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天灰蒙蒙的,飘着零碎的雨点,街上的行人不多,撑伞的也很少。或许人们更愿意让这如丝的细雨扑打在脸上,让那抹湿意挥去一个冬天带来的皮肤上的干燥。皮尔卡丹漫步在街头,双手插在毛料大衣的衣袋里,用着艺术的眼光仔细的流连着这座古老的城池。
“疯子么?或许吧!”想起临行前,朋友对自己来中国发展的评价,皮尔卡丹不由翘了翘嘴角,露出一抹深邃的笑。
这是皮尔卡丹第二次来到中国,去年,也就是1978年,皮尔卡丹曾率领他的雇员以旅游团的方式来到中国。那时候,国内对外国人的出入还没有完全开放,因私事来中国的途径最好的方法就是组团旅游。
当他第一次登上长城时,他就被这个国家古老而神秘的气息所折服,也为这雄伟又壮观的工程所惊叹。同时,他所看到的,还有街头人们单调的服饰和枯燥的颜色。在那个时候,他就有了一个想法,要把颜色和时尚带入这个古老又充满市场潜力的国度。
所以今年,在得知这个国家已经开始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以后,皮尔卡丹便风尘仆仆的率领他的团队来到了中国。他要让这片空白的市场鲜活起来,他要让中国人都记住皮尔卡丹这个品牌。作为一个一手创立两个法国品牌的传奇人物,的确,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一个成功人物独具慧眼的冒险精神。
没有带上翻译,也没有带上随行人员,皮尔卡丹一个人溜出了宾馆,晃悠在北京城的街头,从最基础的角度来欣赏和发掘这个国家独特的韵味。
“坤子,你看那人。”林彬那胳膊拐捅了捅身边的秦坤,兴奋的盯着不远处地身影,抬手捻住嘴里快要烧完的烟屁股。屈指一弹,带起一抹火星,烟屁股落在身前的地上。
“去去去,没看哥们儿心情不好,哪有什么心思去看大姑娘。”秦坤眯着眼,斜叼着香烟。无精打采的吞吐着烟雾,短发上蒙了一层细细的雨雾。
虽然国家的政策是改革开放了,但是对于闲置人员地工作安排问题目前还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那些没有工作又懒散惯了的二流子,有路子的就摆个摊儿,靠着投机取巧一个月下来倒也能赚上不少。而没路子又不愿意那么辛苦实打实去练摊儿的,自然还是满大街的晃悠,揪揪大姑娘的鞭子,砸砸人家的玻璃,偶尔也会打劫个路人弄点零花钱喝酒抽烟什么的。
“谁让你看大姑娘啊。我让你看前面那老外。”林彬拽着秦坤地胳膊,指着前面那人给他看。
秦坤一耸肩膀,甩开了林彬的手。眯眼斜瞄了一下不远处,撇撇嘴说:“老外有什么稀奇的,谁不知道现在咱国家改革开放了,这阵子来咱们北京城地老外越来越多。一身的羊骚味儿,有什么好看的。再说,咱大清朝的时候,就给八国联军过一次了,你爷爷的爷爷都见过老外,有啥好卖弄的。”
顿了顿。秦坤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就惦记着那帮小兔崽子。要是再让我遇上了。我非得好好地弄他们一次。妈地。上次可把我地脸丢光了。一百多斤就这么被那个老家伙撂倒了几次。连膀子都被卸掉了。以前那帮哥们儿面前我都不好意思再抬头了。不过那老家伙人面儿广。手上又有功夫。哥们儿弄不过他。咱也不拿这鸡蛋去碰石头。可是那天那帮围观起哄地小王八蛋。老子非把他们地卵泡给捏肿了。”
原来这秦坤就是那天在全聚德闹事。后来被老掌柜卸掉膀子地家伙。那天回去以后。找了个老中医好不容易把膀子给接上了。可是这丢掉地脸皮却怎么也接不上了。没办法。全聚德地老掌柜在四九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那天也是酒喝多了。猪油蒙了心。才在全聚德里闹了那么一出。现在就算是想报复。他也不敢啊。就老掌柜手上地功夫。他可不想拿鸡蛋再去碰石头么。
所以这气就一直憋在心里。也没脸跟以前那帮哥们儿混了。因为以前他一直鼓吹自己是晚清十大高手地后人。铜拳铁臂。手脚功夫了得。而没遇到老掌柜之前。他也地确是以打架生猛。手段厉害著称。在他们那帮人里算得上是核心人物。可是自老掌柜那一次之后。他地脸算是丢尽了。就算那帮哥们儿不在意。他也不好意思在跟他们凑一块儿了。
但是。找不了老掌柜算账。不代表他这口气就硬咽了。那天胡闹李朝阳他们一帮围在旁边地半大小子就成了秦坤出气对象。心里就一直琢磨着。一定要寻到这几个小王八蛋。好好教训教训。
至于林彬则是秦坤从小玩到大地铁瓷儿。这阵子。秦坤就跟他玩在一起。人说臭味相投。秦坤是个二流子。林彬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两人算是半斤对八两。网吧等绿豆。正好对眼儿。不过相比较起来。林彬地脑子更活泛些。胆子也更大一些。
林彬站起了身子。跺跺脚看着秦坤说:“嗨。我说坤子。你自打在全聚德吃了一次亏。脑子被整傻了还是怎么地。不错。你是丢了脸。可你想出气。哥们儿还能不站在你这边儿嘛。全聚德地老掌柜摆在那儿你又不敢去动。至于你说地那帮起哄地小王八蛋。咱去哪儿找。所以说。这是哪儿遇上就在哪儿算地事。而现在关键地是。咱哥俩儿连买烟地钱都没了。你不觉得咱们得弄点钱花花么。”
秦坤抬起头,眯眼对视着林彬,斜叼着烟头,一边喷着烟雾一边无奈地说:“彬子,不是咱不愿意弄钱,可是咱没路子啊。前阵子,西边那王小三你知道吧,就是以前老在溜冰场拍人家大姑娘的那个。也不知道打哪儿找的路子,在琉璃厂那块儿摆了个摊儿,专卖古董。甭管大小一律十圆,嗨,还真是奇了怪了,就那玩意居然还有人买,而且生意还不错,带着他们那帮人经常去老莫潇洒。看到老子的那股子耀武扬威的劲儿。就别提多找抽了。妈的,我要是找到路子,保管不比他混的差。”
林彬瞄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有些急了,蹲下身子就跟拉死狗似的把软成一团蹲在地上地秦坤给拉了起来,恼道:“坤子,王小三那事儿哥们儿也知道。咱们没路子不代表将来也没路子啊,但这些都是后事。咱现在着紧的应该是怎么把香烟费给弄起来。喏,就是那老外。咱们去干他一次。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的意思。”
秦坤一听,眼睛亮了一下,身子站直了些。看着远处的身影,喷出一口烟雾说:“还是这老外穿的光鲜,估计身上揣了不少外国钞票,那玩意儿值钱啊。不像咱们四九城里的老少爷们儿,你就是打劫吧,翻遍了口袋也找不到几块钱。彬子,待会儿哥们儿要把他身上那件呢子大衣给扒下来,你可不许跟我抢。”
林彬拍拍他地肩膀,无奈的苦笑道:“放心吧。哥们儿我只要香烟费,其余的,你就算把人家扒个底朝天,我也没意见。怎么说也是为咱受过洋鬼子欺负的先辈们出气。”
两人一对眼色,齐齐一乐,秦坤扔掉嘴里的烟头,狠狠的拿脚碾了碾,一挥手说:“上。”
皮尔卡丹望了望天,觉得这雨似乎下的有些大了。拍了拍肩膀上的水雾,又揉了揉鼻子,打算回宾馆。可是这北京城在他的眼里跟迷宫似地,他一个外国人才来过两次,哪里谈得上熟悉。平常有随行人员又有翻译,他自然不用担心,可是这会儿想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站在路上,皮尔卡丹不由的有些苦笑。看来一个人出来真不算是个很好地决定。至少。也应该带一张大使馆特制的法文北京地图。想去问路,可是自己说的是法文。又有谁能听得懂。
正茫然间,两个年轻的中国小伙儿凑了上来。
“哈喽。”年轻的小伙儿用着蹩脚的英文热情跟他打招呼。
皮尔卡丹也亲热的回了一句,可是再说下去,依然是语言不通。看见两位热情的中国小伙儿指手画脚的比划着,皮尔卡丹也笑着想用手势表达自己地意思。当然,他的目光却颇有兴趣的盯着两个年轻中国小伙儿的衣着。
这或许是他看到的这个古老的国度最新潮的服饰了吧,细细长长的喇叭裤虽然勒在这两个中国小伙儿的身上有些不伦不类,谈不上任何美感,但是却给看惯了街头单调服饰和枯燥颜色地皮尔卡丹眼前一亮的感觉。
只是皮尔卡丹不知道,在这个时候的中国街头,穿这种服饰的基本上就是和二流子,小流氓划上等号的。直到几年之后,这种喇叭裤的风潮才逐渐流行并被大众所接受,成为一种时尚。
在语言不通的情况,手势成了唯一的交流方式,皮尔卡丹觉得这两个中国小伙儿很聪明,因为不长的时间和苦难地交流里,他们似乎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地意思。正一左一右拉着自己,朝一个方向走去。皮尔卡丹并不认识路,但是他想当然的认为,两个热情地中国小伙儿带自己所去的方向应该就是自己所住的宾馆。他甚至已经想过,待会儿要留下这两个热情的小伙儿,好好的问问他们衣着另类的源泉。
林彬朝秦坤眨着眼睛,两人并不怕被这老外听到自己说什么,因为这老外根本就听不懂中国话。
林彬挤眉弄眼的说:“坤子,看来老一辈说的真没错,洋鬼子就是二傻,都不用忽悠的就上钩了。妈的,看来下次就专找洋鬼子下手。人家说马无野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看来这也是生财之道啊。”
秦坤很是得意的说:“这还不是哥们儿灵醒,知道这洋鬼子迷路了,不然按你说的在大街上动手多不方便。咱们现在给他带到个死胡同里,刀子一亮,眼一瞪,这洋鬼子还不任凭咱们摆布。”
林彬点点头哈哈的笑了起来,看看一旁的洋鬼子。发现他也跟着傻笑,不由更乐了,嘴里哼起了小调:“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歌唱的不错,只不过胡闹要是知道自己歌里所想要表达的精神被歪曲使用在这样的情形上。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秦坤和林彬本来就是个胆儿大地主儿,抢劫这样的事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不过大都在火车站附近抢几个外乡人,这样不容易出事。城内的人他们极少动手,不过动手了,事儿也不大。一般人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品行,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所以这会儿对老外动手,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皮尔卡丹或许很相信这两个热情的中国小伙儿,也或许是他一直以来所接触地中国人都是朴素热情而善良的。所以他忽视了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种,都是有善也有恶的,直到被带进了一个狭窄的死胡同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觉得这小伙子嘴里所唱的曲子,很有中国特色。
林彬朝秦坤挤挤眼睛,秦坤会意抽出了憋在腰杆里的刀子,脸上的热情笑脸霎时间凝固成了凶杀狠毒,“狗日的洋鬼子,从咱们北京城里捞走了那么多的东西,咱怎么说也是个爷们儿,没遇见也就算了,遇见了怎么也得扒你一层皮下来为咱国家报仇。”
林彬一乐。忍不住拍了一下秦坤地肩膀,笑着说:“坤子,至于说的这么正气凛然么,打劫就是打劫,摆出那么高的姿态干什么。”
“狗日地彬子,你能不能别拆我的台。”秦坤没好气的瞪了林彬一眼,知道跟这洋鬼子语言不通,也不废话了,拿刀子比划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你的,明白?
皮尔卡丹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刚热情的两个中国小伙儿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这刀子一亮,他也知道对方想干嘛了。不由心里一阵慌乱,连连摆手用法语斥责。
“妈的,这狗日的洋鬼子乱叫个啥,要不是老子最近不易见血。我真想捅他妈一刀。”秦坤狠狠的瞪着皮尔卡丹。朝林彬一使眼色,林彬会意的上前搜身。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请住手,请停止你们地行为,这是在给你们的国家摸黑。我回通过法律途径起诉你们的。”皮尔卡丹惊叫着,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听在两个抢劫犯的耳朵里跟鸟语无二。
看到对方不顾自己的劝阻一味上前搜身,皮尔卡丹瞄了瞄那柄锋利的刀子,终于还是忍住了自己心里那股冲出去的冲动。身上的钱不多,搜了也就搜了,若是被捅上一刀,那可是不划算地事情。
“狗日的,这洋鬼子身上怎么就这么点儿钱,还都是咱人民币。”林彬捏着手里的几张大团结,脸色也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可惜他不知道,皮尔卡丹仅仅是临时其意出来走走而已,身上带着的几张散钱,也都是早前来时换成的人民币。
“妈的,彬子,这洋鬼子既然不识抬举,咱就把他的衣服扒光,这身衣服应该值不少钱把。”秦坤发狠的说道。
林彬一点头,就开始动手扒皮尔卡丹的衣服。
这回皮尔卡丹可急了,他知道对方在干什么,这种行为已经上升到**裸地人格侮辱。他大声地斥责着,狠狠的推着想要扒他衣服地林彬,但是在看到秦坤挥过来恐吓的刀子时,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语言不通,他即便是想用什么点子来摆脱现在的窘境,却也不得其法。只能无奈的看着这两个野蛮的年轻人扒掉自己的外衣。
胡闹今天去了一趟黄导的家里,因为黄导说有一大堆的听众来信给他,让他拿回去,愿意回复的话,就回复一下。
提着一大袋子的信封从黄导家回来的时候,胡闹有些哭笑不得,刚刚随便撕开了几封信,竟然发现这几封信无一例外都是姑娘家的求爱信,还附上了照片。信里的内容更是叫他哭笑不得,竟然从歌声里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崇高品德和伟大理想,从听到歌声的一刹那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
天哪,这个年代的大姑娘可真是单纯啊。换作几十年后,你要是没房,没车,没票子,哪个姑娘愿意跟你啊。
想到黄导那暧昧的笑容,胡闹就觉得脸上一个劲的发烫,哥们儿可不是种马,见妞就上迟早也得整个阳痿出来。再说,这些姑娘连自己的年龄都没搞清楚就急不可待的寄来了求爱信。哥们儿还年轻着呢,我这嫩牛可只愿意配上一束嫩草。
想到嫩草的时候,他不由的想起了妞妞和小雪,一时间心里升腾起了一种矛盾的感觉。
不过转眼间,这些念头又被他抛开,男人不建功立业,沉溺在儿女柔肠里算什么男子汉。哥们儿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做,一大堆的抱负要去施展,哪有时间顾得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