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这是一个距离市中心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地方,简单,淳朴,许久,钟少茵还想到一个形容词——落后!真是太落后了,没有天然气,没有上下水,院子里还用的是井水,只有三间房,窗子全都快掉了。【百度搜索Www..Com会员登入无弹窗广告】
“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钟少茵站在院门口,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喜”的表情,很显然,她以前不常去非洲走动,那边还有人住窝棚呢。
看着路口扬长而去的大卡车,掀起的漫天黄土,钟少茵眯着眼睛,紧紧抿着嘴,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些许代入感,明白自己曾经的光鲜荣耀,都是与生俱来的,这里的大环境,好像并没有那种文明和体面。
不远处的路口,聚集了一班刚刚放学的小学生,他们中间被围着一名四五岁大的男童。
“看那边,咱们这又搬来新邻居了。”一个红领巾系的歪歪扭扭的六七岁小男孩,指着钟少茵所站的方向。
另一名此时表情“恶狠狠”的男孩随意望了几眼,“先别管那个,你是谁?”问的是中间被困着的小男孩。
小男孩把脸扭到一边,一副不想搭理他们的样子。
“蓝启光,这男孩是谁,你认识他吗?”赵晨光挥了挥手间的木头枪,“不是咱们三里的人。都是敌人!”
周围的几个小男孩立刻跟着起哄。
“刘海光,你认识他吗?是你们院的吗?”刘海光住在对面家属院,围着小男孩转了一圈,装模作样的说道,“我也不认识他,我们是三里的‘三光’——抢光!杀光!!烧光!!!这个小孩,现在就是咱们的俘虏。”
蓝启光一把推开刘海光,“一边玩去,胡说什么,什么三光,我们又不是日本鬼子。”转头看向小男孩,“喂,你到底是谁家的小孩,你告诉我们,要是认识,我们就不欺负你了。”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赵晨光把木头枪别进腰里,伸手推上小男孩,却没想到差了两岁,他力气又大,小男孩一下就被推倒在地上。
赵晨光也没想到会这样,看着坐在地上滚了一身土的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但让他赔礼道歉什么的,显然不可能,梗着脖子扔下一句狠话,“哼……穿的那么好看,看你现在还怎么好看!走。”然后拔腿就跑。
小男孩们一看领头闯祸的跑了,也一股脑的四散个干净,只留下那个倒霉孩子,坐在地上。
通常让陷在痛苦中的人走出来的一种极端办法,是让她体会一次更大的痛苦,钟少茵此时的情况正是如此,经过一番重新定位,她已经被这种极富挑战性的新人生激起了雄心。
她是钟少茵,她的父亲,拥有硕大的连锁美食酒店,而她,常年为了父亲的酒店,四处品鉴美食,设计菜单,她一点没怀疑过,就算是把她扔到了这种落后的地点,她也能生活下去,而且,生活的很好!
收回飘到了天边的思绪,一转身,才看见不远处的地上坐着一个小孩,她刚刚一直在望着满天黄土发呆,并没有看到背后远处的一班小孩子。当然,无论谁看见摔倒的小孩都会去扶一把的,钟少茵走过去,伸出手,却是一愣。
坐在地上这小孩,长得可真可爱,最多四岁,晶亮的眼,又大又黑,此时含着泪水,脸白白带着倔强,红红的嘴唇紧紧抿着,穿得也好看,格子的小衬衫,米色的西装裤。钟少茵来了这么多天,穿的最像人样的,就是这孩子了。
她一向对小孩子都无感,但是看着这个小男孩,钟少茵竟然觉得手有些痒,很想在他脸上捏一把。当然,现在的她,无论从外形到内心,都不是一个怪阿姨,所以她没有抬手。
“小朋友,你没事吧。”此时如果她能看到自己的小身板,就会知道一个七岁的小孩这样问话的样子有多怪。
小男孩抬手在眼睛上擦了一下,没有说话,放下手的时候,白白的脸上,多了几条黑印子。眼神还挺坚强,也不看伸过来的手,自己就爬了起来,扭头跑过马路,转眼就进了对面的家属区。
“这小孩,这么小就敢自己过马路?”钟少茵曾经所处的年代,很多孩子十几岁父母还上下学接送呢,哪里敢让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在外面玩,不怕人贩子吗?
回到院子,刘爱龄已经简单的收拾出来两张床,“妈妈不舒服,躺一下,你自己找地方玩,别乱跑,知道吗?”
钟少茵点头,刘爱龄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一看就需要休息。湛清澄以前也是一个安静的小孩,所以这一点,钟少茵做的丝毫没有违和感。
她看了看自己的房间,这地方,昨天湛家说已经找人来帮忙收拾了,钟少茵看着木板的单人床,还有一张寒酸的小桌,就这样,一目了然!衣柜都没有,更别说梳妆台了。
隔壁刘爱龄的房间,也很简单,比她的只多了一个半旧的衣柜,唯有安慰自己,这样的居住环境,也有好处,打扫卫生容易。一看也知道,她们家可没条件请工人来搞卫生,这些繁重的家务劳动,以后都会变成自己和刘爱龄的。
那还是,一切从简的好。
这小院,一共只有三间房,外带一个小厨房,厨房是一个家最重要的地方,钟少茵先到厨房转了一圈,然后她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调整好心态,对这地方的要求太高。
她望向院子,院子里有棵树,没到冬天,已经几近光秃秃,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透过树间的空隙,看向天空,想到自己家门前的那颗樱花树,每年花季,总是落下粉色细碎的花瓣,衬得她们家,美的像在画里。
哎,叹了口气,早知道以前多陪陪爸妈了,或者多在家待一待。
想过去的事情,现在就是自我折磨,钟少茵打起精神,走到压水器旁边,仔细研究了一下压水器,这东西还挺有趣,拿出吃奶的力气,压出来小半盆水,现在正是初秋,井水压上来有些冰冷。找了块抹布,该擦的地方都擦了擦,来到隔壁房子,刘爱龄还在睡觉,整个房间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能够消磨一个人意志的往往是最平凡的生活,经过一圈劳动,钟少茵已经有些明白,她本来觉得湛家很难适应,但是搬来这里她才明白,还有更艰苦的地方,刘爱龄心里憋着气,本来是伤心,现在又加上生气,才会变成这样。
她别有事才好,钟少茵静静走近看了看,许久,确定刘爱龄只是睡着了,拿着抹布,把这间屋能擦的地方也擦了擦。
忽然想到,这院子里,好像刚才她并没有看到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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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是一个简单的地方,简单到只有一条主街道,一间百货公司在街道的尽头,另一端,隔着一条马路,是一片高楼,那里是明显高档很多的家属区。
说实在的,这个年代——是自己父母出生的年代,这是唯一对钟少茵的吸引力,这两天,她每天都会来这间百货公司,隔着玻璃柜台,见识了许多从前没有见过的东西。也因此发现,原来五万元,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很多钱,怪不得刘爱龄会气的病倒。
下楼的时候,转弯的位置摆着一面大的落地镜,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钟少茵看的却是里面的人,表情有些古怪。这镜子里现在的小女孩是她,平心而论,这个样子,也许将来张开了,并不比曾经自己的样貌差。她的妈妈,是出了名的好样貌,据钟爸爸说,他可是费了无数心思和数年时间才抱得美人归的。而钟爸爸,本身也是英俊潇洒,带着钟少茵出门的时候,常会被人误会。
想到自己的父母,脸上不自觉的扬起甜腻的笑容,看到镜中小女孩的笑脸,钟少茵却被雷了一下,收回目光,转身下了楼,镜中的,不是她!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会喜欢换成别人的样子,无关美丑,别人再好,也是别人的,所以,她对这具身子也无爱。
站在商店门口的台阶上,打量着这条街上的店铺,从左边一排的理发店,卫生所,饭店,邮局,到右边一排的派出所,照相馆,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台阶下不远处,一个卖红薯的摊位。
卖红薯的老爷爷站在一个木头小凳上,弯着身子带着厚厚的棉手套,把手伸进高炉子里,在侧边的位置掏了掏,不一会,就掏出一个红薯。
红薯秤好后被递给旁边站着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父亲笑着付了钱,那个小女孩的父亲穿着黑色的布鞋,小女孩却穿着黄色的小毛衣,红色的喇叭裤,小女孩大口的吃起红薯,一点没有和爸爸分享的意思,而那位爸爸,看着女儿吃,却带着一脸憨厚满足的笑容。家长,对于自己疼爱的子女,大多都是这种表情。
钟少茵以前从不会注意这些,但这一刻,她只觉得鼻子发酸,她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爸爸,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宠她爱她,对她好,但现在都没有了,而且……
是无论她以后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回来了。
钟少茵的心中泛起绝望的悲凉,她第一次发觉,拥有的一切,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失去,再也回不来了。
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曾经说过,人类的需求层次分为不同阶段,最下面,是生理需要,其次是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尊重需要,最顶端是自我实现需要,由低级到高级。
钟少茵觉得,自己的人生明明已经到自我实现阶段,现在一下反转到了底部,开始了需要满足生理需求的初级阶段。
想到生理需求,她都想哭了,连洗手间也没有,那厕所,公共的!要和一排人蹲在那里,她原来以为湛家的厕所已经够恐怖,没想到,那是她没见识过更恐怖的!还有洗澡,自己家连浴室都没有,洗澡还要去公共的浴室……
一天天的接受现实,知道不是梦,也再都回不去了,想好好生活,但发现难度太高了,于是想麻木,但是生理需求又不断提醒她,她还得活下去,连隐私都没有的活下去。
如同温水煮青蛙,如果是第一天,让她知道自己投胎到这里,要过这样的日子,她也许会恨不得立刻死过去,但是现在,这样一层、一层跌下来,犹如钝刀子割肉,把她的尊严,品味,格调,那些从小建立起来的东西一样一样颠覆,或是摔的粉碎!
前几天才来三里的时候,她还告诉自己,将来一定会好的。可是每次去厕所,还有想到要洗澡,她就恨不得死一次。文明社会生活习惯了的女孩子,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她爱的人,爱吃的东西,用惯的东西,这里通通没有……
她想回家!
想爸爸,想妈妈,甚至想念她来这里前一晚没有吃的晚餐,因为那个厨师的松露配龙虾,旁边的配菜做的不够理想,所以她试菜了之后,就一口没再动。
现在想起来,真是作孽!
钟少茵悲从中来,坐在百货商店门口的台阶上,眼泪大滴大滴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打在她穿着的紫红色半旧外套上。她从来没有遇上过类似这样的困难,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会消磨人的日子,一无所缺的生活,一帆风顺的日子,此时她才明白,一个人还能有这样的情绪,无助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能为力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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