这一届的武道会上止步八强,只不过,对于那些安逸惯了的世家子们来说,他们根本就意识不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故而眼下同情裴世雄,或是为世家未来担忧的没几个,反倒是冷嘲热讽的居多,一个个都觉着此人竟然输给了那番邦土著,着实是丢了裴家的脸面,也丢了他们世家集团,包括朝廷的脸面。
裴冬生耳听得那些冷言冷语,心中那是百感交集,本欲起身反驳,却又无奈地坐下了。
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是输了,怎么反驳,都只是在为自己找理由罢了,他很清楚,以大哥那脾气,他不需要外人替他解释,他更清楚,他们裴家传承千年之久,中途几度风雨飘摇,却依然能够茁壮成长,他们自然也不需要为这区区一场的失利找理由,只是从心底里,他却不免开始有些感叹,是否真是因为世家资源太过丰厚,所以才反倒让他们变得怠惰,没了血性与冲劲。
对于文官来说,当谋定而后动,但对于武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远处的点将台上,一只手轻轻按在了腰侧那把颤鸣不止的长剑剑柄处,使得后者终于渐渐停歇的裴旻,忍不住朝着旁边问道:“难不成这世上,真有神明乎?”
“神?我看不然。”
老王轻轻地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然后半是追忆,半是向往地继续道:“你还未踏足上三品的境界,故而暂且无法想象出山巅处真正的风光,但我告诉你,咱们武人一品,也就是神相境的武夫,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毁天灭地之威,一脚踩下,山脉下沉,一拳打出,江河逆流!神相离体之后,更可高悬天际,俯瞰人间,只手摘星,擒拿日月,到那时,与所谓的神仙又有何异?更别说神相合一之后,便可拥有千载寿数,超脱五行,跳出三界,这都是前人曾达到过的境界,故而如若说这便是神,我看倒不如说是较为强大的人罢了,或者说,天下本就没有神,也或许,人人皆可成神。况且,当你我踏上武道之路的那一天,便已经开始与老天爷较劲了,怎可被这区区小事影响心境?”
身旁的裴旻听得那是心驰神往,他本就已是四品大成的境界,只差最后一步,便可踏足上三品,但他却从未想过,山巅处竟是这般的风光,毕竟单从长安司里那些,诸如老王这样的前辈们来看,上三品武人和中三品武人,似乎也没太大的差别。
望着那座在一击之后,已在徐徐消散,除非是天赋异禀者,或是信仰坚定者,又或是他们这些拥有心眼神通的上三品武人,其余凡人皆不可见的大明尊,老王眯着眼,幽幽地道:“当然了,该有的尊敬还是得有的,圣人曾言,敬鬼神而远之,于我们而言,这是已经超脱的前辈,不过圣人又曾言,弟子不必不如师,今人不必不如古,待来日,你我也未尝没有超越他的机会。”
老王心中暗道,先传教于民,再取门下信徒诚挚的心念之力进行修行,取巧之道罢了,算不得什么,真要论起来,实在是差那万世师表的圣人,矢志度化人间一切疾苦的佛陀尊者远矣。
裴旻回过神来,神色立马一正,心中清楚对方这是特意在借这个机会指点自己,感激不已,正要朝着老王抱拳道谢,后者却一改之前一副传道前辈的庄严模样,又变为了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背着手,笑嘻嘻地道:“不过呀,这个可能性不大就是了,与其天天苦修,倒不如早日行乐,他娘的,总算是打完了,这鬼天气,又他娘的热起来了,一身臭汗,老子可得去清凉池里好生泡泡,剩下的事就由你来打理了,小裴。”
说罢,他瞬身一闪,便已经消失不见,甚至连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没有几个,与此同时,李轻尘的耳中也出现了老王的传音。
“安业坊清凉池。”
李轻尘心中了然,赶紧随之离开,至于之后武道会的事,自有长安司的人来主持,而无心和沈剑心的伤势也不急,他清楚这二人并未伤及本源,只是需要长时间的静养罢了。
只不过,才刚一出门,便遇到了一件让他极其头疼的事,因为是走的正门,一下子不知多少人围了上来不说,背后竟然还有从演武场里赶出来的大人物们在高声喊着他的名字,语气十分亲热。
显然,这些都是想招揽他的势力。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人伸手拉住了他,想他反应何等之快,差点便下意识地出手反击,只是等他转过头后,却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孔,正是那来自桂花坊的小厮,后者显然是乔装打扮了一番,好似世家管家一般,还带着毡帽遮掩面容,不过下一刻,对方便直接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因为就在刚才,他在李轻尘的手里塞了一件物事,李轻尘心中一动,握住那东西之后,立马外放真气。
无需伸手,以他五品大成境界的真气,足以轻易地拨开这帮普通人,再施展身法,整个人就好似游鱼一样地迅速离去了,独留那一帮人在原地,或是追了几步之后,只能无奈选择放弃,但饶是如此,却无一人敢发牢骚,哪怕是那些从来都不知拒绝为何物的大人物们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未怪罪谁,更未生气。
但凡强者,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会受到外人的尊重,以李轻尘今天随意擒拿杨巳的本事,他有这个资格这么做,其他人做,或许就要倒了大霉,但落在他身上,那帮大人物们反倒还要拍掌夸他一声真性情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